第29章 車禍(02)
車禍(02)
原來北方初秋的夜晚如此寒冷。
将後勤協助交給裴護,許稚這才心無旁骛的從救護車上提着救護包沖向躺在地上哀嚎的所有群衆。
“你們怎麽樣?”
距離許稚最近的大巴車附近,有很多從車輛裏爬出來的乘客,有了同伴在身邊彼此都是強忍着痛苦,先朝應急車道慢慢轉移。
“我們什麽也不知道,就突然車輛失控,這是哪裏啊?”
大巴發生事故的時候,大部分乘客都在休息或者聊天玩手機,根本不清楚事情是怎麽發生的。
許稚打開手機的手電筒開關,一個有一個快速做了初檢。
大巴車上的大部分乘客系好安全帶,只是受到了驚吓。
靠近護欄側的幾位乘客已經被尖銳物刺傷,脈搏微弱,生命垂危。
“啊——”借着許稚檢查的燈光,已經轉移到應急車道的乘客望着被甩出來的,腦袋已經變形的乘客,不由得吓到尖叫:“你快救救他呀!醫生,你快做些什麽呀!”
許稚半跪在乘客面前,想要做些什麽。
倒在地上的乘客,口中想要說些什麽,卻已經被湧出來的鮮血阻滞了最後的話語。
許稚什麽也做不了。
已經太遲了。
他只能嘗試的握住對方的手,望着對方黑暗中最後的眸光一點一點黯淡,希望對方最後走的不要那麽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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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還有一些因為沒有系安全帶被甩出車廂的乘客,肢體破碎的被撂在路上,已經沒有了生命體征。
許稚呆呆站在高速路上,手裏的手電筒的光很快被前面的黑暗吞噬。
“許稚!”裴護舉着手電筒抱着一疊救護等級的紙牌遞給有些發懵的許稚,一邊喘着粗氣一邊用力的拍拍對方的肩膀,眼神裏有種毋庸置疑的堅定和緊迫:“救護車上的是華筝揚,你見到他了嗎?”
“什麽?!”許稚這才從恍惚中站起來,環顧四周想要找到熟悉的身影——
然而轉了一圈,只有旁邊乘客小聲的啜泣聲,和寒風刮過的對于這裏發生一切的冷嘲聲。
“許稚,根據救助規則,你先安排救助等級。”裴護的眼眸在黑暗中發亮,溫熱的手握緊了許稚的胳膊,想要将所有力量傳遞給他:“輕傷的乘客我會讓他們轉移在應急車道,你趕緊去救助其他乘客,剩下的我來處理。一路過來我沒有見到華醫生,他是不是已經去前方救治病患了。”
“好。”
有了裴護的陪伴,許稚勉強有了救治方向和目标,一個接着一個診治病患。
前方的小客車內的病患,有些是骨折,有些是驚吓。
“你們有沒有見到一位醫生?”許稚為對方初檢之後着急詢問道。
然而所有人都搖頭表示不清楚。
許稚的心越來越沉重,他繼續往前跑去。
直到看到最前方一輛豪車橫貫在路中央。
後方車輛每一輛車身都有被撞擊的痕跡,甚至有些乘客還被卡在車輛裏等待救援。
而面前這輛豪車,宛若黑暗中的幽靈,靜靜停在道路中央,沒有一點傷痕。
不得不承認,汽車安全性和價格是成正比的。
“你怎麽樣?”許稚顧不上去感受所謂的恐懼與害怕氣氛。他飛快朝車輛跑去,看到司機昏倒在方向盤上一動不動,用力敲敲車窗呼喊着。
然而對方沒有任何反應。
許稚嘗試着拉了拉車門,沒想到,車門直接可以打開。
一股濃烈的酒味直接灌入口中,像是被人一兜子蒙進酒罐子裏似的,許稚下意識退了一步咳嗽了半天。
酒駕!
或許這就是車禍的始作俑者!
“喂,你怎麽樣?!”許稚将對方從方向盤上拉開,只見對方只是困到眼睛睜不開嘴裏随着許稚的呼喊咕嚷着什麽。
周身沒有任何傷痕,許稚只能将其拖至應急車道:“我需要給你抽血化驗,可以嗎?”
在對方支支吾吾之中,許稚快速抽了酒駕者的一管血,小心的保存起來。
做完之後,他望着更加黑暗的前方——
華筝揚在哪裏呢?
手電筒繼續向前,閃到了一只耐克運動鞋。
是華筝揚的。
許稚幾乎是要哭出來的,舉着手電筒沖到運動鞋邊,終于找到了倒在路邊的華筝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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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護跟在許稚的身後,協助對方将輕傷患者安排至應急車道,為已經遇害的乘客蓋上衣服。
“我有點想要拉屎,能不能拜托你幫幫我?”裴護扶着旁邊車輛裏的孕婦司機往應急車道走,對方一邊慢慢挪動,一邊扶着高聳的孕肚,有些不好意思道。
“沒問題。”裴護一邊舉着手電筒為對方照路,眼神落在對方的肚子上,不由得心中一動:“你的預産期是什麽時候?”
“下個月呢。”孕婦大咧咧的擺擺手:“醫生說我這個是堵臀位,需要提前住院準備。我前幾天來這邊出差,準備回去就住院呢。你扶我到應急車道那邊就行。”
眼見對方想要松開自己,裴護更加用力的抓住對方:“你要控制自己,我懷疑你不是想要去廁所,而是要生産了。”
“哈?!”不等孕婦控制,在場所有人都聽到了一股嘩嘩的流水聲。
“我,是被吓尿了嗎?”
短短幾秒,對方已經成功轉為産婦身份。
産婦兩腳分開站在原地,有些尴尬的抓着裴護的手。彼此都明白是羊水破了的聲音,産婦聲音已經開始顫抖:“我不行了我不行了,我不要在這荒郊野嶺生孩子,這怎麽可以,我怕疼——”
“大家有沒有衣服或者毯子什麽的?!”随着夜裏的溫度越來越低,裴護脫掉外套為産婦鋪在地上,安排對方躺下,又詢問周圍其他群衆要來衣服蓋在産婦身上幫她保暖。想要聯系許稚,然而手機依然沒有信號。
“我不要在這裏生孩子——”産婦已經開始哭起來:“這裏什麽都沒有,我會不會死?——”
有幾個人已經幫忙去前面找許稚過來,裴護半跪在産婦身邊,握着對方的手,不斷的安慰着:“醫生馬上就過來了,你再勇敢一點,我們這麽多人陪着你,不用害怕!”
“我——我感覺我拉出來——”産婦攥緊了裴護的手,示意對方幫自己檢查:“你幫我看看,我是不是生了?!”
看到對方痛苦恐懼的臉,裴護那句我不能被咽下,只能舉起手電筒,幫着對方檢查——
小家夥的屁股已經出來了。
來不及了。
裴護遠眺前方依然黑暗,許稚沒有回來的征兆。而這邊産婦痛苦的眼神——
“我不是醫生——”裴護本能退了一步,擡眸垂眸之間,卻看到旁邊人原本期待和緊張的眼神,在聽到自己不是醫生時,突然眸光暗淡,苦着臉望着躺在地上的産婦。
除了幾位當過媽媽的女性護在她身邊為其舉着手電筒,其他男性乘客和未曾生産過的女性乘客望着地上的産婦,眼神卻已經給對方判了死刑。
“我...我來試試。”
裴護深吸一口氣,重新跪在地上。
他将手伸向小家夥兩側腹股溝,順勢向外一拉,寶寶的身子和雙腿就被拉出來。緊接着裴護用一位乘客的衣服裹着寶寶的身體轉了一圈,兩條胳膊也跟着被帶出來。
裴護将寶寶的肚子朝下,一只手掌撐着寶寶的肚子,任由寶寶騎在自己手臂上,利落的将寶寶往外一提,寶寶的腦袋已經出來了。
“生了生了!”在場其他人看到裴護懷裏的寶寶,本能的鼓起掌來。
“我的寶寶——”産婦感覺身體輕松下來,伸出手本能的想要自己的孩子,卻又敏感:“為什麽我沒有聽到孩子的哭聲?”
裴護一臉緊張的檢查懷裏緊閉雙眼沒有呼吸跡象的寶寶。
他毫無遲疑的低頭将寶寶口中的羊水吸出來。
一邊用大拇指按着寶寶的胸口為其作心肺複蘇,随即不斷提着寶寶的雙腳輕拍後背,用力揉搓着寶寶的後背。
寶寶緊閉雙眼沒有任何反應,宛若一個洋娃娃任由裴護擺弄。
在場所有人都沒有說話,只是緊張的盯着裴護雙手的動作。
大家本能的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默默的為裴護打光。
由最開始一點點的光亮,逐漸将這裏照的亮如白晝。
好像溫度也逐漸升高了起來。
裴護繼續低頭将寶寶口中殘留的羊水吸出來,不斷的揉搓着寶寶的身體,促進血液的循環。
繼續按壓胸口。
繼續将寶寶倒提起來。
寶寶毫無知覺的任由裴護擺弄,雙臂無力的垂落,在空中蕩來蕩去。
明明不過是兩分鐘,所有人卻覺得無比漫長。
終于,寶寶的皮膚開始由原來的紫色泛紅,開始有了一點自主呼吸的跡象。
裴護沒有停止手裏的動作,反而更加用力繼續按壓着寶寶的胸口,拍打着寶寶的背部和雙腳。
“哇——”
直到一聲憤怒的哭聲響起,在場所有人的眼睛濕潤了。
生命自有答案。
裴護将寶寶用衣服包裹好,遞給産婦。
産婦接過自己的寶寶,本能的将臉貼在寶寶的腦袋上,忽然激動哭了起來。
而與此同時,警笛的聲音也從不遠處漸漸傳來。
終于可以離開這裏了!
裴護長長的,長長的呼了口氣,站起來轉過身——
許稚面無表情的站在裴護身後,不知道站了多久。
垂落手裏還緊緊握着開着手電筒的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