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神經外科第二個手術(02)

神經外科第二個手術(02)

這樣的情況,岑北斯已經遇到過很多次了。他毫不遲疑的戴好了手套迎上去,和裴護點點頭淡淡道:“什麽情況?”

“已經做了氣管插管接上呼吸機,”裴護看到岑北斯出現的瞬間,一直以來提着的心放了下來,整個人松弛了許多,示意旁邊徐燕将病患的腦部CT結果交給岑北斯:“你自己看。”

CT掃描顯示,病患大腦左額葉中有一個血塊在向右推擠,而在大腦表面下面還有一小處血管纏結,這就是動靜脈畸形。

在接到急診病患的當即,裴護拿到CT結果之後立刻做出決定,在病患的顱骨上鑽了個小孔,放了一根引流管到腦室裏。這樣可以在出現腦出血創傷或者腦瘤的情況時,用物理方式抽出顱內淤積的腦脊液,從而減輕被迅速推高的顱內壓。另外這跟引流管也可以連接病床邊的顯示器,形成顱內壓監護儀,這樣醫護人員可以根據指數灌注特殊藥物降壓,為神經外科主治醫生的治療争取時間。

“你可以啊。”岑北斯檢查了初步的急救情況,不由得重新上下打量像是劫後重生的裴護。為裴護專業準确的判斷表示敬佩:這絕對不是恰好也絕對不是網課上就能看到的,沒有多年經驗,絕對做不到這樣的準确。

“我能做的就這些邊角料,剩下的重頭戲在你們這裏。”裴護氣喘籲籲的脫下手套,看看岑北斯又看看許稚,讓開主角的位置示意兩人上前。

“正常情況下,後壁的動脈将血液從心髒高壓泵送至大腦和身體其他部位。随着動脈分叉成更多更細的血液通路,血壓也不斷降低。就像是城市裏的五車道的主幹道蔓延到三車道的各條縣道,每一條三車道的縣道又分為單行道的各條鄉鎮道,最終又抵達村道。最終的動脈會被分岔成非常微小的毛細血管。大多數器官的表面由數千根直徑相當于單個紅細胞的微小血管組成血管床用來輸送氧氣,脫氧的過程,原來的血管會變成藍色。而在毛細血管床的另一側,壓力較低的藍色脫氧血彙入越來越壯的薄壁靜脈,随着靜脈抵達肺部接觸氧氣,血管變紅,再回到心髒,成為一個保障人類生存的血液循環。一旦這條通路發生了阻塞,人體動脈通路出現異常塞車,最終造成病痛的出現。”岑北斯向許稚解釋CT上顯示的病情:

“正常情況是血液從動脈經過毛細血管床分散壓力,再流入靜脈供人體運轉;而AVM就是粗壯高壓厚壁的血管将含氧血直接灌進薄壁的靜脈,沒有了中間商賺差價,靜脈根本應付不了來自心髒的高壓。時間久了之後這些薄壁的靜脈就開始塌陷并且互相纏結,逐漸動脈化,血管變得鮮紅腫脹和異常。現在病患的情況就是這樣,她的大腦中AVM随着每一次的心跳,紅藍色的血液在血管中混合在一起。”

“我去先準備手術室。”情況已經緊急到沒時間去分析學習,許稚本能的先做好手術準備工作來為岑北斯節省時間和精力。

“醫生我什麽都不懂,我求求你救救我的女兒,她還是個孩子啊...”患者的母親此時什麽也聽不進去,眼睛裏滿是被恐懼籠罩的眼淚,本能的渾身顫抖的向岑北斯下跪。

“哎哎哎——”岑北斯擡起雙手緊緊扶着病患母親的胳膊阻止對方下跪,一邊不斷重複着安撫病患家屬的話語:“我們一定會盡全力的,您放心。

“都怪我,都怪我沒有好好照顧好她,就只知道讓她天天熬夜,看手機,不好好吃飯,都怪我...”

天下所有的父母,在遇到健康問題時,TOP1就是怪自己沒有照顧好自己的孩子,之後的TOP2就是玩手機、熬夜、沒有健康飲食、沒有時常運動、不穿秋褲等等。

岑北斯發現自己解釋了半天,病患都沒有明白自己孩子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四下環顧:“孩子爸爸呢?”

“我們離婚了,孩子跟我。”病患母親滿臉愁容,像是被惡魔束縛了自由,滄桑了許多,本能的所有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都怪我,沒有給孩子完整的家庭,才遭這樣的罪——醫生您放心,多少錢都可以,拿我的命也可以,我只要我的孩子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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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媽媽,現在很重要,你沒有時間悲傷,請你深呼吸,你可以聽到我的聲音嗎?”岑北斯輕輕嘆了口氣,握住了病患母親毫無力量的手,一邊緊緊握着像是灌注給對方所有的勇氣和力量,幾乎是提着一個搖搖欲墜的母親,雙眼認真的望着對方的眼睛,确認對方可以看到自己,這才一字一句道。

可是醫生的一個眼神,母親的眼淚已經不由自主的掉落。

“孩子有沒有其他基礎病?有沒有正在吃什麽藥?”

“沒...沒有。”

岑北斯沒有松開抓着的手,繼續詢問道:“大姐我知道你現在很難過,但是還沒到難過的時候,現在是最需要勇敢的時候。小朋友現在大腦裏血管出現了混亂,情況非常危險。我的團隊這麽多人來到這裏,我在這裏的目的和您一樣,就是為了為了救她。我向你保證,我們會盡一起力量救她,讓她可以和您一起過年,讓您可以看到她上大學,交男朋友,将來結婚——現在的痛苦都是暫時的,我必須要等您簽字,才可以做手術。”

孩子的母親接過徐燕遞來的筆,想了半天,吸吸鼻子眼淚又掉下來望着岑北斯和徐燕撇撇嘴角委屈道:“我叫什麽來着我忘記了...”

原先看起來并不孱弱的病患母親此時在走廊的一角,幾乎縮成一個令人心痛的剪影,一個關于病情的流言就足以吹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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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室已經準備好了。

等岑北斯到達的時候,麻醉師已經開始檢查小朋友的生命體征,手術護士已經等在器材盤前準備岑北斯的通知。

而許稚已經将病患其他部分用無菌手術單蓋着,用手術巾遮擋大腦的其他地方,只露出需要做手術的地方。

岑北斯和衆人點點頭:“開始吧。”

手術室安靜的仿佛海底深處,一個不規則的呼吸或一個儀器報警聲,就足以令所有人心驚膽戰。

岑北斯屏氣凝神的宛如掃雷選手似的,終于找到了向AVM供血的那根動脈,他用顯微手術鉗将血管暴露了幾毫米:“許稚,止血。”

許稚小心翼翼的在向AVM供血的那根動脈上夾了一只微型止血夾。

所有人都沒有動,甚至沒有呼吸。

漸漸的,動脈附近的一根看起來非常激動有力的引流靜脈由原來腫脹的紫色變成了藍色。

說明血流已經恢複正常。

岑北斯将另一只止血夾夾在引流靜脈上,用顯微鏡手術剪輕輕剪了幾下,AVM就被摘了下來。

看到這一幕,手術室內所有人不由自主的緩緩的呼出一口氣。

彼此對視一眼,卻都不敢情緒外露以免影響到手下的穩定。

接下來就是病患腦部深處的血塊。

岑北斯輕柔的沖洗着血塊的周圍,讓血塊可以浮起來。

在血塊浮到大腦表面時,岑北斯冷靜指揮:“許稚,抽吸。”

許稚握緊一支微型吸引器将血塊的殘留全部吸走。

如此循環,直到所有血塊全部被消滅。

病患的顱壓恢複正常,所有的生命體征恢複了正常。

“好了,感謝大家,手術成功結束。”

直到岑北斯最後一句塵埃落定,整個手術室像是瞬間從提心吊膽回到人間似的。

一瞬間的,所有人都可以聽到彼此呼吸的聲音,手術室外其他病患呼嚎的聲音,手術裏所有同事放心收拾殘局的聲音。

病患被推往病房等待術後蘇醒。

許稚和岑北斯回到手術準備區洗手更衣。

“都第二次了,有什麽感覺?”岑北斯卸下口罩丢進垃圾箱,扭扭疲憊的脖頸,手指揉揉眉心,看起來像是幾天沒睡似的疲憊。

“我覺得你像是一個拆彈專家。”許稚坐在椅子上,雙手撐着膝蓋,後知後覺的渾身顫抖。

他擡起手,望着自己的指尖:“我不知道該怎麽說,以前在骨科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工匠,整天拿着電鋸和錘子敲敲打打。在婦産科的時候,我覺得是在探索未知的生命力;但在這裏,我才覺得自己手指的力量,我不僅僅是救了一個人的生命,我還保證了她的完好如初,保障了她未來的生活。”

許稚越說越激動,他站起身捂着胸口,想說什麽又搖搖頭,望着岑北斯:“岑醫生,你真的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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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趣是最好的老師。

沒有手術和病患的時候,許稚幾乎是抱着筆記本就坐在圖書館。

明明之前幻想過,如果自己有時間休息好好給裴護當後勤師傅。

買了一堆丸子準備做菌菇火鍋,結果到現在丸子還在冰箱裏冷凍。

想着可以休假的時候買一份盒馬的草莓蛋糕,兩個人一起一邊看電影一邊吃,結果許稚一邊上網課一邊拿着紙筆記錄着。

實在是愧于裴護的忙碌,許稚也只能下樓帶給對方一份美式和飯團——

結果裴護只喝了咖啡,等到想起飯團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二點背着書包回到休息室的時候才想起,人是下班了飯團還在辦公室。

光是想想要不要下樓,大腦回憶到急診室門口的景象時,就已經有點想吐了。

“你,還活着嗎?”看到裴護像是被工作輪番摧殘了幾遭似的,許稚遞給對方一杯夏桐香槟:“我今天的神經外科手術非常成功!,誇我,快誇我!”

“恭喜。”裴護接過酒一飲而盡,将自己整個人丢進休息室裏的帳篷裏,感受到床鋪的柔軟幹淨,任由身體宕機等待心髒緩緩歸位,只剩下語言系統還在運轉:“我再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馬上就到休息日了,到時候我們好好慶祝。”

許稚舉起香槟杯,這才看到裴護已經喝完,輕輕嘆了口氣,對着空杯輕輕碰了碰,這才一飲而盡,跟着裴護一起躺在帳篷裏。

兩人彼此相擁,裴護本能的手掌扣在許稚的腦後,親了親他的臉。

“我現在每天忙碌到沒時間學習,大部分都是流感病患,屬于無效努力。”裴護第一次語氣裏有了羨慕:“而你不一樣,你每天的病患都是前所未見的,你每天都在學習新的東西。”

許稚擡起頭,忽然發現裴護的腦袋上竟然有了一小簇一小簇的白發,心中一緊。

距離上次兩人彼此親近,也不過半個月的時間,但自己竟然沒有發現最近裴護的疲憊。

知道他累,和看到他累還是不一樣的感受。

裴護是在替自己留在急診的。

許稚不由得擡起手拂過對方的發絲,将裴護抱緊。

“你想我回來幫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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