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沒成想真的在千戈樓守了一夜，也沒想到千戈鎮的這些百姓還真的能狂歡一整夜。
天色将明，下起雪來，從小顆粒變成大片大片的羽毛飄下，有一片落在塗漣肩頭，被付菡輕輕将這多餘撫落。
雪化了，千戈樓沒剩幾桌客人。天亮了，大家都起身各回各家。明明這一年才剛剛開始，看這散淡的收場，就像結束了似的。
一夜未眠，塗漣不覺得累，這是他喜歡這個殼子的最大優點，不會餓，不會困，不需要吃飯，不需要睡眠。
付菡精神頭也一直都在，“今日初一，你可想去什麽地方玩嗎？”
塗漣驀地想起一件事：“在千戈鎮這麽久了，不知道哪座廟香火最好，新年該去搶第一炷香才對！”
付菡失笑：“你聽誰說的？”
“那不是……”人盡皆知的風俗習慣麽。
話沒說完，塗漣警覺自己也差點露出了馬腳，付菡正眸光微亮看着他等待下文，塗漣正正經經開口：“一日，聽客棧掌櫃的夫人跟其他人聊天時說到的。”
付菡點頭，什麽都依了他：“那便去吧，我去問問。”
……
千戈鎮香火最盛的是城東邊的一座觀音廟，說十分靈驗，求什麽都靈。
他們到的時候已經晚了，門口排起了長龍。
塗漣絲毫不懷疑，這隊伍恐怕已經排到了城西。
頭柱香早就被不知道誰搶走了，那人是什麽時候到的？興許他們前一晚正和容祭扯皮的時候人家就已經到這兒了。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心血來潮的人，是沒什麽好果子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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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菡見狀，看他有些沮喪，輕輕攬了攬他的肩：“如何？我眼瞅着，第一炷香恐怕是搶不到了，我們可以搶……第七百柱香。”
塗漣沒好氣地看他一眼：“第七百柱香？菩薩能保我嗎？能保我什麽？”
“菩薩保不了你，我來保你。”付菡将他臉頰的冰涼撫下，攬住了他的腰：“我保你歲歲年年，長久，平安，順遂，心想事成，保你……年年如天上明月，清亮皎潔。”
塗漣眨了眨眼，他們兩個現在這個樣子，好像是太親近了。
他下意識往後撤了半步，付菡眼神微黯，卻也沒生氣，只是看着他的樣子，好像有些受傷。
“搶不到第一炷香就算了，那我去求個簽好了。”塗漣越過付菡，拿了簽筒，默念心中願望，擲出一簽，去找了專人解答。
“月照天宅靜處期，忽遭雲霧又昏迷；寬心祈信雲霞散，此時更改好施為。”那人找到對應簽文，悠悠念出口，看向他說道：“公子，這是下簽。”
塗漣心一沉，雖然這個世界對他來說不是真的，身邊的人對他來說不是真的，發生過的一切對他來說都不是真的，但是大年初一頭一天抽了根簽，是個下簽……
任他是誰，心情都會變得很低落的。
“胡說。”付菡走上前來，盯着那人，神色陰沉：“我方才看他只是随手一擲，算不得真，重來。”
塗漣拉住了付菡的胳膊，“算了，原本就是一時興起，不必當真。”
他知道自己再去求一根簽肯定會得到截然不同的好結果，那是因為付菡不忍讓他傷心，想盡辦法也會讓他心裏好過，但那都是假的。
只有他知道，剛才那個才能算是真的，付菡沒有插手，他問了自己真實的願望，得到的最真實的答案。
——“我到底什麽時候才能離開這裏？什麽時候才能回家？什麽時候才能擺脫這裏的一切？”
塗漣心情差爆了，拉住了付菡又去跟解簽的師父道歉，對方沒有跟他們一般計較。塗漣心裏過意不去，又給添了些香油錢，對方立刻笑得像朵牡丹花。
他自從抽中了那根下簽之後，無論怎麽掩飾，誰都能看出來是明顯的悶悶不樂。
付菡一路上不停地寬慰他，喋喋不休：“這實在算不得什麽不得了的大事，以你我如今的修為，有什麽事情是解決不了的呢？往後無論是如何的千難萬險，都有我陪着你護着你，你一人或許搞不定，多我一個，總能行的。”
塗漣被吵得受不了：“我沒有多在乎那件事……”
他話還沒說完，臉就被人捧了起來，付菡雙手溫熱，那雙眉眼近在咫尺，含情脈脈地看着他。
“不在乎？你這一路上話也不與我說，連看都沒有看我一眼呢。”
太近了……太近了！
塗漣的臉“歘”就紅了，他趕緊往後逃開了一些：“你莫要搞突然襲擊！”登徒子！
付菡笑得開懷：“新年第一天，若你因為那根簽一直生悶氣，這一整年都會……”
塗漣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再說，你敢咒我，我立刻就趁現在這‘好手氣’再去幫你求一根。”
付菡根本不在乎，聳了聳肩，朝他走過來：“你為我求的，哪怕是下下簽，我有你在身邊，也算是上上簽。”
塗漣撇了撇嘴，跟這種不信命的人談命運，簡直就是對牛彈琴。
他走了幾步，看了看身邊的付菡，“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付菡點頭：“你說便是。”
塗漣支支吾吾的，嗫嚅着開口：“我想再去趟蒼木山。”
付菡扭頭看他：“為何？”
塗漣把自己的想法傾吐而出：“我有意識之時，就有種力量呼喚我去蒼木山，但去了那裏，算起來只是遇到了你，其餘也沒有發生什麽別的事情。不是馬上要去川無峰了麽？我想在那之前，再去蒼木山看看，想看看有沒有什麽線索是之前沒有發現的。”
付菡看他半晌，微微颔首，“好，我陪你去。”
塗漣料想到了他也要一起去，沒有多加阻攔，付菡好不容易才找到“他”，怎麽肯輕易放手。
可惜的是，蒼木山沒有什麽線索。但塗漣發現，付菡一向蒼白的臉色，到了蒼木山，反而好像紅潤了一些。
再來一趟蒼木山不是臨時起意，但确實是因為那根簽才堅定了這個想法。
塗漣很想告訴自己，就像“右眼跳的時候需要相信科學”一樣，不好的簽文，就當它不準。
可心裏還是會忍不住介意。
尤其是……他已經在這個殼子裏待了這麽久了，也跟付菡在一起這麽久了，系統像完完全全消失了似的，沒有一點點存在的痕跡。
塗漣又慌又急。
原本他還挺想去川無峰走一趟的，抽了那根簽之後，他就不想去了。
川無峰再怎麽樣，也是付菡，跟這個殼子的事情，再往後算，也是司慕和仇瑜的事，跟他左右沒太大的什麽關系。
他不想去湊熱鬧，可惜現在的情況看起來，是躲不過的，容祭打定了主意要讓他們一起去，他這個殼子的身份那麽好用，容祭是不會輕易放過的。
容祭對這件事非常上心，說三日後來找他們，才過了不到兩日，就按捺不住了。
付菡很介意容祭跟他說話，說什麽都不行，但是容祭這人，天生就喜歡跟人唱反調，偏偏喜歡找他搭話。
把付菡氣得看起來都瘦了好多，塗漣不敢違逆容祭，他清楚這人反複無常的性子，但也不想讓付菡生氣，只能夾在中間兩頭做好人。
一日，塗漣偶然聽到付菡和容祭背着他竊竊私語。
他聽到付菡警告他離自己遠一點兒：“他什麽都不知道，我瞞着他是我不對，總有一天我會親自跟他說清楚。但若是他從你這裏知道了什麽，就算找到了覓魂鏡，我也不會幫你找人的。”
容祭似乎在笑：“你天生不會說謊，謊言漏洞百出，你真當他什麽都不知道？我看啊，他知道的比你我都多，你瞞着他，他瞞着你，有意思……真有意思……”
塗漣心裏一驚，不敢出聲打斷，在暗處瞧見了付菡的臉，那個表情……
他根本沒有反駁容祭的話，證明他知道自己有事情瞞着他，可他這麽久了，卻從來不問……
付菡到底在想什麽？
“那也是我跟他的事，跟你無關。”付菡抱臂冷漠地盯着容祭：“我會幫你找人，但如果你說了什麽不該說的，我敢保證，你找的人，會徹底消失。”
容祭不笑了，冷眼瞧着他：“就當我多嘴，你跟他，就不是一路人，你自己心裏清楚，你們不會有什麽結果的。”
付菡冷笑一聲：“就跟你一樣？”
容祭的臉隐在暗處，沒有開口，但從影子裏都能感受到怒氣。
付菡彎了彎唇：“要結果有何用？”
付菡開口道：“你記得答應過我的事。”容祭：“你先辦好我的事吧。”
塗漣再看着這兩個人時，心情非常複雜。
他以為自己隐藏得很好，與付菡朝夕相處都沒有被發現什麽端倪，但實際上，總說人家漏洞百出，他也好不到哪裏去。容祭只見了他一面就看出問題來了。
容祭的問題更大，他只知道他在找覓魂鏡，但找覓魂鏡的目的主要是找個人，他從來沒想過，容祭想找的那人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