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這裏的風帶着腥臭，塗漣摸了摸鼻子。
很快他意識到身邊這個比起他來更像個世家公子，十指不沾陽春水，當然，是他自己不樂意沾。
可是容祭這個時候看起來并沒有被惡劣的環境影響，他一直跟着那只一瘸一拐的鬼，全神貫注的。塗漣收了心，加入他們。
越往深處走，越讓人難以忍受，塗漣現在是不怕這些腥臭魔氣的，但是他嫌棄，嫌棄得不得了。
容祭反而什麽都沒有表現出來，一路上都很安靜。
很快，那只鬼不走了，顫顫巍巍的，往旁邊躲。
“他不敢往前了。”容祭開口：“你跟我走。”
塗漣看着前面一片漆黑，像是個山洞，微微颔首，路過那只鬼身邊之時，還跟他道了聲謝。
那只鬼受寵若驚，瑟縮着往一邊躲。
山洞裏風更大了，塗漣想不通這風是從哪裏來的，地獄嗎？
容祭修為畢竟比不上他，這時候臉色已經慘白到塗漣看不下去的地步。
又遞給他幾枚靈藥，容祭搖頭沒接：“沒用的，放心，我死不了。”他的一襲整潔衣裳已經染上了鮮豔血色，塗漣也不勸他，容祭不會想死在這裏的，他心裏有數。
那裏面什麽都看不見，再往進走，風停了，古怪得很。
塗漣拿出一顆夜明珠，周圍亮了起來，可他驚了一下。
容祭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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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前面還能聽到他的動靜，如今只是拿了個珠子的時間，容祭就憑空消失了。
塗漣喚了幾聲他的名字，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他告誡自己不要着急，容祭應該不會有事的，他不會那麽容易死。
塗漣觀察起周圍來，這條路好像已經走到了盡頭，回頭看看，來時路也并沒有多長，可他們走過來的時候明明走了挺長時間。
他懷疑，驟然消失的是自己，而不是容祭。
這地方古怪，說不定現在容祭正在到處找他呢。
塗漣站了半晌，覺得這樣僵持下去不是辦法，可他也無語，若是這禁地給他招來個魔物他還能打一打怪，現在，把他送到這兒，什麽都沒有，前路沒有，難道要往回走？
想了想，塗漣覺得這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剛想往回走，又發現牆面好像有些奇怪，塗漣走近了，看不出端倪，只覺得濕滑，潮氣撲面，有水流從上面流到了牆面上，可是……上面是哪裏呢？
塗漣決定上去看看，這不難，可怎麽也攀不到頂上去。
他有些急了。
付菡對此毫不知情，他在這裏多耽誤一秒，就多一分暴露的風險，如果回去付菡跟他大鬧，事情就麻煩了。
剛這樣想，誰料腳下一滑，塗漣驟然落地，還好如今不是個菜雞，雖事發突然，也算好對付。
可是一落地，他發覺不對，這地方又不對了。
剛才還需要夜明珠照亮，這會兒已經亮亮堂堂了，前面又有了路。
塗漣覺得自己這是走進了迷魂陣，恐怕要出去，不容易。
躲不掉便往前走，塗漣順着亮光的地方，前行過去。
清風和煦，前面出路盡頭，竟然是一片樹林。
塗漣心定了定，這是走到幻境裏來了。
既來之，則安之。
還是司慕的時候，他因為歷練也經歷過類似的情境，只要穩固心神，扛過去，也不是很難。
他已經做好了看到任何怪物的打算，誰知道，竟然從遠處走來一個少年。
滿臉血痕，和之前容祭的情況差不太多。
“你是誰？”塗漣先發制人，可對方好像根本看不到他一樣，繼續驚慌失措，小心翼翼地看着四周，往前走。
他看不到我？
塗漣不明白，這究竟是誰的幻境？
是他在我的幻境裏……還是我在他的幻境裏？我跟他，究竟誰才是真實存在的？
塗漣快步跑到他跟前叫嚷，可對方跟他穿身而過，塗漣驚出一身汗來。
如果這幻境與自己無關，自己為什麽會出現？
他瞧着這少年眼熟，仔細想想，跟自己倒是有幾分相似……
原來是這樣……
塗漣明白了，這少年跟他沒關系，跟他這殼子有關系。
少年像是誤闖，一頭霧水不知道要往哪裏去，腳步驟然停下，塗漣也跟上前去想一探究竟。
卻見他面前有一棵大槐樹，樹後……有人。
“是誰？！”
“是誰？！”
在場二人異口同聲，塗漣條件反射開口之後才想起來對方根本聽不到他的聲音。
他只能在旁邊，跟着瞧樹後躲着的人。
是個跟眼前少年看起來差不多年歲的。
那少年一身污穢，和塗漣眼前這個一身血污的比起來……兩個雖然都不幹淨，但看起來卻是天壤之別。
氣質使然，人的經歷是寫在一言一行之中的，樹後那個顯然命沒有外面這個好。
一雙怯生生卻異常明亮的眼睛，盯着外面。
“你是哪裏來的？”這話是問躲在樹後的那個：“後棂山是川無峰禁地，怎麽會藏着一個孩子？”
塗漣暗暗吐槽，明明他自己看起來也沒有大多少。
“我……不知……你……哪個……”
那孩子像是餓得久了，聲音又細又小，勉強能聽出幾個字來。
少年思忖片刻，從身上掏出什麽來，遙遙遞給他。
對方沒有接過去。
“吃了，能頂些用。”
對方沒動，小少年走上前去塞在他手裏，兩人盯着互看半晌。
“你也是被人騙進來的嗎？誰騙你進來的？”
對方不說話，盯着手裏的東西看，又嗅了嗅。
“吃吧，是好東西，師兄給我的。”
他做了個放進嘴巴裏的動作，想引對方效仿。
對方拿在手裏，還不動作，他上前去拉了一把。
須臾，兩人都坐在了槐樹底下。
見他拿着靈藥細端詳，并不食用，也不催了，決心要趕緊問些要緊的才行。
“你是被哪個騙進來的？看樣子，你已進來許久了，可遇到什麽可怕的東西沒有？”
對方并不說話，依然是怯生生地看着他。
嘆了口氣，無奈道：“算了，你要跟我一起走嗎？我不能長待在此處，得找辦法出去，師父師叔們若是發現我來了後棂山，必要狠狠責罰我。”
那少年還是不言語，有主意的那個眼睛轉了轉，儲物戒裏取出一把劍來，身邊的人見到受了一驚。
塗漣看得清清楚楚，他眼中分明閃過一絲凜冽的殺意。
可偏巧他對面那個沒看到，還上前去安撫他：“莫怕，莫怕，這是師父前不久才給我的靈劍，東西雖好，我用着卻不順手，我且先給你防身。”
還真沒看出來，這竟是個不怎麽聰明的。
塗漣暗暗嘆氣，眼神灼灼幫他盯着對面那個深藏不露的，但其實若是真動起手來，他也幫不上什麽忙。
對方不接劍，躲得更遠了些。
少年不解：“你到底遇到了什麽啊？怎麽這麽怕？”
他往前一步，對方就急急後退一步，他也不敢急功冒進了。
“好，好，我就将靈劍放在此處，若有魔物來害你，你也能對付一陣子。”他吩咐道：“然後你就大聲喊叫，我走不遠，看你樣子也不願意跟我同去，我聽到了聲音就會來救你的。”他眼神真切誠摯：“等我找到了出去的法子，我也來找你，帶你一起出去。”
塗漣無語扶額，這家夥心無城府不說，聖母心泛濫，九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因為看那少年惶恐害怕，他還悄悄擲了符咒貼在那少年背後。
塗漣也看清楚了，不愧是師出同門，那是感知符，是低等神術，入門即學。
嘴上吩咐着遇事大喊，看他的樣子也沒真打算等着他呼救，留下感知符，是真的想保全他。
蠢啊。
善良也要用對了地方才行。
還是司慕之時，他跟仇瑜也有機會去幻境歷練，師父師兄們也叮囑過，幻境之中，哪怕是最親近之人也不能全然輕信。
因為精怪魔物會幻化成熟悉之人的模樣，來哄騙他們，稍有不慎，便會丢了性命。
仇瑜擔心他，千叮咛萬囑咐，哪怕是自己，在幻境之中但凡有丁點兒不一樣的地方被他察覺，也千萬不能手軟，一定是魔物幻化成的。
那小子看起來聰明，結果也只是看起來罷了。
這個膽怯的少年，分明不是普通人，也不會是川無峰弟子。
不是個精怪，就是個魔物。
塗漣一眨眼，眼前一切皆變。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眼前已經打了起來。
那個蠢笨的小子正對上一只巨型魔獸，流着口涎惡心極了，張着一口獠牙紅着眼睛就要來咬他。
塗漣下意識出手，果然，沒有絲毫用處。
只能幹着急。
還好，這小子聰明是假的，本事倒是不容小觑。
一番惡戰下來，魔獸被打死了，總算化煙散去。
那小子畢竟年輕，再厲害也不會厲害到哪裏去，就算勝了，身上臉上也都挂了彩。
可他不管不顧自己，反而去看在場的另外一個，好像腿斷了，滿頭的汗，确實可憐。
“很痛吧？”
傻子問瘸子話，瘸子不回答。
話音剛落，雨灑了下來。
是血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