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嘶——”
那雨在塗漣這邊是穿身而過,但是落在兩個少年身上,卻能真真切切傷到他們。
“雨裏有古怪!”少年看着另外一個,大聲問他:“你還能走嗎?!”
被問到的不說話,像是傻了,少年也不管他的回答,把人往背上一背,驚詫道:“你好輕啊。”
背着人跑了幾步發現這樣不合适,這樣一來,血雨幾乎全灑在背上那人身上。他停下來,又把人抱在懷裏,将自己的外衣披在他身上。
效果微乎其微,終究是兩個血人。
畫面霎時間翻轉,塗漣再睜眼,血雨已經停了,哦不,是他們換了個地方,想來那場血雨,并不是能撒到後棂山的每一處。
兩個少年待在溪邊,看起來正常的那個正在捧了溪水洗臉,另一個只盯着他看。
蠢啊。這一路上,他竟是一點兒都沒懷疑這家夥是個孬的。
他甚至……他甚至還把自己幹淨的裏衣撕了一塊下來,沾了溪水,去給那個看起來傻乎乎的擦臉。
很快,露出白白淨淨一張姣好精致的臉來。
少年臉紅了紅,“你自己擦吧。”見着人家好看,就一個勁兒獻殷勤:“你餓不餓?”他從儲物戒裏拿出一些點心來:“這是我悄悄存的,擔心練功的時候餓肚子,沒想到這時候能派上用場。”他憨傻一笑,遞給人家幾個,這次倒是接過去了,但還是沒吃,他先往自己嘴裏塞了一個,對方效仿他,也往嘴裏塞了一個。
“我叫塗漣,你叫什麽名字?”
塗漣扶額,他想的沒錯,還真是這殼子年少荒唐的時候。
對方眨了眨眼睛,輕輕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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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塗漣很感興趣地盯着他瞧:“搖頭是什麽意思?不記得了?還是不想說?”
對方咬了咬嘴唇:“我……沒有……名字。”
“沒有名字?”少年塗漣不解,問道:“那你是從哪裏來的?你父母是誰?師父是誰?他們都沒有給你取名字嗎?”
他眼睛明亮,神态卻畏縮萎靡,很假。
塗漣抱臂看着。
可惜眼前這個還是太年輕了,看不通透,只覺得他可憐。
“我在這裏……出生的。”
少年塗漣眉頭一皺,“在後棂山出生?”他立刻聯想到另外一個可能性:“你從來沒有離開過後棂山嗎?”
眼看對方搖了搖頭,少年塗漣一臉的痛心疾首:“到底是誰做了這麽大的孽?!竟然把孩子扔在後棂山任你自生自滅!”
他激動,對方卻很淡然,只單是看着他激動。
“你……你娘在這裏生下的你嗎?”
問完,看着對方迷茫的雙眼,他拍了下腦袋,塗漣看着好笑,知道他在想什麽。
那人說自己在這裏出生,又沒有人教他養他,長成這麽大已經是奇跡了,估計并不知道自己娘親是誰,否則早想辦法投靠雙親去了。
“你……你一人在這裏長到這麽大,吃什麽喝什麽?那些魔物……”
他吃驚不已,話說到一半生生頓住了,只因為看到對方褴褛的衣衫下,若隐若現的皮包骨,瘦骨嶙峋,卻遍布傷痕,新傷加舊傷恐怕數不勝數,只因衣服破爛陳舊,不知道是從哪裏扒來的,全然蓋住了。
大概是腦補出了一場虐戀情深的戲碼,無論是被宗門長老阻撓,還是最初情真意切不久情變,總之,有了這個孩子,可是卻無人想管,亦或是無人能管。
川無峰,最不可能被發現的地方,就是後棂山,這是禁地,孩子丢在這裏,必死無疑,死了,便沒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打的一場精明的好算盤。
少年心軟,想着想着眼圈紅了。
對面那個全然無知,手裏的點心吃完了,又期期艾艾地望着他。
“給你,都給你。”少年塗漣把自己的存貨全抖落給了對方,看着他慢慢吃東西的樣子,陡然道:“我教你一些招法吧?你能活下來,目前為止都是僥幸,你沒有基礎,太深的怕是學不會,我教你一些淺薄的,遇到一些好解決的魔物,多少能防身一時。”
對方吃東西的動作停了下來,擡眸看他。
塗漣嘆了口氣,有人說行過的每一步路都刻在經歷裏,這話不假,年輕雖然本錢足,智商卻總是跟不上的,眼光也是。
同樣的把戲,換到他身上就看得清晰明了,可是在少年時的“塗漣”看來,對方只是個被遺棄的可憐孩子,只想着要如何對他好。
之前只想說他愚蠢,現在看來,只是年輕天真罷了。
不谙世事的少年,這也怪不得他。
有很多事情,年歲到了,自然就懂了,自然就能看清楚了。
塗漣看着兩人相處,心也慢慢靜了下來。
少年塗漣盡心盡力教授招法,對方學得飛快。
……當然,他又不真的是個被遺棄的普通孩子,當然有基礎和道緣,只不過這小子看不出來,只覺得他有天賦。
“我真的好奇你父親和娘親是誰,生的你這麽高的天賦,我師父要是見到你,估計得高興得哭得昏死過去。”他想了想,又道:“不過我師父要是知道這麽好的苗子被栽在後棂山……”
不只是師父,任是誰都會道一聲可惜。
當事人卻全然不覺得,一臉懵懂地看着他。
少年塗漣被困在後棂山許多日,日日和那小少年相伴,教他招法時間過得快,倒也禁不起細算。
但是時間畢竟在時時流逝,他待不住了,“我再在這裏困下去,估計師父師兄都要以為我是死在哪處了,我得想辦法出去。”
經過這段時日日夜相處,少年塗漣不僅教他招法,還時時跟他說話,道:“你心中想什麽總說不好,是因為沒有人跟你說話。”
他做什麽都是有天賦的,這話不假,說話也變得流利了,只是不怎麽愛說,但對着身邊唯一一人,倒也算有問必答。
只是聽到少年塗漣說要走,他又恢複成了沉默寡言的性子,任別人說多少句,他幾乎一句都不說。
亦步亦趨地行走,少年塗漣是為了找出路,他好像只是漫無目的地跟着。
又是一天結束,出路還是沒有找到。
少年塗漣萎靡不振,連連嘆氣。
身邊人盯着他看了許久,終于被他察覺,“你是不是有話要跟我說?”
篝火下,映照着那少年好看的眉眼,回想起他們第一次相見,如今的他,與那時的他,已然判若兩人。
“出去了,你還會回來嗎?”
少年塗漣不解:“出去了,為什麽要回來?”他失笑道:“我不是跟你說了麽,這裏是後棂山,是川無峰的禁地,這次我是被人诓騙進來的,出去後,還不知道要受到什麽責罰呢。”
聽了他的話,周圍就只餘木頭燃燒噼啪作響的聲音,漸漸地,再粗神經的人也能覺察出不對。
少年塗漣只是天真,并不是真的傻。
這會兒回過味兒來了,覺得不對,問他道:“你問我這個做什麽?你……難道要留在這裏,不跟我一起出去嗎?”
只見火光另一頭的那人垂下腦袋:“我出去,也無處可去。”
少年塗漣腦子裏有九曲十八彎,就是彎不到正道上去,他只道他這新認識的朋友是被雙親遺棄的,出去了,找不找得到父母還是兩說,怕也是不能相認。
就算找到了……後棂山是禁锢魔物的川無峰禁地,父母把他丢在這裏,是沒打算讓他活下去的。
“我師父師兄人都很好,你跟我回去,他們會待你很好的,到時候,你入了川無峰,就是我師弟,我教你招法,就名正言順了。”
他想得倒美。
塗漣心裏清楚,這家夥,了解自己的底細,是不可能跟他出去的,更別說拜在川無峰門下。
當然,就看到一直沉默不語的少年,搖了搖頭。
于是,他不多說,會多想的那個自然就想多了。
他一拍腦門,心說是什麽人把孩子扔在後棂山,川無峰的禁地?還不得是川無峰的人麽。
川無峰女弟子甚少,但也有,如果他的母親不是川無峰弟子,父親大概率也是川無峰弟子,只是不曉得是誰。
“你要留在這裏啊?”少年塗漣嘆了口氣:“我先前說了,你能活到現在,全是僥幸,就算學了這些,想要在這裏活下去,怕也是難上加難。”
他也不回答,只問:“你會回來看我嗎?”
少年塗漣蹙眉,思忖片刻,點點頭:“你如果執意不出去,非要留在這裏,我會回來的。”
他起身去握了那少年的手,鄭重其事道:“先前我不知道這裏有人,現如今知道了,你在這裏,我不會放着一個大活人不管不顧,但是,留在這裏并非長久之計,我還是希望你跟我一起出去。”
許久,篝火搖曳,兩人都已經躺下了。
有人突兀地開口道:“明天,我送你出去。”
少年塗漣懵了,連忙起身問道:“你知道出口在哪兒?”
他沒有等到回答,那人沉默着,就像是睡着了,方才只是夢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