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付菡醒過來之後，就好像變了個人，看着他的眼神裏不再有那種執拗的癡迷，整個人顯得虛弱不堪。
塗漣不覺得這種虛弱全都是因為同根術，更多的可能是心理上的打擊，是對他的失望。奇怪的是，恨意倒是沒看出來。
他以為付菡會很生氣，會很恨他的，他都已經想好了無論付菡怎麽打罵他都好，他都願意接着，但是付菡現在這個樣子，塗漣更擔心。
“整件事情就是這樣，我很抱歉。”
塗漣的敘述中，摻和了他的身世，來歷，以及系統，無一遺漏，唯恐付菡聽不懂，他小心注意着付菡的表情和眼神，不敢錯過分毫，做好了随時跟他解釋的準備。
可是從頭到尾，付菡都沒有表達出任何疑惑，塗漣不知道付菡有沒有沒有聽懂的部分，轉念一想，付菡到底有沒有在聽他說話都不一定。
一種莫名其妙的自厭情緒幾乎淹沒了塗漣，他放緩了呼吸，從來沒有覺得面對付菡是這麽難的一件事。
他在昏迷的時候，很容易接近，無害，脆弱，像個需要被呵護的小動物，現在醒過來，雖然知道他身受重傷，但是塗漣就是不敢再多靠近哪怕一點點。
“你有沒有……”
“也就是說，第一次在蒼木山見到你的時候，你就知道我是誰，也沒有失憶。”
塗漣冷汗直冒，強忍着輕輕點頭。
“那時候為什麽不說實話？”
“我以後都會對你說實話，不會再隐瞞任何事情。”塗漣及時表忠心。
付菡卻只執拗地問他：“為什麽？”
塗漣覺得呼吸困難，就好像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誠然，他欺騙了付菡的感情，付菡等那個人，已經等了那麽久，是他，讓他的希望落空，還讓他身負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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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了，我們以前見過，我……聽過你的名號。”他羞于承認，卻不能不承認，畢竟他剛剛才承諾再也不會對付菡隐瞞任何事情。
“……我有些怕你。”
塗漣覺得這解釋沒什麽意義，但是解釋是必須的。
“我不知道你對我……對他是真……是假，分辨不出來你說的是真話假話，我當時也很亂，搞不清楚狀況。系統也……身邊也沒有能幫助我的人，所走的每一步，都要小心。”
付菡眉頭微蹙，不像是在生氣，倒像是在傷心。
是因為他現在才相信自己等的人根本沒有回來嗎？
塗漣也跟着傷心起來，“很抱歉，你先解開同根術吧，我會想辦法盡快離開，我答應你，只要他回來，我不會霸占着這個身體，在那之前，我也會好好保重……保存……保護好這個身體。”
“我不明白……”
塗漣看着他蒼白的臉，沒忍住靠近了一點兒：“不明白什麽？”他想得很簡單，話已經說開到這個份兒上了，無論付菡有什麽疑問，他都願意解答。
付菡看向他的眼睛：“你怎麽可能不是他？”
塗漣心髒像是被猛地揪了一下，他說了那麽多，想了那麽多，付菡卻還在這個最初的問題上無法釋懷。
很久很久之前，塗漣剛跟系統相識，對方告誡他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守口如瓶，不能把任務相關告訴任何人，不能讓其他人察覺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他所做的，就是盡心盡力扮演一個又一個負心薄情的角色。
他做到了，三個任務都完成了，但是沒能回家，還搞丢了系統，在那之後到現在這麽久，他也從來沒有想要告訴任何人關于他自己的事。
付菡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
可是付菡不在乎。關于眼前這個塗漣的一切付菡都不在乎，他來自哪裏，做過什麽任務，和多少人糾纏，付菡都沒感覺。他真正在意的人從始至終就只有那一個。
塗漣牽起嘴角，“對，我從來不是你要找的人。”
他說：“我很抱歉。”
語氣誠懇，表情認真，歉意卻未達眼底。塗漣好像從這個身體裏短暫脫離出來，凝視着自己，看到了自己此時此刻的樣子，只有他能看清楚自己，明明是在道歉，卻沒有真的覺得有那麽遺憾。
付菡還是很虛弱，塗漣喂了些靈藥給他，他就睡着了。
塗漣知道，付菡現在只是睡着，不是昏迷，狀況比之前已經好太多了，睡眠是休養生息，是好現象。
他坐在蒼木山最高的地方喝酒，俯視着整個平靜詭谲的蒼木山。
湛凡悄然出現，塗漣回頭看他，對他笑：“跟我一起喝一杯吧？”
對方眼底閃過一絲詫異，還是坐在了他的身邊，不知道在想什麽。
酒一杯一杯地喝，還準備繼續的時候，被湛凡阻止。湛凡的手指輕輕搭在塗漣纖細的手腕上，力度不大，卻很堅決。
“為什麽難過？”
“我難過？”塗漣知道，湛凡不讓他繼續喝，那就沒有繼續喝的可能性了，他收了手支着下巴看着湛凡：“我有什麽好難過的？”
他應該要為了無法回家焦慮惆悵，但是他很清楚，現在在這裏喝酒和能不能回家半毛錢關系都沒有。
“你真的喜歡他？”
湛凡臉上血色盡褪，塗漣笑了一聲：“你之前暗示我的難道不是這個意思嗎？”現在怎麽又這樣一副完全接受不了，好像從來沒有想到過的樣子？
塗漣問他：“你為什麽願意救付菡？”
“我沒有救他，我只是叫醒了他。”湛凡坐在一邊，十分消瘦，垂着頭，發絲都透着落寞。
“都一樣。”塗漣問：“為什麽？”在得知一切之後，沒有直接出手殺了他，還願意幫他，在得知他對付菡不應該存在的感情之後，還願意幫付菡，塗漣想不通。
湛凡看向他：“你死心了嗎？”
塗漣一愣：“什麽？”
“你們聊過了，你應該知道了吧？”湛凡眼底沒有絲毫溫度，冷漠地看着他：“我想讓你時時刻刻謹記，你喜歡的人，不喜歡你，是什麽感覺。我不管你是塗漣還是司慕，記住這種感覺。”
塗漣睜大雙眼，滿臉的不可置信，但很快又平靜下來。
他越發覺得疲累，也知道自己這個時候應該要對湛凡發火才對，應該要生氣才對。
但是湛凡演技很差，他故意做出惡人的樣子來，說出那些狠話，塗漣根本沒當真。
他嗤笑一聲：“你的長相，氣質，再加上我對你的了解，真的很不适合做壞人。”塗漣的呼吸沉了下去，感覺自己此時此刻像飄在海上的幽魂，“我相信，你有讓我看清楚現狀的目的，我一早就知道，他喜歡的不是我，等的人也不是我，你其實不需要用這種方法提醒我。”
塗漣嘆了一口氣，扭頭握了一下湛凡冰涼的雙手。
“我跟你在一起，只是為了回家，很不是人我知道，罪該萬死，我也知道。”
塗漣閉了閉眼睛：“湛凡，去過你原本應該擁有的生活吧，放下司慕這個根本不存在的人，如果你不準備殺了我洩憤，那麽，走吧，離開這裏，離開我。我之後會如何，跟你沒有任何關系。”
湛凡定定地看着他，塗漣發覺他的身體在微微發顫。
或許是生氣，或許是不甘，或許真想殺了他。
塗漣冷靜地看着他：“如果殺了我能讓你好受些，你現在可以動手了。”他垂下眼睛：“以你的修為，應該有不傷害這具身體讓我灰飛煙滅的方法吧？我還要把這個身體還給付菡。”
湛凡起身離開，在那之前，回身看了他一眼，眼神冷得塗漣通體發寒。
塗漣在之前根本不知道什麽是感情，做任務的時候聊到感情都是虛情假意，但是對他們三個好卻不全是任務的原因。
湛凡天之驕子，外冷內熱，喜歡上司慕之後，對他很好，沒有人能拒絕的那種好，仇瑜也差不多，而容祭，自始至終脾氣都很差，但塗漣知道那是因為他心裏很苦，即便是那麽苦的人，也願意把唯一甜的糖交到他手上。
塗漣深深吸了口氣，他在剛才的某個瞬間突然很想找仇瑜容祭坦白，要殺要剮随他們便，仇瑜或許還能放過他，但容祭……
他心裏清楚，容祭一定不會輕易放過他，到時候這具身體能不能保得住就很難說了。
那要怎麽跟付菡交待呢？何況以付菡現在的情況……就算湛凡不插手之後的事，只對付容祭和仇瑜兩個人，他們能有多少勝算很難說，萬一湛凡加入戰局，他們肯定會敗，他死了沒關系，付菡是無辜的。
付菡下次醒過來的時候，塗漣依然守在他身邊，看見他睫毛微顫着掀起，急切開口詢問：“你感覺怎麽樣？”
被詢問者卻說起完全不相關的話。
“我夢到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現在的樣子，跟我的夢裏，幾乎沒有什麽區別。”
塗漣心涼了一瞬，微微喑啞着開口：“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要找的塗漣，你忘了嗎？”
付菡眨了眨眼睛，視線一點點聚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