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你這話什麽意思？”
付菡淡笑開口：“這屋子裏有一個算一個，都知道我的事，也都知道……我們的事，真巧啊，齊聚一堂，我倒想問問你們是什麽意思。堵人似的，割一茬來一茬。”
塗漣聽不懂他的話，但也能明白這是在幫他擋事。
微微屏着呼吸安靜聽着，乖得像只貓。
目光和心神都時不時移向他們交握的手上。
感覺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和他如此親近過了，忍不住希望時間能停留得長一點兒。
“他不是塗漣。”
塗漣猛地擡眼，看向開口的容祭。
他本來就白，現下不知緣由臉色更像一張慘白的紙，神色也淡，看不出不高興，但塗漣清楚，他一定很不高興。
見塗漣看過來，他彎了彎唇，一張笑臉帶着一雙沒有溫度的眼睛，逼得他不敢看。
“戀慕我？鐘情于我？為我可以舍棄一起甚至你的一條命？”
容祭的聲音帶着凄然，襯得眼圈紅了，塗漣心下不忍，不敢看又不舍得不看。
他收聲後，緩緩吸了口氣，再開口就冷靜了許多。
“我竟不知，司慕公子的情話能掰成幾段，分給不同的人。”他頓了頓：“您的命可真不值錢。”
他冷笑：“這些話，付公子想必也聽了不少吧？現今得知你非他唯一，竟然不生氣？真是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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塗漣低頭抿唇，他理應開口的，辯一辯，亦或安慰，或不承認，但是因為不确定付菡想怎麽說，他就沒吭聲。
他很是應該在這個時候跟他們三個受害者好好聊聊，把話說開，能做朋友更好，想殺他也是情理之中，便由得他們殺。
但他沒有資格做下任何決定，眼下的這個身體都不屬于他，真的鬧起來，付菡不死，他死了，付菡照樣會丢了性命。
他還要留着姓名幫他保護好愛人唯一留下的東西。
塗漣突然想笑。
若論起傻氣，這屋子裏的五個人可謂是半斤八兩。學了那麽多，見了那麽多，卻都沒成為一個聰明人。
看他們三個的樣子，應該提前對過稿子了，眼下說什麽不認的話都沒有意義，他已經跟湛凡承認，就等同于跟另外兩個也承認了。
付菡一直沒有開口說話，塗漣甚至開始猜測他是不是在等自己說話，但是事先并沒有跟他打招呼，此時此刻自己該說什麽呢？
“我……”
“他是司慕。”
塗漣瞪大眼睛看向雲淡風輕的付菡，沒想到會是他輕飄飄揭開所有人的心結。
心裏又難受起來，塗漣猜測或許是因為他冷淡的語氣，就好像“沒錯，他是那個騙了你們感情的大騙子，要殺要剮，人你們帶走，我不會管的”。
眼前三人雖然早就知道了，但猜測也好，議論也罷，真正聽到真相展露，表情都沒保持住。
湛凡是反應最小的一個，只是眼底的傷怎麽都蓋不住。容祭面有愠色，眉頭緊蹙。仇瑜更是叫了一聲“師兄”，如泣如訴。
三雙灼灼目光統統射向罪魁禍首。
而那個罪魁禍首，誰也沒看，只盯着付菡。
縱然心裏清楚付菡不會丢下他不管，當然，他也清楚付菡不是因為自己，而是因為不可能會讓這個身體受到一定點兒傷害，并且還會确保他不再有機會跟其他人親密相處……
聽到那四個字，板上釘釘一樣昭告天下他為人不堪的罪責，付菡那随意的語氣，冷淡的表情，讓他的心沉了又沉。
“他與我說了跟你們的事，彼時別無他法，都是為了活下去，他欠你們的，付某會代替償還。”
仇瑜不可置信地目光在他們兩個人身上來來回回，容祭攜着一雙血紅的眼，像惡鬼想要吃人，湛凡冷笑，今日第一次開口，問：“怎麽還？”
三人都起了殺心，塗漣下意識擋在付菡身前，于是，三道殺氣瞬間都重了些。
塗漣皺眉，不知此時此刻該如何做，做什麽都像是雪上加霜，但不能不做。
如果是真的打起來，擋不了太久，一時半刻也能讓付菡有機會抓到生機。
他已經明白了付菡的想法。
認下來，他做過的事，以塗漣的身份全都認下來。
發生了的事不認是不可能的，不能躲。
說清楚，要打要殺，再看。
塗漣沒想過跟他們三個說清楚，他下定決心跟付菡坦白之後，就是想多個幫手，沒想到付菡的辦法竟然是這樣的。
果然實力不同，應對方式截然不同。
他只會躲，逃，而付菡則是，迎難而上。
可能是謊言太多，瞬間清空，身心反而都輕松不少。
或許這樣最好，想要除去心魔，躲是沒有用的，如果司慕是他們三個的心魔，也只能在他們眼前湮滅。
既然死亡無法讓他們遺忘那段錯誤，那麽心死呢？
剜心之痛固然可怖，然座下之人一個個想來也只是被魔障困囿片刻，坦誠相對，說不定他們真能走出來。
“修道之人想要的，付某都付得起，非修道之人想要的，付某也付得起，若我沒有，千難萬險也會幫各位尋到。”
湛凡笑了一聲，看向塗漣：“你怎麽想？”
塗漣不敢看他的眼睛，湛凡第一個察覺到他對付菡的感情，除去他們之間的糾葛舊事，他也不太敢面對這個點破之人。
雖然眼下他喜歡上了付菡，早就不是秘密了。
但是付菡不知道，最重要的就是要瞞着他。
“我……”他的目光将他們三人紛紛掠過，“……當日種種，是我不對，我知道罪該萬死，但……我并非有心……”
塗漣人生中頭一次扯謊扯得磕磕絆絆，他腦子裏蹦過許多字，他咬了咬牙，深呼吸一瞬，才複開口。
“當時我什麽都不記得，誰也不認識，浮萍一般只想有枝可依，承蒙各位照拂，才有我今日。餘生，只要你們需要，只要你們開口，我有的，什麽都能給，我沒有的，天涯海角也能幫你們找到。”
付菡願意讓司慕的仇落在塗漣身上，他沒想到。
眼下他确實是塗漣，雖然沒想到，但也不算冤枉。
不如就幹幹脆脆承認了，反正遇到他們每一個，自己的境遇都挺慘，倒也不算賣慘。
“倒是夫唱夫随。”容祭撚起一捋發，垂了眼：“讓人好生羨慕啊。”
塗漣松開付菡的手，攥了一下，掌心微痛。
他繼續開口：“我自知騙你們是我不對，罪大惡極，但以當時我的境遇來說，為了活下去，也是……情有可原的吧？請各位不要當真，也不要……跟我計較。”
“師兄。”
塗漣心尖顫了顫，看向呼喚他的人。
他們三個人裏，除了湛凡，仇瑜跟容祭他有好一段時間都放不下，仇瑜對他太好，容祭對他太差，前者跟他關系是真好，後者自身境遇是真慘。
不久之前他還冷着臉晾着這位小師弟，沒想到現在就要承認禍害他的事實，一口口吞下自己種下的惡果。
“仇瑜，我不是你師兄，司慕也不是我，那只是一個……我曾經的身份，是假的。”
他又把目光移向另外兩個人：“我不知道為什麽會成為司慕，但是……那個人跟你們發生的一切，都是謊言，是假的。如過眼雲煙，早就散了。”至少在他看來是如此。
仇瑜搖頭，淚珠掉落：“師兄只是厭棄了我，是我哪裏不好嗎？”
塗漣嘆了口氣，他料想過仇瑜會這樣。
自己意外之中成了他命中執着的心魔，欺他負他，事實擺在眼前，他卻還是只會問上一句“是不是我哪裏不好？”
還未開口，有人拉了他一把，塗漣被迫退在付菡身後。
他臉色很差。似乎厭倦了師兄師弟互訴衷腸的戲碼。
塗漣當然知道他不會因為他跟這些人的過往情感糾葛而跟自己過不去，他只是生氣他用這副身體跟這些人糾纏不屬于這個身體原主人的過往。
惹他不快了。塗漣想。
自己真是罪該萬死。
他應該死掉的，盡快把身體還給他。
“以前的司慕只是幻象，或癡或嗔或念或想，如今都該斷了幹淨。”
付菡冷聲道：“他如今是塗漣，跟你們沒有任何關系，曾經的過往，已和今日無關。”
容祭看着他們礙眼，塗漣注意到了他看髒東西一樣被惡心到了的眼神，他還以為他會走。
他卻突然笑了。
“無關？”容祭走上前來，一步一停。
“你身後之人，是我的，所執之手，也是我的。”
他頓了頓，剛好停在付菡身前，塗漣越過付菡，能看到容祭的眼睛。
“他曾說愛我，說不負我。往日種種，非過眼雲煙，也不是你說一句謊言，當日不得已，就能跨過去了，就能當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輕飄飄一句讓我忘了，我就真的能忘了。”
塗漣呼吸滞了滞，看着容祭的笑，不寒而栗。
“你說的謊言，我信了，那你就該做到。”
容祭道：“不管你是司慕還是塗漣，是游魂還是妖魔，你要了我，便不能丢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