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把付菡帶離後棂山并不困難，難的是不能讓他留在川無峰。
塗漣因為這個，又用了需要在試煉大會開始前閉關做借口，偷偷提前下山安排好了一切。
他考慮到了能考慮到的一切，首先就是安排好住處，和付菡的新身份，自覺經得起調查之後，他把付菡帶去了煙枭鎮暫時安頓下來。
有他在身邊，付菡很自在，不像是初涉人世的樣子，但當他提出要走，付菡立刻不安起來。
強行挽留，不讓他走。
言語眼神中甚至透露出央求。
塗漣想着未來他們或許會變成陌路人，幾番掙紮後，容許自己暗自沉淪一小段時間。
就是這一點點僥幸的讓步，就是在那段時間裏，讓他鑄成了大錯。
付菡不善飲酒，一杯就醉，塗漣以前也沒喝過，比付菡好些，但也好不到哪裏去。
一直壓抑着的情緒因為醉酒放大，面對付菡醉酒後不加掩飾的親昵，塗漣沒有阻攔抵制，反而情迷其中，不可自拔。
那件事後，塗漣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付菡倒是歡天喜地的，他以為塗漣也是願意的，畢竟他看出來了，塗漣對他的心思似乎并不是一無所知。
既然一早就知道了，沒有拒絕他，遠離他，反而各種幫他，陪伴他，這不是兩情相悅是什麽？
塗漣慌了，他沒有預料到事情會發展成這個樣子，也沒有提前想好遇到這種事情該怎麽應對。
他匆匆告別還陷落在脈脈溫情之中的付菡，馬不停蹄回到了川無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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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從此刻開始，主動權已經并不在塗漣手裏了。
付菡原本希望他們的未來徐徐展開，他擔心攻勢太猛會吓到塗漣，當時他以為已經沒有了後顧之憂。
一時間上了頭，意識到不應該所有事情全都由塗漣為他考慮為他努力，自己也要擔起責任，所以，他主動去到了川無峰，拜見了塗漣的師父塗予升。
至此，塗予升才知道付菡的存在。
他不清楚塗漣跟付菡說了什麽，但一定是違背本意的，足以讓他們兩個分崩離析的。
付菡離開的樣子他也沒有見到過，但想也知道狀況不會好。
試煉大會結束，川無峰顏面盡失，塗漣重傷險些喪命的消息被傳得沸沸揚揚。
一派和氣的祥雲下暗流湧動，有不少弟子從小就嫉妒塗漣天資好又被長輩們極其看重，那時是落井下石的最好時機，他們更不會錯過。
塗予升一直都知道有弟子跟塗漣不合，但塗漣雖為人和善也不是全無棱角，他有能力也願意把事情處理得好看穩妥。塗漣沒有對塗予升求助，塗予升也沒有插手過。
當時塗漣顯然沒有維護師兄弟情誼的多餘心思，就把上門挑釁的人統統擋在門外，眼不見心不煩。
那幾個不安分的弟子總是不放棄，似乎非要看看他的落魄樣兒是否和自己想象中的一模一樣。
塗予升幹脆閉門謝客，阻止所有人踏進他們居住的地方，還跟那幾個弟子的師父都打了招呼，然後自己開始閉關。
安靜了好一陣子，塗予升出關後的某天，塗漣紅着眼睛找到他。
手中執了一把劍，塗予升花了點兒時間認出那似乎是很久之前自己送給他的。
塗漣言辭混亂，語焉不詳，緩了好久，塗予升才弄清楚他想說什麽——付菡殺了兩個人，都是川無峰的弟子。
塗漣在拒絕付菡的愛意之後，便已經暗自決定跟他老死不相往來。
試煉大會前，塗漣見過付菡，但沒吭氣，付菡也沒有私下找過他。
後來他重傷回到川無峰，就因為見了那一面才會念念不忘，日思夜想，走不出自己給自己編織的牢籠，情況一天比一天差。
塗漣那段時間一直在思考付菡當時到底是不是去找他的，為什麽他看起來那麽冷漠，跟他認識的那個付菡簡直判若兩人。
或許只是湊巧路過？但真的會有那麽巧的事情嗎？
他以為果斷離開沒有那麽痛苦，但又見到，又離開，塗漣才發現自己或許也很喜歡他，并且不比他對自己的喜歡少。
前幾日，師父勒令不許外人侵擾他們師徒修行之後，他沒忍住又跑去了後棂山。
沒想到在那裏遇到了付菡，而付菡，就像是一直待在那裏等待着他一樣。
一切都好像沒有任何變化，時光似乎退回到了他帶付菡離開之前。
但塗漣做不到自欺欺人，沒有變化只是看起來罷了。
至少他能感覺到，付菡周身萦繞着的魔氣，越來越濃郁了。
他不知道是因為之前付菡在與他相處之時一直刻意壓制，還是這些時日他做了什麽不該做的。
塗漣想知道這段時間他在哪裏，做了什麽。
付菡也不瞞他。
他告訴塗漣他去了魔域。
塗漣頓時臉色變得煞白。
“你怎可自甘堕落！”
付菡卻一臉淡然的微笑輕喚他的名字：“是你把我變成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不是不管我了嗎？不是自此分道揚镳嗎？為什麽會有這麽憂心的表情？為什麽還在關心我去哪裏，做了什麽？”
塗漣忍不住渾身發抖。
他從小到大學了許多東西，但沒有任何一個能解決當時他遇到的問題。
沒有人告訴他該怎麽做，沒有人告訴他能怎麽解決那些布在他腳下的荊棘，他只是稍微動一下，就像萬箭穿心。
付菡跟他講起自己在魔域的事，他以前就聽塗漣說起過魔域。
塗漣當時跟他說“你跟他們都不一樣，你是很特別的存在，若是有一天離開後棂山，也切記不要與他們為伍。”他反複強調：“要走正道。”
“我見到他們，發現我們的确不一樣。”
付菡當時一直在微笑，就像在講別人的故事。
“塗漣，你知道嗎？我比他們都要強。”
魔域，一切以實力為尊。
付菡說自己一開始被他們瞧不起。
因為他在川無峰待了太久，身上的戾氣太淺太薄，施訣布法與他們纏鬥時會下意識用塗漣教他的功法。
可是瞧不起，又能怎麽樣呢？還不是都死在了他的劍下。
“對了，是你送我的那把劍。”
付菡的笑容看起來有些殘忍，表情似乎還很驕傲，像向他讨賞似的。
塗漣只感覺到全身上下血液逆行，汗毛直立。
“殺的多了，他們就不敢惹我了，而且，我發現我很享受這種感覺。”
付菡竟然一直在笑：“我又痛苦，又痛快。我一直在想，如果讓你看到了那樣的我，你會不會仍然置之不理？”
付菡變成了塗漣最不願意看到他成為的樣子。
他帶着報複的快感殺了許多人，包括川無峰的那兩名弟子。
“鄒琦，鄒毅。”
付菡輕聲道出他們的名字：“我記得，他們兩個是你的師兄，對嗎？”
他的笑容終于消失了。
塗漣仍舊沒有開口說話。
“最開始，就是他們兩個合夥騙你來了這裏，他們嫉妒你，想讓你受到懲罰，但沒有得逞。”
付菡彎了彎唇，還在說話：“塗漣，或許你現在會覺得當初遇到我，就是你的懲罰了？”
他的眼睛紅了，塗漣的心揪了起來，呼吸不暢，就那樣平靜地站着都很困難，很想逃走。
“我真的很想問你一句，你後悔遇到我嗎？”
自從塗漣違背本心把付菡一次又一次推遠，他的謊言就一個接着一個。
他又說謊了。
他說：“後悔了。”
他看着付菡的臉色變得比他還要難看，身體比他先堅持不住，半蹲下去，擡頭淚盈于睫望着他。
似乎用盡了渾身的力氣和勇氣開口問他：“你要不要救我？跟我離開這裏，我們換個地方生活，我會成為一個你願意讓我成為的好人，只要你在我身邊。”
他重複說：“只要你在我身邊，我什麽都答應你。”
塗漣拒絕了他。
于是付菡離開了，并說自己不會再來找他。
“以後若是再見，就是敵人了，對我下手，可不要手軟啊。”
付菡将那把他們初次相遇的劍扔了過來，割斷了還在愣怔中的塗漣的一縷頭發。
塗漣立在原地沒有動，仍由那把劍落在身後的某處。
付菡最後回頭看了他一眼，但塗漣沒有挽留他。
鄒琦鄒毅是兩兄弟，天資不高但也不算低，正常人罷了。
他們從小就喜歡捉弄塗漣，無他，就是嫉妒。
嫉妒他功法精進得快，嫉妒長輩們都看好他，嫉妒逢年過節到哪兒都聽得到誇獎塗漣的話。
這一次，塗漣栽了個大跟頭，想看他熱鬧的人非常多。
本來應該沒有那麽多的。
這背後鄒琦鄒毅兩兄弟出了不少力。
師父極力維護他，塗漣也沒有心思和精力跟他們計較，更何況他也是氣自己的，此番被□□所擾，表現确實很差。
塗予升給鄒琦鄒毅的師父打了聲招呼，他們兩個就被直接吩咐下山完成任務去了。
沒想到，會成為付菡的劍下亡魂。
塗漣不知道付菡為什麽要殺他們。
難道就是因為他們兩個一直在跟他作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