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得知付菡被陷害性命危在旦夕的那天，從早起就是個陰天，塗漣一直心神不寧。

後來的事實證明他的直覺一向是對的。

知道消息的時候塗漣并不在川無峰，說來也巧，他離傳聞中魔域所在的具體位置并不遠。

他一時間分不清楚那是有人惡意放出的謠言還是确有其事，第一個念頭就是自己必須親自去看看。

只有親眼看看付菡沒有事，塗漣才能徹底放心。

當然，塗漣告訴自己只是去看看舊友的現狀，如果證實了付菡沒事，他什麽都不會做的，甚至不會讓付菡知道他去過。

塗漣曾聽人說過，人的一生只是靠累積某些時刻的感受，才能好好活下去的。

他以前不信，現在卻不得不信。

很多個時候，他都會想起自己人生中那些有付菡參與的時刻。

他不受控制地反複回憶他們在後棂山的點點滴滴。

自厭又僥幸地想起那個在煙枭鎮導致了他們人生結局的關鍵一晚。

一遍又一遍反反複複地想，由不得他控制，清心咒對他來說早就沒用了。

塗漣當然不希望付菡出事，他希望付菡永遠平安，哪怕他在種種傳言中已經是一個無惡不作的大魔頭。

他知道這種想法不對，可是沒有辦法。

他曾懷疑自己無法進階其實是因為他也入了魔，但師父說沒有，可師父後來又說，或許有。

“你的心不由自己入了魔，但你還是塗漣，是個善良的人。”

塗漣認為師父說的話只是在安慰他，師父對他化神還是心存念想。不像他，已經完全放棄了。

塗漣想，自己真是對不起師父的教導，這個時候，他想的最多的竟然還是如果付菡沒事，自己得多看他幾眼。付菡現在的樣子，他會牢牢刻在心裏，或許能多撐幾年。

在以前，魔域的具體位置普通修士大多數只知道個大概，現在魔尊換了人當，魔域跟人間的來往頻繁許多，因此魔域的位置不再是秘密。

但塗漣身份有異，太容易被付菡發現。

他進魔域，需要萬無一失，必須提前做好準備。

故而，塗漣先在黑市買了個剛死不久的魔族真身份，再易容成那個身份的樣子，将那個魔族的屍體帶上，順利大膽地進了魔域。

這個身份用不了多久，但因為這樣才十分穩妥。

塗漣想的多，心說萬一被付菡發現了什麽，查到這個身份，也不會知道他死了多久，死無對證。黑市每日交易衆多，人員繁雜，他查不出來什麽。

塗漣有點落寞地想，自己準備得這麽充分，萬一付菡其實已經不在乎他了呢？

很快，塗漣覺得自己這一系列的準備沒什麽用，倒不是因為付菡不在乎，而是，看起來，付菡确實出事了。

塗漣成功進入魔域，甚至已經摸到了魔君殿，但根本接觸不到付菡，他買的身份是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小魔怪，哪條路都走不通。

這才從側面證實付菡确實出了事，畢竟魔域名聲在外，聽起來可沒有這麽難攻克，魔尊的面這麽難見？

不是說新魔尊縱容手下為禍人間嗎？不是說新魔尊來者不拒嗎？

處處透着矛盾。

塗漣還沒想好該怎麽辦的時候，遇到了一個人，不，一個魔族。

沒什麽心眼，只是聽他說自己視新魔尊為努力方向，擔心他的處境才不得已潛入魔君殿後，就主動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那魔族叫鶴離，說自己是魔尊付菡的心腹，此番出行，就是為了去維神門找救魔尊的方法。

塗漣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也沒有辦法證明，但內心偏向于他說的是實話。

畢竟在這個時候，說自己是魔尊心腹，還要逃出去找辦法回來救他，很容易被滅口。

塗漣在央求他帶自己去看付菡一眼和跟他一起出去找救付菡的辦法這二者之間猶豫了一會兒，果斷選擇了後者。

鶴離很高興有人同行，塗漣報上了名字，當然是那個已死魔族的，鶴離跟他說了許多。

他在聽到付菡确實危在旦夕的時候，心顫了顫。

面上只能不動聲色，做出誇張的語氣，問是不是真的。

鶴離強調當然是真的，篤定之後立刻惆悵起來，說也不知道尊上等得到解藥麽。

他說付菡中的是一種叫“換命”的邪法，出自維神門。

如果他們來不及帶回解藥，付菡的靈魂屆時會跟原魔尊交換，鶴離說，原魔尊不會讓付菡活着的，付菡必死無疑，他自然也活不了。

塗漣內心受到了極大震蕩，卻什麽都不能表現出來，他說自己搶了那些修煉的修士們不少好東西，能更快到達維神門。

鶴離自然很高興，欣然接受，還對他承諾，若是這次他們能辦成了這件大事，到時候由他出面，幫他問付菡要一個油水大的好差事。

塗漣跟他道謝，心說，到時候你就會忘記這一切了。

他在遇到鶴離，并決定跟他同行去維神門的時候，就悄悄施了滅神咒。

滅神咒能在一定範圍內消除一些人在一段時間內的記憶。

不同于其他咒法，書裏說，滅神咒很難成功，因其輻射面廣，相關人物多，非定向攻擊，需要極深的修為靈氣，還有天生可望而不可即的極高悟性。

塗漣只是化不了神，一身修為和靈氣都不是假的，且他在修煉方面的悟性一向很高。

他在書裏剛看到滅神咒，立刻就躍躍欲試練了起來。理論上學會了，但直到今天，才有施展的機會。

塗漣覺得自己能成功，如果不能，也不會傷害到鶴離，到那時候他還有別的辦法讓鶴離忘記跟自己的相遇。

用滅神咒，一是機會難得，塗漣想借機試試；

二是滅神咒對修為在施咒人之下的人都有效，方便塗漣此番行事。

換句話說，他不僅能消除鶴離關于自己的記憶。若能成功，會少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塗漣不想付菡承他的情，擔心付菡知道他在這件事裏出了力之後會露出厭惡的神色，更怕付菡會問他“不是瞧不上魔族嗎？為何又費事救我？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他回答不了，只能不給付菡機會問出那樣的問題。付菡不會有機會知道他做了什麽，在救他這件事裏是一個什麽角色。

鶴離發覺身邊的人似乎比自己還要着急，忍不住話多起來，說了許多新魔尊付菡的事。

“不知道是從哪裏來的，但看起來以前也是個苦命的。”

塗漣很少有機會從別人嘴裏聽到關于付菡的事，會引誘鶴離多說一些，他很喜歡聽。

雖然聽了會覺得難過，但以後就聽不到了。

如飲鸩止渴。

塗漣想象着現在昏迷不醒的，一日比一日虛弱的付菡，聽着鶴離說着他的故事，才知道他這些年在魔域活得也很不容易，跟自己半斤八兩。

自己被心魔所困，而付菡受的全是皮肉之苦，蝕骨之痛。

知道他仿佛不要命似的一步步向上爬，得罪了不少人，塗漣也會在心裏埋怨他，吃了那麽多苦也不知道學得圓滑些。

人說吃一塹長一智，他怎麽就不聽呢？

聽說這次出事是因為付菡沒有斬草除根，才被原魔尊的手下暗害，塗漣沉默着。他想，若是當時多教導他一些，或許這次就能避免了。

沒有人比他清楚付菡真實的樣子。

他看似狠絕，實則看待世間的一切都過于簡單。

塗漣還以為這些年付菡會有變化，可聽鶴離所言，在他言語間描述的那個人，可以完美跟自己記憶中的那個人契合。

塗漣不得不承認，付菡這些年，似乎也沒有任何改變。

他又不受控了。

他想，如果付菡還是以前的樣子，那他還跟以前一樣喜歡他嗎？

他沒忍住問了鶴離，新魔尊有沒有枕邊人。

塗漣是個膽小鬼，因為怕聽到不想聽的答案，縱然內心油煎似的，也一直不敢問。

鶴離搖頭，說尊上每日看起來都不高興，戾氣十足，似乎暫時沒有那個心思。

塗漣往自己的幻想中多加了一味甜。

這很惡劣，他知道。

但他猜，至少現在，付菡應該還沒有忘記他。

他們兩個到了維神門，塗漣感覺到自己一直放在身邊的那個魔族屍體快不行了，提議跟鶴離分頭行事。

還沒有想好之後是以真面目面對鶴離，還是繼續易容成那個魔族的樣子欺騙鶴離，塗漣決定先找到“換命”的解藥。

反正鶴離之後會忘記一切，如果是真面目也沒有關系。

塗漣剛進偏殿，就遇到了一個小孩子。

看起來一點兒攻擊性都沒有，他對其問路，那個孩子似乎什麽都不知道。

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小孩子看得出來他不是維神門的人，問他從哪裏來。

“……從外面。”

“外面是什麽樣子？”

塗漣發現那孩子好看得不像話，但衣衫褴褛，身上帶傷，在這裏似乎也是受苦。

可惜他現在必須先救付菡，幫不到他。

塗漣剛想開口，看到了怪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