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暴雨
暴雨
周天的下午天空陰沉一片，天氣不能算好，文小昕剛到學校時，收到了李子蓉發來的一條消息。
-今天有事，就不返校了，不用等我哦
文小昕盯着屏幕看了幾秒，在聊天框裏打了個“好”出去。
李子蓉不返校嗎？真稀奇，她之前可從來都沒請過假。
那我只有一個人走了，嗯......前幾天同桌好像還說過“你怎麽一個人走，好孤單”之類的話，我......
等等。
他為什麽這麽說？
我難道不是天天都和李子蓉一塊走的嗎？
這麽一想，文小昕确實發現很多奇怪的地方。
比如像李子蓉這樣性格的人在班上存在感居然比她還低，同學們每天就跟看不見她似的。
又比如周末放學之前她都會說她父母要來接她，但一起走出校門後她又改口說父母有事來不了了，所以文小昕一直都沒見過她爸媽。
在深深思考過兩小時後，文小昕心情有些複雜地得出了結論。
李子蓉是她幻想出來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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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天家裏有事所以請假了，想我沒？”李子蓉說着對文小昕露出一個好看的笑，“哦對我給你發了消息的，你看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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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文小昕擡眸，對上她的目光。
想到前幾天才意識到的那件事，文小昕忽然就有點不知道怎麽面對她。
跟自己在一起玩了一年多的好朋友居然是自己幻想出來的，真他媽扯淡！
哦文小昕，我早說過的，像你這樣陰暗扭曲的神經病是找不到好朋友的，上天已經夠可憐你了，你至少還能想出一個人來陪你，你應該感謝上天。
文小昕翻了一個白眼。
去你的，別可憐我。
然後她垂下眼眸，猶豫着将手擡起來，輕輕握住了身旁之人的手。
那人的指尖很涼，但她卻可以清晰感受到來自她掌心的溫暖，以及她脈搏的跳動。
對方明顯一怔，與她對視着——因為文小昕曾說過自己讨厭任何的肢體接觸，而這是她們第一次拉手。
文小昕有點難過。
不該是這樣的。
她明明有溫度、有心跳、有喜有悲，為什麽就不可以是一個真實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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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就算如此，她們依舊一起吃飯、一起回寝室、一起去教室。文小昕不問，一切便與以前沒任何區別。
“啊，你手臂上怎麽有些抓痕？不仔細看還發現不了。”
“大概是摳蚊子包摳的吧。”文小昕說。
“不許摳了以後。”李子蓉又說，“摳破了多疼。”
文小昕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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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周周末，按照約定，她們一起去了公園玩。
“感覺今天還蠻熱的。”
“嗯。”
“過會怎麽玩？”
“李子蓉。”文小昕嘴唇動了動，喊着好朋友的名字。
“嗯？怎麽了？”
“你聽我說，那瘋......”文小昕頓了一下，“我媽......我感覺我媽要殺了我。”
李子蓉站在原地沒動，幾秒後，她說：“你媽媽為什麽想殺了你？”
“不是‘想’，是‘要’。”
“我覺得你應該是想太多了吧？”李子蓉說着偏了偏頭，文小昕注意到她身後不遠處那個盯着她看的女人。等她把注意力拉回李子蓉這邊時，李子蓉已經把話說完了。
“你媽媽怎麽會這麽對你呢？”
文小昕以為自己聽錯了：“......哈？”
李子蓉對她道：“我說你媽媽應該不會這麽對你吧？你可能有點太敏感了。”
......什麽？
我敏感？我怎麽就敏感了？
她為什麽這麽想？她怎麽可以這麽想？她明明是最懂我的人——就算她是我幻想出來的。
可就算她是我幻想出來的，她也不該這麽想吧？如果......
如果她是我幻想出來的，那麽直接将她殺死，也是可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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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桌從教室外走回座位上時，文小昕還在無聊地摳手。
“最近好像都沒有看到李子蓉，她請假了嗎？都三天沒來了。”
文小昕猛地轉頭：“你說誰？”
“李子蓉啊。”
“你怎麽會知道李子蓉？”
“啊？你在說什麽？”同桌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她，“她不是咱們班的同學嗎？如果沒記錯的話，她還和你是好朋友吧。”
文小昕的大腦宕機了。
什麽意思？
李子蓉是他們班上的同學？
所以......她不是她的幻想？
那.......
“你們之前怎麽都跟當她不存在一樣？”
“你不知道嗎？”
文小昕懵了：“什麽？”
“李子蓉是從初中部升上來的，當時她還在初中的時候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被孤立了。結果上了高中又跟他們當中的一部分人分到了一個班。
“然後她的那些初中同學們就給其他人傳她的一些事。我聽過，挺離譜的，估計是謠言，反正我沒信。”同桌說，再次确定了一遍，“你真的不知道嗎？”
文小昕還處在發懵的狀态中：“我......我真的不知道。”
為什麽會這樣？
那、那為什麽那天他會說“你好孤單”這種話？
她确實是每天都和她呆在一起的啊。
等等。
那天她真的跟她呆在一起嗎？
文小昕突然發現自己怎麽也回想不起來那天的情景，不是單純遺忘，而是那種連一點相關的片段都找尋不到的“想不起來”。
記憶出現了那麽大的空缺，而她居然現在才發現。
誰能告訴她這究竟是他媽的怎麽一回事？！
不，這還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她好像真的殺死了她的好朋友。
一個活生生的人。
文小昕的頭傳來一陣又一陣的劇痛。她捂着嘴沖向廁所，跑進最裏面的隔間裏：
她蹲在地上，一對極小的眼珠止不住地在眼眶中晃動，大顆的汗從她的臉側滑下。她的手死死捂緊了嘴，生怕洩漏出一絲聲音來。
怎麽會這樣？
怎麽會這樣？！！
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這件事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這件事.......
不應該是這樣的，對，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
她明明根本沒人在意，為什麽就不可以是她臆想出來的？
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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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文小昕算是恢複如常，她還是以前那個她。
雖然剛開始在意識到自己真的殺了李子蓉的時候她很崩潰，但她正因為好朋友死了，還有一件事需要來确認。
那天下午時，她對同桌問道：
“欸，如果我做出一些傷害自己的事，你會怎樣？會産生類似難過或是生氣的負面情緒嗎？”
同桌埋着頭，目光停留在桌下的電動游戲上，他的手在不同顏色的控制鍵上來回挪動。文小昕說話時，他甚至連頭都沒擡。
“我攔你幹什麽？”同桌的語氣很平淡，只當她在開玩笑，“你想死随便你，開心就好。”
文小昕沒再回話，只感覺屋外傳來的那些讓人感到煩躁的蟬的嘶叫聲占據了她的整個大腦。聲音停下時，留在腦子裏的，只剩下無數密密麻麻的噪點。
她轉回頭，嘴巴漸漸抿成一條平直的線。
而那些亂七八糟的噪點從大腦轉移到心髒的過程中，像一張被揉成團的紙，全部都蠕在了一塊。
以前她覺得，通過傷害自己的方法來使她周圍的人為她難過是一件很不劃算的事。
她傷害了自己，而他們只是不開心一瞬，沒多久又會變回原來的那個樣子。
可現在不一樣了。
現在她覺得，如果自殺可以讓他們因此生氣或是難過的話，那她就去死。
如果不會，那他們就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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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
文小昕被雷鳴聲驚醒，從枕頭下摸出手機看了一眼，上面顯示着： 2：29 星期六
她盯着“星期六”三個字看了幾秒，再閉眼時已經毫無困意，幹脆從床上起來，走出房間。
她是下午五點放學前殺的人，現在已經淩晨兩點半，她估計警察沒多久就要找上門來了。
她的時間不多了。
文小昕閑着沒事，一會兒在沙發上跳來跳去，一會兒又躺在沙發上大笑——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她這輩子都完了，多棒啊。她的人生被徹底毀了，被誰呢？她的父母、她的朋友、她的同學，還是她自己？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是真他媽的活夠了。
窗外雷鳴交加，她在客廳裏頗有興致地跳起舞，雷聲伴樂，閃電作光，她笑着，跳完這支黑板剪影中的最後一舞。
末了，文小昕來到廚房，打開冰箱，沖裏面的三大包黑色塑料口袋道：
“我走了，你們不要想我哦。”
她笑起來，笑容不摻一絲虛僞。如果忽略現在的場景，那她的笑容可以說是很燦爛的那種。
然後，她走到窗邊，雨水打在她的臉上，風把她往裏吹，而她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去他媽的世界，再也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