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學徒工
學徒工
五車間。
手端泡着碎茶葉的搪瓷缸，圍着機器慢悠悠看徒弟操作的劉師傅突然變得不耐煩起來，“錯了錯了！是把五號零件放一號模具裏，昨天剛跟你說的，今天就忘了？現在的年輕人啊，還不如我老頭子記憶力好呢！”
機器前的項前轉過頭看向他，一言不發。
“瞅我幹啥？趕緊把機器關了，重新放零件！”劉師傅沒好氣的甩下這句話就到旁邊坐着歇息了，“人家帶徒弟那都是幫着師傅幹活賺錢的，我倒好，帶的徒弟笨得要死，能把師傅累死！”
項前關掉機器，按照師傅說的重新放了零件。
項前記得很清楚，昨天師傅跟他說的是四號零件放一號模具，五號零件放二號模具，可今天卻變成了五號零件放一號模具，可他已經不會再去跟師傅辯駁了，因為不管怎樣，最後錯的都是他，還會被罵的更難聽。
他進廠一周的時間，還沒有哪天是沒被劉師傅埋汰的呢。
可想想劉師傅的結局，廠子宣告破産後他就下了崗，兒子是個癱的，老伴兒生過大病沒有工作能力，全家靠他一個人養活，他只能再去別的廠子應聘，可甭管他技術多硬，也沒廠子敢要他。
找不到工作就沒錢繼續維持兒子的治療，沒多久兒子就去了，老伴本來身體就不好，這再一受打擊，人也跟着去了。
最親的人接連去世，劉師傅連活下去的動力都沒了，精神也變得不正常了，一個人整天在大街上閑逛，說要找自己的兒子和妻子回家，最後成了個髒兮兮的到處被人驅趕的流浪漢。
環衛工在橋洞下發現他的時候，人都死了兩天了。
現在，項前還有耐心聽他的罵，尊稱他一句劉師傅，等廠子被自己收購了，項前保證還像上一世一樣讓他下了崗就再也找不到工作，一樣的家破人亡，一樣的慘死橋洞！
“算了，教也教不會，你下來吧！”劉師傅放下搪瓷缸，自己站上了操作臺，“你去給我續杯水！”
項前拿起搪瓷缸，看着裏面不知道泡了多少次的碎茶葉，想着他也就只能在自己這樣的學徒工身上找找優越感了吧，再擡頭看看他趾高氣揚的樣子，項前多想不等到以後，他現在就被機器攪進去絞個粉碎多好啊。
項前到開水房的時候，裏面已經圍了好大一群人了，男男女女的聚在一起聊的火熱，以前也有人喜歡在開水房聊天，可還沒像今天這樣這麽多人圍在一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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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終于來了！陳玉玲被人糟蹋的消息終于傳開了！
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項前硬是擠進了人群裏。
“那個女的據說是三車間的張菁菁，真沒想到啊，那丫頭我見過，瞧着挺乖呀，真沒想到竟然會做出這種事！”
“張菁菁？她是我們車間的啊！你說的真的假的？”
“五男一女，都在派出所關着呢！”
“我昨天還瞅見陳廠長的老婆帶着個男的急匆匆的朝駐廠領導的辦公室去了，那張菁菁不是陳廠長的侄女嘛，該不會是找陳廠長撈人的吧？”
…………
大家七嘴八舌議論紛紛，越來越多的人都圍了過來。
項前被外圍想要拼命擠到話題中心的人擠來擠去，手裏端着的搪瓷缸被擠傾了，裏面的碎茶葉也掉出來了，他整個人都懵了。
怎麽回事？不該是這樣的傳言啊！
被糟蹋的那個人不是廠長的侄女張菁菁，而是廠長的親閨女陳玉玲啊，也沒有什麽五男一女被關在派出所，只有陳玉玲現下該是躺在醫院下不來床！
可來自周圍四面八方的聲音都在反複提醒他，出了事的那個人不叫陳玉玲。
項前自重生以來一直在苦等今天這個消息，可沒想到，消息等來了，內容卻跟以前不一樣了。
“可能是消息有誤呢，”項前上一世聽到陳玉玲被糟蹋的消息的時候是在中午的食堂，現在還沒到那個時間點，所以，現在傳的消息不一定就是真的，項前不相信，也不願意相信，他要等到中午，等到中午去食堂吃飯再聽那時的消息是怎樣的。
自己這一世一定還能像上一世一樣，踩着陳玉玲和陳廠長飛黃騰達！
項前從人群中退出來，去開水龍頭下把搪瓷缸接滿，然後又從開水房的門口艱難擠出去，回了自己的車間。
“打杯水都能打半天，你這是在我眼皮子底下還耍滑頭偷懶呢？不想好好學就跟我說，我跟主任提，讓你回農村繼續種地掏糞去！”項前耽誤了這麽久，劉師傅很不滿。
劉師傅以前帶的徒弟都是聽話懂事的，讓往東往東，讓往西往西，跟人手底下學技術，總要拿出個态度來，可這項前，雖說也算聽話，可這人總覺着心事重重的，說話做事透着股子言不由衷的味兒，這讓劉師傅很不喜歡，對他也比對以前的那些徒弟更嚴格更厲害。
“劉師傅，你相信報應嗎？”項前突然開口非常認真的說了這麽一句。
劉師傅有些意外，“我讓你別偷懶，你跟我扯什麽報應不報應的？我就知道，你要是不好好學，不加班加點的幹，你這個月的報應就是只能拿19塊五毛四的工資！”
項前笑了，這點錢還不夠他五年後吃頓飯的飯錢呢，“劉師傅，不管您相信不相信，反正我相信，人都是會遭報應的。”
劉師傅壓根沒把報應這倆字往自己身上想，只當他是突然發神經，“你愛信啥信啥！不過，你要是不把今天的工作量完成了，晚上自己主動點，加班吧。”
項前還是沖他笑，這笑讓劉師傅渾身不自在，“我歇會兒，你上來操作！”
項前就又上去了。
劉師傅端起自己的搪瓷缸，發現茶缸裏的碎茶葉好像少了很多，看了眼操作臺上的項前，無奈的搖了搖頭，“啥事都幹不好，真是啥事都幹不好！”
終于熬到了中午，該去食堂吃飯了，項前從布包裏拿出廠裏發的還嶄新着的鋁制飯盒，朝工廠食堂走去。
而陳玉玲早已帶新人們去倉庫領了個人物資，還耳聞了李姐和陳倩倩關于張菁菁傳言的讨論，在她們想要跟陳玉玲求證的時候，張主任站出來制止了她們。
中午，張玉玲主動提出想跟她們一起去食堂吃飯，李姐和陳倩倩雖然有些驚訝，但也一口答應下來。
張主任不在，她們可以趁機看看能不能從陳玉玲那裏打聽些什麽。
三個人走在一排，也朝着工廠食堂走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