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次緊急處理
一次緊急處理
第二十二章
穆羅尼亞學院每學期初和每學期尾都會組織開展一次基礎體術素質評估。
體術素質評估包括身體素質評估和運動技能評估。前者通過一系列特定的方法,對心肺功能、肌肉力量、肌肉耐力、柔韌性、敏捷性、力量和平衡能力進行評測。後者則由被測試者在三十多門體育項目中自行選擇七項,按照每項技能相關績效标準進行評分。
周一下午,伊登·洛奧斯特和賽斯·桑恩成了蟲群談論的焦點。
前者的優秀表現是一種理所當然。但每每親眼旁觀,沒蟲不會感嘆驚嘆。你會震驚于那具纖薄身軀所能爆發出的力量、所能達到的柔軟和輕盈,所展現出堪稱完美的平衡和協調。
洛奧斯特的短跑、跳躍、往返跑、跳遠等一騎絕塵,幾乎沒有短板;板球、網球、馬術、自由搏擊、柔術、空手道、射擊、游泳等運動項目,更是洛奧斯特的專場秀,其他同場測評的雄蟲簡直就像不存在。
最可怕的是,伊登·洛奧斯特游刃有餘地完成雄蟲測試項目後,還走向了雌蟲專用的測試器材。
大學對雌蟲申請者的體術要求是十三項基礎體能,外加七項可選運動技能。雄蟲則是六和三。精神力方面的要求剛好相反。
雌蟲身體素質強、雄蟲精神力厲害,這是蟲族兩性刻在基因裏的不同。根據性別差異調整測試內容,沒蟲會覺得不公平。
但世界上有些蟲的存在就是來打破這些固有的認知。
陽光下,這只金發雄蟲戴起手套,抓握單杠。他肩部後撤、挺胸屈腿,手臂快速上拉,待胸部過杆、停滞兩秒後,身體平穩向下。
引體向上項目,雌蟲平均次數是一次二十個。洛奧斯特一口氣做了三十三個。
當他滿頭薄汗、微紅着臉從單杠架上跳下時,雌蟲們瞬間炸開了鍋。
“洛奧斯特閣下真是越來越可怕了!請問他真的不是雌蟲嗎?”
“聽說他目标是道金斯大學。每個學院完全随便挑嘛。好羨慕好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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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雌父雄父都是S級,他又姓洛奧斯特,做不到這種程度才搞笑吧!”
“沒錯沒錯。要我說,吉布森閣下才是真正的天才!他當年全科A,聯考接近滿分,比這種吃家族紅利的雄蟲厲害多了!”
聚在一起的雌蟲們讨論得熱火朝天。正在這時,有蟲忽然從外面朝場內擠來。對方力氣之大、态度之粗暴,讓年輕氣盛的雌蟲們十分不滿。
“是誰不長眼擠什麽擠想挨揍——”
一只雌蟲站在那裏。他很高,白色長袖長褲運動服将他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淩亂的黑發遮住了一雙紫灰色的眼。他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做,卻有一股沉冷肅殺的氣息,以他為中心,像出刃的匕首,威逼着周遭的所有存在。
嘈雜音瞬間消失。揮着拳頭正要發火的雌蟲們你看我我看你,最後做出了同樣選擇——靠邊站立,為來者讓出一條暢通無阻的通道。
賽斯·桑恩從他們面前緩步穿過。
這是半個小時前才被他們同樣熱烈讨論過的雌蟲。
穆羅尼亞學院分初中和高中部。大部分學生都是13歲入學,在這裏一直讀到20歲高中畢業。學生流動率很低。
高中階段,他們每學期都要做這樣的測試。身邊的同學大概什麽水平大家都很清楚。
當然了,随着少年們一只只進入發育期,測試結果會有一定範圍的變化。這是合理的。但短短幾個月,毫無征兆地從倒數第幾一下飛竄到正數第幾?
開什麽玩笑?!
沒蟲覺得這種事能發生。
然而就在剛剛,賽斯·桑恩,當着近一百只蟲的面,狠狠打破了他們的固定認知。
某個項目前幾名稍微變動一下很正常。所以一開始時雌蟲們都沒有注意。但一個又一個項目記錄接二連三地被同一只雌蟲刷新後,沒蟲能按捺住不去打聽那只蟲的姓名。
“卧槽牛逼大發了!哪裏空降的大佬!”
“看他手環的顏色應該是我們班的吧?我怎麽完全不記得他?轉學生吧這是。”
“嗷嗷嗷嗷快看快看快看跳過去了!看海威特那目瞪口呆的傻逼樣!新紀錄!!”
“哈哈哈哈海威特要再沒資本吹牛逼了!爽,太爽,太*#$爽了!結束後我要請大佬吃飯!”
很快,跑去打聽消息的小弟氣喘籲籲地帶回了這只雌蟲的姓名——賽斯·桑恩。
賽斯·桑恩?!
學生們驚掉了下巴。很多蟲甚至以為對方在和自己開玩笑。那只被稱為粘在洛奧斯特身上的最大污點,萬年吊車尾、陰冷孱弱,樣樣不行的賽斯·桑恩?!
他們當場調出一些活動合影,艱難萬分地在某張兩年前照片的角落,搜索到了對方的身影。
雌蟲們的視線在場內真蟲和照片上來來回回,做着比對。
從下巴的形狀、頭發眼睛的顏色和某些細節來看……這好像……真的是那只賽斯·桑恩?
可……宇宙的主宰!這明明應該是兩只蟲啊!
少年們咆哮着,仍有一部分拒絕相信這個事實。
以前的桑恩毫無存在感,是一團盤踞在角落的不起眼的影子。現在的桑恩……
他們望向那抹瘦削高挑的背影,同時給出一個評論:很不好惹!
場內測試儀器旁,伊登剛和老師講完話,就被某雌蟲二話不說拽住胳膊,向外面拉去。
“——诶诶诶?賽斯,你結束了?”
“風大。快換衣服。小心感冒。”賽斯面無表情,氣息莫名凍蟲,一把将伊登推進更衣室。
***
半個小時後,學校咖啡店內的圓桌前,全身上下煥然一新的四只蟲圍坐一起,一邊點單一邊聊天。
他們分組都比較靠前,結束後正是下午茶時間。忙碌的畢業生因此得來了可以小小揮霍的閑暇時光。
“尊敬的殿下,看在我們多年交情的份上,請您将內廷脫胎換骨的變身大秘藥賜予我一份。”
盧錫安倚在寬大的沙發椅裏,雙手交疊在腦後,一邊朝路過的相熟蟲抛媚眼,一邊側傾上身,試圖貼到賽斯身上動手動腳。
讨厭肢體接觸(伊登是唯一例外)的賽斯一點面子都不給,直接起身換到了伊登另一側。
“你不需要。”
“你個小心眼的吝啬鬼!”盧錫安大怒,“賽艇隊這周末就初賽了。我壓力真的很大很大,真的很需要速效變身丸來救一救。”
“你可以選擇退出。”諾裏斯補刀,“反正除了你,其他蟲都會很開心,包括你們隊長。”
“我贊同。說真的,盧錫安,你們每次訓練,你的聲音甚至比岸邊加油聲還大。你的隊友要不都帶了耳塞——這就能解釋你們總是有點問題的節奏——要不就是被你嚎得聽力不太好了。”伊登說。
“嘿!我今天是不是對你們太溫柔了?”盧錫安将紙巾揉成團朝他們扔過去,“你們這些混蛋!”
一陣笑聲中,店員送來他們的飲品。伊登接過馬克杯。當他手指挪開後,杯把上出現了點點血痕。
“怎麽回事?”賽斯将伊登的手拉到眼前,蹙着眉頭認真打量
“是上次的傷口。伊登,你是不是又沒有堅持塗藥?”
“呃……”
一股死亡視線從賽斯那裏射來。伊登瞬間感覺自己好像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
“可能是剛才做體測磨到了。這不算什——”
有什麽濕濕黏黏的東西舔上了他的掌心。伊登身子抖了一下,差點就将垂眸低頭、專心致志用舌頭舔他手心傷口的雌蟲一把推出。
伊登的呼吸懸在空中。盧錫安和諾裏斯同時靜音擡頭。圓桌附近兩米,只有賽斯淡定自若、不緊不慢地繼續動作。
幾秒的時間仿佛有一個世紀那麽長。
“緊急處理完成。”賽斯放開伊登的手,直起身體坐回自己位置時順手又揉了把伊登的頭發。
“……你們誰用聯邦語寫完了法蘭康內姆三世的小論文?”他滑拉着便攜平板的頁面,頭也不擡地問,“我需要參考。”
“在回答你之前,我有個問題需要你們回答。”
盧錫安眯着眼湊過來,左嗅嗅右聞聞,沉吟三秒後,他總結陳詞般落下論斷:
“你們兩發生什麽了?感覺好奇怪。”
“啊?”
緊急處理。這只是緊急處理。
雌蟲有自愈基因。他們的唾液可以幫助愈合外傷。賽斯舔他的傷口只是緊急處理。
這種事不是第一次。伊登。想想上學期那些……
正在心裏不斷重複這句話,卻無論如何都抑制不住心髒噗通噗通狂跳不止的伊登猛地坐直:“什麽?”
賽斯從嗓子裏發出含糊的聲音。然後他端起伊登的咖啡,毫不在意地喝了一口後,繼續低頭對着平板冥思苦想。
“盧錫安,別大驚小怪。你只是很多天沒看,不習慣了而已。”諾裏斯回道,随後轉向黑發雌蟲。
“賽斯,我可以幫你修改語法句子。內容的話,伊登應該能幫你充實一下。”
“有可能。”
盧錫安歪了歪頭。他被諾裏斯說服了。雖然還是時不時地盯着伊登和塞斯,卻沒再開口提及。
伊登松了一口氣。他逃過一劫。事實上,不光盧錫安覺得奇怪,他也感覺很奇怪——
桌面下,他和賽斯腿挨着腿。桌面上,賽斯時不時地碰碰他的手背,拍拍他的背,幫他撥撥劉海,或者湊到他面前,詢問他一些論文措辭的問題。
他們沒有任何奇怪行為。可每一次賽斯和往常一樣再自然不過的碰觸,都讓伊登心驚肉跳。而直到賽斯毫不猶豫地用舌頭舔上他掌心的傷口時,伊登終于明白自己為何如此坐立難安了。
宇宙的主宰!他過去那麽多年,真的都是這樣和賽斯相處的?!
——是的。
一個聲音理直氣壯地答道。
諾裏斯十年級加入他們的團隊時,曾經質疑過他和賽斯的相處模式。當時他是怎麽回答來着?
——啊?我們一直都這樣啊。很奇怪嗎?
——沒錯。他們就這樣。你看着看着就習慣了。
作為另外一只一起長大的,盧錫安聳聳肩,淡定異常地回答。
這件事被當時的伊登很快忘在腦後。而現在,這段記憶被一根無形的線從深深的海底牽扯出來,再次重見天日。
在伊登心裏,賽斯一直都是賽斯。
沒有任何先決條件能定義對方的存在。他是無性別的、獨一無二的存在,不涉及世俗的任何條條框框,包括性別、家世。
因此雖然這七八年來有不少蟲旁敲側擊地說他和賽斯太過親密,他也沒有多想。
賽斯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和他親密,和誰親密?
這就是伊登當時的腦回路。
所以,什麽都沒有變……變得是他自己……
伊登內心驚濤四起。與此同時,強大的身體記憶讓他表現得安之若素。他的體內仿佛裝載了全自動高速運行的小程序,賽斯碰他的手,他就輕捏回去;賽斯拍他的背,他便自動靠貼;賽斯幫他撥劉海,他自然地湊近嗅聞對方信息素……
在身體一如既往和塞斯進行互動時,伊登的意識四處飄蕩。
他總是會注意到賽斯霧蒙蒙的眼、血色很淡的唇、骨節分明的手、遮掩在外套襯衫下的結實腰腹、他的臀他的腿、他行走的姿勢、側首垂眸的角度……
賽斯以前……有這麽帥嗎?
伊登在腦中仔細回憶。發現除了突然竄起的身高和因為減重鋒利起來的下颌線,賽斯還是那個賽斯。
有問題的是他自己。每當賽斯靠近他,他就會升起一種莫名想要親吻對方的沖動。
他只親過兩次。但他知道自己喜歡賽斯的唇。喜歡它的弧度,喜歡它的柔軟,喜歡它輕輕滑開邀請他進入的姿态……
“該死的。”伊登将便攜終端平板反扣到桌面上,忽地站起,“我去下清理室。”
***
五分鐘後,伊登回到座位。盧錫安正和諾裏斯湊在一起嘀嘀咕咕。
“賽斯呢?”
盧錫安指向一個方向。伊登轉身。透過咖啡店的落地窗,看到了賽斯的背影,以及他身邊正和他交談的某只很眼熟的雄蟲。
喬普林。
和名字一同想起的,還有清理室內那火辣的限制級畫面。伊登哀嚎一聲。如有可能,在忘記那個場景前,他完全不想再看到這只雄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