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林溫溫被吓得大驚失色,也顧不上怕他了,直接擡手指着顧誠因罵道:“那怎麽行呢?你、你……你簡直是個混賬!”
她一着急,竟直接罵了出來。
話一出口,兩人皆是愣住。
不過顧誠因沒有惱,只淡淡掃了她一眼,便繼續裝碗碟,問她,“就這樣不願意麽?”
顧誠因越是不怒不鬧,林溫溫反而越有些怯他,罵人的話她不敢再說,可心中的火氣沒有少半分。
“你、你、你……我才不要和你生孩子!”她氣得舌頭打結,滾燙的熱意從臉頰直沖耳根。
顧誠因對她的反應毫不意外,依舊在慢條斯理地收拾桌案。
林溫溫就沒有見過這般厚顏無恥之人,忍不住又揚了語調,“你可知,等林府找到我,你就完、蛋、了!”
最後三個字,林溫溫生怕顧誠因聽不懂一樣,不僅加了重音,還故意說得字字分明。
顧誠因終于有了反應,他擡眼看向林溫溫,冷嗤一聲,“他們不會找到你的。”
“怎麽不會?”林溫溫叉着腰,揚起下巴朝他咬牙切齒,“我告訴你,不光是我們恩國公府,寧國公府也會來找我,到時候你就等着名聲掃地吧,別說關試,狀元郎你也別想做了!”
盛安最在乎名聲與品行,顧誠因好不容易考中的狀元,日後還要入仕,她不信他做出這樣惡事,可以完全沒有顧慮。
果然,顧誠因聽完後,沒有再出聲反駁,而是微垂眉眼,盯着桌案不知在想什麽。
林溫溫以為他是怕了,便乘勝追擊,繼續揚聲道:“我是二房的獨女,我爹爹最心疼我,他一定會傾盡全力來尋我的,還有寧軒阿兄,他那樣喜歡我……”
“你以為,這門親事還能繼續?”顧誠因倏然出聲将她打斷,擡眼看她時,那股滲人的寒意也跟着一并出現。
林溫溫怕歸怕,但小拳頭緊緊握着,下巴也還是揚着,“我雖然書讀得不多,但盛安的律令倒是懂的,寧家的聘書已下,婚冊也呈了官衙,這門親事便已成定局,若要反悔,可是得挨板子的!”
顧誠因道:“他不會娶你了。”
“怎麽不會?寧軒阿兄那樣喜歡我,連公主都不肯娶,他若是知道我不見了,定會心急如焚,想盡一切辦法尋到我的!”林溫溫說得胸有成竹。
顧誠因徹底停下手中動作,他只要一聽林溫溫口中念出那個名字,便猶如被人拿針狠狠紮在心口處一樣。
他沉着臉慢慢起身,繞過矮桌來到林溫溫面前,居高臨下地望着她。
林溫溫驀地縮了縮脖子,氣勢瞬間矮下半截,她不敢擡眼看他,只盯着他衣擺,還在強撐,“我、我也聽旁人說過,你、你雖然是狀元,但沒有根基,想在朝中立足,可、可不是那麽容易的。”
顧誠因還是沒有說話,他屈腿在林溫溫身側坐下,林溫溫下意識就朝一旁躲,卻被他一把拉住胳膊,用力扯了回來。
林溫溫雖然用過飯後,身體恢複了一些力氣,可到底還是沒法和顧誠因比,被他一拉扯,就直接撞進他懷中,也不知他胸膛是什麽做的,竟将她額角撞得生疼。
她也顧不上去揉,慌忙又從他懷中坐起,顧誠因卻以為她又要跑,手上的力道又加深幾分,疼得林溫溫瞬間紅了眼眶,連連出聲,“好疼啊、好疼啊……”
顧誠因略微松了幾分,冷冷道:“怕疼便老實些。
林溫溫哪裏還敢再躲,就這樣乖巧地坐在他身側,只衣擺與他挨住的時候,悄摸摸朝一旁拉了過去。
顧誠因看到了,但沒有理會。
他拿起桌上的藍青絲帕,擡手便要給林溫溫擦唇角,林溫溫吓得脖子一縮,正要偏過頭去躲,胳膊上便傳來一陣疼痛,她輕輕抽了抽鼻子,到底是沒敢躲了,卻也沒有完全配合,面對顧誠因的時候,腦袋朝下耷拉着。
“擡起頭。”顧誠因道。
林溫溫只擡一點點,明顯還是在做抵抗。
顧誠因沒有想到,原來真實的林溫溫會是這般模樣,他望着她沉默了片刻,終于将她胳膊放開,然而不等林溫溫松口氣,那只手便又捏在了她的下巴上,将她的腦袋強行擡起。
“三娘,不聽話是會受到懲罰的。”他平靜地望着她道。
林溫溫心裏咯噔一下,下意識就朝那古怪的椅子看去,“是、是什麽懲罰?”她低低問他。
顧誠因随她視線掃了過去,“你想試試?”
林溫溫看到那椅子上的鐵鏈,便心裏發憷,連忙移開目光,去看顧誠因,這才發現他的臉頰不知何時紅了,耳垂也染了緋色,想到他可能是在強忍怒火,便趕緊露出一個乖巧的表情,對他讪讪道:“不不不,我以後都乖乖聽話,你、你、你別懲罰我。”
顧誠因也将視線從那椅子上收回,擡手重新捏起帕角,不慌不忙幫她擦拭唇角,他十分專注地盯着這張小巧的紅唇,動作輕緩又認真,仿佛正在精心打磨一件易碎的玉器。
林溫溫覺得奇怪,她用膳時向來講究禮儀,小口慢嚼,根本不會吃得唇邊到處都是,怎麽顧誠因擦了這麽久,還沒有擦好。
她低垂許久的眉眼,悄悄朝上擡,與那雙幽暗的眼眸對上的瞬間,顧誠因動作停住,呼吸似乎粗重起來。
林溫溫莫名覺得有些害怕,她緊張地吸了口氣,一股淡淡的墨香鑽入鼻中,這香味裏有蘭麝,她很熟悉。
恍惚間,她記起在流景院的那段時間,她忙前忙後幫他置換東西,他從來不會拒絕,可也不會過分欣喜,每次青才看到那些東西,一臉驚羨時,他卻只坐在案幾後,腰板筆直的抄記着什麽。
林溫溫不喜歡讀書寫字,卻喜歡聞那加了蘭麝味道的墨汁,她見他喜歡書記,便送了他許多給他。
她怕顧誠因不收,便直接告訴他,這個味道特別好聞,能讓他寫得字變得很香,讓他只管用便是,等用完了告訴她,她再給他買。
在這之後,顧誠因似乎只用她送的墨汁了,因為她只要去他書案旁,滿滿都是這種墨香。
那時的顧表兄,雖然看着有些陰郁,但哪裏有現在這般吓人。
回想起這些,林溫溫不由輕輕呼氣,小聲喚他,“顧表兄?”
顧誠因也在出神,卻不知在想什麽,被林溫溫忽然打斷思緒,終是将她下巴松開,垂眸去疊那絲帕,“說。”
林溫溫輕輕呼氣,“顧表兄,你當真一點也不害怕,被人發現後,你會如何嗎?”
“不會有人發現。”顧誠因一面輕輕擦着,一面與她慢慢解釋。
“你之前說得不錯,寧家與林家定了婚事,也将婚冊交于官衙,這門親事必定得成,因為寧家最在乎的便是寧軒的仕途,關試之前他不能出任何岔子。”
“林家知你失蹤後,為了林家的名聲,只會對外宣稱你染病卧床,将婚事推後,在暗中派人查你蹤跡,可時日已久,你若還未尋到,你猜他們會如何?”
林溫溫搖搖頭。
“他們會說,下人辦錯事,将遞上官衙的婚冊寫錯,成婚之人是林清清。”
林溫溫聽到這裏,眼眸倏然睜大,剛想出聲反駁,下巴便被顧誠因用力捏了一下,她吃痛蹙眉,不敢再開口。
“由林家大爺親自出面,這事輕易就能辦成,待林清清嫁入寧府之後,再過幾日,若林家三娘還未尋到,他們會說……”
顧誠因停下動作,看向咬唇忍淚的林溫溫,“會說林三娘病逝,從此這世間,便不會有人再來尋你。”
“不可能!”林溫溫終是忍受不住,一把将顧誠因的手打掉,哭着道,“你胡說八道,寧軒阿兄不會娶林清清,林家也不會說我病逝,他們都會來尋我的!”
顧誠因垂眸看向自己的手背,那裏被林溫溫的指甲劃出了一道紅痕。
林溫溫此刻情緒激動,根本沒有意識到,她三兩下抹掉眼淚,憤憤地對顧誠因道:“我告訴你,林家很快就會找來的,你沒有想到吧,我把這些事都說給了珍珠,珍珠什麽都知道,她知道我騙你去縣主府,也知道燒尾宴那日你在長廊對我說得那些,更是知道這幾日我心神不安,總覺得有人在我房中!”
林溫溫越說越覺得自己很快就會得救,她哭了一整日的臉上,終是露出幾分得意的笑來,“珍珠比我聰明,她一定能猜到,将我擄走之人就是你!”
她以為顧誠因一定因為失算而懊惱,甚至聽完後悔害怕,誰知他神色平靜如常,只靜靜地看着她。
林溫溫覺得,顧誠因一定是裝的,他指不定現在心裏多慌呢。
“早就和你說過,将我放了便是,你非要……”
林溫溫正說着,門外傳來敲門聲。
“郎君,可用完膳了?”
這是青才的聲音,林溫溫怔了一瞬,連忙就朝外面喊,“青才、青才,我是三娘,快救我啊!”
顧誠因被她吵得有些頭疼,又是一把鉗住她的胳膊,喚青才進屋。
看到熟悉的面孔,林溫溫仿佛看見了希望,她一邊掙紮,一邊對青才道:“青才!顧成因瘋了,他喪心病狂給我下毒,把我偷偷帶了出來,還想将我永遠關在這裏,你快去林府,告訴我爹!”
青才徑直來到桌旁,将食盒提起,連看都未看林溫溫,似是也聽不到她的呼救,只對顧誠因福了福身,問道:“郎君,今日在何處就寝?”
“青才?”林溫溫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又看看一臉淡定的顧誠因。
“回主院。”顧誠因道。
青才颔首,轉身便要退出去。
林溫溫頓時反應過來,指着青才斥聲痛罵,“好你個青才,你可是林府的人,你竟然背信棄義,跟着這瘋子一起做出這等惡事!”
青才腳步頓住,回身朝林溫溫福了福身,“三娘子此言差矣,奴才不是林府的人,是顧郎君的人,八年前,林府管家是将奴才連同身契一并送去流景院的。”
青才說完,又想起一事,對顧誠因道:“郎君,珍珠已經醒了,可要她過來?”
顧誠因點了點頭,揮手讓他退下。
而林溫溫在聽完這些話後,耳朵傳來一陣嗡鳴,整個人僵在原地,像是被抽了魂魄一般,沒有任何表情,也沒有任何動作。
顧誠因回頭看向林溫溫,語氣依舊平靜,“你總共罵了我兩次瘋子,一次喪心病狂,還有這個……”
說着,顧誠因将手背擡起,讓林溫溫看那上面隐隐滲血的紅痕。
“三娘啊,我方才便說了,不聽話是要受到懲罰的。”
那椅子是做什麽用的,我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