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章
第 36 章
那道身影秀美,像柔韌的花枝,喬桉正要再一打量,被他們所凝視的人卻似有所感,微微偏頭,目光直直地看向他們。
只露出一個側臉,喬桉便不由心頭一震,下意識擡頭去看身旁的男人。
龔亦捷視線就跟凝在了那人身上一樣,任憑喬桉再如何小聲在他身邊喚道,他也毫無反應。
直到景慈走近,龔亦捷才陡然回神,甩開了他的手。
“你們好。”景慈柔聲和他們打招呼。
喬桉心裏不悅,卻還是揚起笑臉應付起來:“你好。”
“晚上有些冷呢。”乍一見到如此優越樣貌的兩人,景慈不免有些好奇,他剛剛在三樓看了一眼宴會廳裏的人,出席的大多上了年紀,只有少部分青年才俊。
他不喜歡,甚至是有些害怕那樣的場合,只能先出來喘口氣。
喬桉:“……”
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總覺得眼前的青年面熟,可又不記得是在哪裏見過他。
但這副看起來清純乖巧的模樣,的确是龔亦捷會喜歡的款,在他之前,龔亦捷還找過這樣類型的數個情人。甚至在這人走近時,龔亦捷還甩開他的手。
喬桉心中一嗤,以為這是哪家的小少爺,不過他沒有見過,或許是同他一樣,也是別人帶過來的伴。
他正要再思慮一下來回答景慈的話,身旁的龔亦捷卻忽然喚道:“景慈。”
景慈?喬桉面色一凝,心中湧起驚濤駭浪。他記得這個名字,不過是誰呢?
“景慈,”龔亦捷又喚了一聲,語氣十分溫柔,像是遇上久違的故人,生疏地同對方打招呼,“你最近怎麽樣?”
眨眨眼,景慈猜測自己是又遇上了一位故人,不過有儲庭宵的前車之鑒,即便眼前的男人看上去并沒有什麽惡意,他也沒有失去戒心。
“我很好。”景慈道,“不過最近出了些事,有些事情不太記得,請問您是?”
龔亦捷有些不可置信,定睛仔細端詳對面的青年,盯住了那一雙漂亮的眼睛。
那雙眼睛被鴉翅般潋滟的長睫毛托映,看人的時候像含着情,流淌着脈脈秋水,但當那雙眼看向別人時,觀者才恍惚意識到那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的幻覺。
他身上有熟悉的熏香,不過味道十分隐秘,龔亦捷垂眼打量他時,那股暗香便能飄忽進男人鼻間。
連味道都被那人給浸透了,龔亦捷反應過來,神色微僵,他面上表情還沉靜,只不過随着對視時間加長,男人身體逐漸緊繃。
景慈臉上還帶着那點笑,并沒有少年時只要一見他便會忍不住害怕恐懼的顫栗神色。
看來是真的不記得他了。龔亦捷心裏有些酸澀,他雖然也欺負過他,但手段可比另外兩人要溫柔得多……他還救過景慈!
怎麽全忘了?
久久無人說話,喬桉有些不自然,下意識輕輕推了身邊人一把。
龔亦捷反應過來,想去拿口袋裏的煙,他心裏頗是焦躁:“龔亦捷。我們是老同學。”
他刻意在“老”字上咬字重了一些,但不敢過于強調,生怕景慈知曉他們之間的不愉過去。
“這樣麽?”對面的人輕輕嘆息一聲,又揚起點嘴角,正要再說話,口袋裏卻丁零當啷響起來,景慈按斷電話,露出歉意的神色,轉身離開。
龔亦捷停在原地沒有動,手輕微一抖,從口袋裏掏出香煙,由着喬桉替他點上了。
夜風吹過,刮起一點冷峭的寒意,喬桉忍不住顫了顫,催促着男人回去。
但龔亦捷興趣缺缺,只是咬着煙不動彈,喬桉視線一擡,看到龔亦捷眼裏那久久不散的溫情。
“你喜歡他?”內心升出些愠怒,貌美的男伴忍不住咬牙問道。
再回到宴會廳時,廳內的人多了許多,正聚在一起交談着什麽。
喬桉湊上去聽了一圈,才知道就在剛剛,賀家未來的繼承人帶了愛人出席。
賀凜雖然性格不好接近,但無論相貌還是家世都沒有什麽可以指摘,往遠處随意一瞄,喬桉就看到了好幾位男孩女孩不高興,在那板着臉小聲說話。
“唔,誰能讓這位大少爺承認,聽說還是個男人,”喬桉心裏有些羨慕,又有些酸,但更多的還是好奇,“你知道是誰嗎?”
又是一陣騷動,似乎是那位手段不得了的男人再次出面,喬桉擠進去,看見年輕的家主站在人群中心,噙着笑意,骨節分明的手扶在身側青年的腰肢處。
瞬間,他瞳孔針縮,喉嚨哽咽得發不出聲來。
半小時前,他們還見過面。
他從人群中退出來,有些魂不守舍,沒找到龔亦捷人影,只好先坐在一邊。
祝賀聲從那邊此起彼伏地傳來,賀凜今日倒有點春風得意的感覺了,始終在微微笑着,體貼地攬着身側人。
他記起來了,在好幾年前,他曾在儲家的宴會上見到過景慈,那時景慈不過一個聲名狼藉的私生子,卑微地做着傭人們的瑣事,他熱情地去幫忙,為了在酒裏面放些助興的東西。
不過那藥似乎沒有什麽效果,他當時瞧見龔亦捷喝下,卻遲遲等不到落單的、狼狽的男人,只好悻悻回去了。
怎麽會這些年過去,兩人的身份地位一下颠倒呢?
自從那年之後,他家先是莫名其妙的破産,随後父親跳樓、母親悲痛過度卧床不起,他一下從金貴的小少爺變成了再難堪不過的窮人。
就在他以為這輩子再也回不到出生時那樣的起點後,老天又似乎是垂憐了他,他來到了龔亦捷身邊。
可是,怎麽會這樣?
喬桉忍不住咬唇,唇上都印出錯雜的齒印。
這場宴會的尾聲,喬桉才看見了下半場都消失不見了的龔亦捷,他同另一位身形颀長的男人結伴,兩人表情都不太好。喬桉認得那個人,是今日宴會主角的“哥哥”,不過他臉上全然不見一絲喜悅,只擰着眉,似乎很不滿。
他向兩人走過去,依稀聽見他們的對話:
“你們兩都昏了頭是嗎?為了個小玩意。”
“你為什麽總要針對他,明明不是你父親的種。”
“…我沒有針對他。”
—
景慈睡得不太安穩。
或許是晚上出去吹風着了涼,連在睡夢中他也不安地蹙着眉,嘴唇微張,似乎要說什麽話。
他實在是不習慣鎂光燈下的照射,也難以擅長衆人的奉承,半夢半醒間,他想起了第一次與那些人的見面。
他局促不安地捏着衣角,幾名容貌驚人身量高挑的男孩在院子裏玩耍,但那些東西并不能長久地使他們保持興致,很快,他們開始琢磨起其他的東西。
在玩耍的幾人中,有一位格外不同的男孩,在那捧着書本坐在長椅上,氣質冷靜,有些大人的樣子。
景慈在不遠處的灌木叢那朝他們看過去,忽與那位沉靜的男孩對上視線。
那人眼神古井無波,盯着他看了一會,移開視線,又看向正玩耍中的小男孩:“儲庭宵,那是你弟弟嗎?”
“才不是,賀凜,你不要亂說,他是個野種。”叫儲庭宵的男孩飛快接了一句,将手裏的模型扔到一邊,跑過來揪住他耳朵,“你為什麽要在一旁躲着?別到時候說我們不帶你玩,你也過來。”
景慈當然參與不進去他們的玩鬧,只能站在一邊,偷偷瞄着另一位也不參與進去的男孩。
“不要看我。”賀凜道,“你好髒。”
“哦、哦,”景慈幹巴巴地道歉,“對不起。”
儲庭宵走過來,将手裏的牽着的大狗給賀凜看:“你看看,我的狗也很帥氣,還很乖呢。”
“有多乖?”賀凜盯着那皮毛油亮的大狗瞧,“如果把你的狗和你弟弟放在一起,它能忍住不咬嗎?”
“不知道诶,要不要試試?”
那狗漸漸向他逼近了,興奮地哈起氣來,目光炯炯地盯住他——
景慈醒了。
他從光怪陸離的夢中驚醒,忍不住大口喘氣,額邊都沁出細密的汗。
躺在他身邊的男人迅速醒來,輕聲安撫:“做噩夢了嗎?別怕。”
景慈發出破風箱一樣的“嗬嗬”聲音,緩了好一會兒才平息下來,他眼珠微微轉動,帶出點驚懼的情緒:“我、我記不得夢到了什麽。”
他摸着心口,很苦惱地耷拉着眉眼,“但我總覺得,是很重要的事情,好像是在提醒着我什麽一樣。”
“別擔心,是夢而已,”賀凜抱住他,在青年身後順着拍了拍,又去親吻對方耳垂,以此來轉移景慈的注意力,“我抱你去洗澡,好不好?”
懷裏的人嗚咽幾聲,害怕地将身子全縮男人懷裏,顫顫巍巍地哭:“我肯定是被吃掉了,才會這麽害怕。”
“誰會吃你呢?”
同一時刻,随着飛機的降落,年輕的男人将手中行李轉給助理,打開手機浏覽起了今日新聞。
頭版頭條就是告示昨夜賀家權力的更疊,配圖是賀家如今的繼承人同他愛人的一張照片。
真是相貌登對的新人啊。
蘇懷宴頓了頓,将手撥開,滑出完整的一張圖來。
年輕的新人,站在金碧輝煌的背景前,互相挽着手,姿态親密。漂亮的男性微微朝身邊的丈夫靠過去,十指被身旁頗具掌控欲的男人牢牢控着,似乎是在向全世界展示自己對身邊人的寵愛。
他視線凝在兩人雙手交握的一小格畫面,年輕的妻子手腕上有一只溫潤的玉镯,通體質感柔潤通透。
男人帶玉镯似乎是奇怪的,可在他手上卻不顯違和,細細的一截手腕,似乎誰都可以将他輕易圈住,誰都可以将他占有。
“攘袖見素手,皓腕約金環。”不過是“金環”換作“玉镯”,盈盈套在腕上,随着主人的動作輕輕晃着。
幅度不可太淺,也不能太大。太淺顯得木愣,太大則顯得粗野。不過若是只在一人面前那樣晃,這些也是可以不必去計較。
只不過,為什麽還是那樣瘦呢?臉上也沒多少肉,看着讓人有些心疼。
蘇懷宴看得出神,直到助理在他耳邊叫了好幾聲,他才堪堪反應過來,指尖下滑,将圖片給閃過去了。
助理道:“老師,你也看到這個新聞了啊,真是世風日下,雖然那男人很漂亮,但是畢竟是男人啊,居然登了頭條……”
蘇懷宴:“和我們沒關系,走吧。”
助理連連應了,又要去接蘇懷宴手裏的行李箱,被避開到一邊,只好殷勤地招來等候許久的專車,開了車門,迎着男人上車了。
眼前這位可不簡單,據說是某位知名港商早年被綁架的小兒子,前兩年才失而複得,這幾年來又一直在國外接受治療——他聽人講,當時被認回去的時候,這位少爺受了一身傷。
這些來自豪門間的腌臜他頗是感興趣,又不敢知道太多,生怕哪日被瞧上。
助理心思百轉千回,又悄悄地從後視鏡裏去看坐在後座上的男人。
不得不說,蘇懷宴還是生得頂頂俊美的,生母當年的美貌便很驚人,沒想到兒子也差不了一絲。
只不過,前兩年落下的那點病氣還是有些顯而易見,不知道是不是落下了病根,蘇懷宴此時正面色蒼白地盯着手機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