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章
第 38 章
那人卻似乎發現了他的目光,支起下巴,沖他揚了揚。
景慈連忙将眼神收了回去,心不在焉地聽着身邊秘書的介紹。
宴會的開幕由景慈剪彩,他在臺上背完稿子,會場的燈暗下去,光束幾乎全投在臺上那一塊區域,穿着考究的主持人拿出物品開始拍賣。
景慈沒去坐他那最前排的位置,而是拐了個彎,悄悄從側門走了。
宴會是在市內的酒店舉辦的,這種排場的酒店常常布置得極有特色,在來的路上,他就看見了酒店中那精心照料的小花園。
從會場的側門出來,便是店內的花園。園裏種了時令的花,開在春日中,暖洋洋地曬着太陽。
景慈往深處走去,看起沿路的花團。
口袋裏的手機響了,景慈接起電話,是男人發來的問候,語氣很輕,像是在哄寶寶:“秘書說你溜出去了,場上是不是很無聊?”
“有點,我不喜歡和別人相處,”景慈漫不經心地揉着手邊的花葉,揉出馥郁的汁水來,他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賀凜通着話,約定好在結束前會返回場內。
電話被挂斷,景慈将手裏的汁液随手擦在手帕上,又往裏走去。
就在這時,他輕飄飄一擡眼,看到不遠處,灌木叢那站着一個高大颀長的身影。
對方穿着駝色的風衣,裏面套了件款式活潑的內搭,一邊擡着手與人通話,一邊從容不迫地捏着指腹間的花葉。
景慈心怦怦直跳,他認出來了,眼前這個人就是剛剛在會場開幕前與他對視的男人。
他心裏兀自升起點急迫,好教他現在要與面前這人打招呼一樣,景慈心悸于胸腔裏那突如其來的沖動,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
有微風吹來,男人發絲被拂起,吹在半空之中,英俊溫潤的側臉微微露出,有種說不出的氛圍。
地上散落的花瓣也被吹起,男人站定身子,微微偏過頭。
他耳邊還放着手機,那男人轉過身,濃密睫毛裏的眼睛,靜靜落在青年身上,又對着他緩緩一笑:“景慈。”
不知怎的,景慈心裏忽然有種要落淚的沖動,一股洶湧的情緒将他給裹挾住,他被這些不由自主的反應給控制,怔怔地站定住了。
蘇懷宴朝他走近,在離他一米遠的地方站定,垂下眼打量景慈。
青年眼神虛虛地落在一邊,似乎陷入了什麽心事,鴉翅般的卷翹睫毛慢慢地眨着,垂着頭露出來的半張臉十分素淨,只露出點挺翹的鼻尖和柔潤的唇瓣,随之而來的還有一道暗香,趁着主人不動的時候,慢慢地散出來,好讓別人去主動探尋。
但借着身高的優勢,蘇懷宴又可看見,在景慈雪白無暇的脖頸處,再往延伸一點被布料所覆蓋的地方,有個殷紅的牙印,顯眼地落在那裏。
蘇懷宴強裝出來的雲淡風輕一下被打破了,男人擰眉,想別開眼,又忍不住繼續窺探。
咬得可真深,彷佛一個傷口,炫耀似地擺在那裏,幾乎要将他所有的視線給奪過去一樣。
看來他們感情很好?蘇懷宴心裏冷笑,轉過了臉。
面前的青年終于回神,驚呼了一聲,想要往後退去。
一聲招呼也不願同他打的嗎?蘇懷宴臉色愈發難看,幾乎要維持不住現有的體面。
“景慈。”他又叫了一聲,“見到我很意外嗎?”
青年要離開的步伐陡然停下,随即,青年轉過身,打量起眼前人。
景慈不發一言,愣愣地盯着他,這讓蘇懷宴心裏愈發焦躁,腦海也亂起來,心裏原先只想找景慈讨個說法的事情也被阻隔丢棄在一邊,他一見到景慈,那點心就不争氣地飄遠了。
景慈身高抽條了,體型樣貌都變成熟了,也變得更加俊美,像是玉石通了靈根,白芍藥從他的夢裏走來,再與他相遇,美得不像話。
他早在心裏排練過無數次與他的相遇,他要如何微笑着得體的去面對,可到這個時候,他彷佛還是多年前那個青澀的、笨拙的男生。
“好久不見。”他又開口。
“好久不見,”景慈喃喃自語,他盯着眼前的人瞧,總覺得腦海裏要有什麽突破他的記憶屏障,兇巴巴地叫嚷着要出來。
是對他很重要的人嗎?內心有如針紮,景慈摸着臉,才意識到眼眶有淚水落下。
他一哭,蘇懷宴便忍不住心軟,下意識想要去擦青年的眼淚,可還是克制住了,只遞過去手帕,讓景慈止住眼淚。
景慈沒接,他倉皇地用手背貼了貼臉,勉力地擦着臉上的淚珠,吸了吸鼻子,問道:“你是誰?”
蘇懷宴的眉毛重重擰起,他頓了頓,凝視着景慈的臉,看着對方泛紅的眉眼,似乎是在思考着景慈有沒有說謊。
幾秒之後,他才說話,聲音格外冷靜:“你不記得我是誰?”
“不記得,”青年搖搖頭,“我失憶了。”
像是在苦情劇裏會出現的劇情,有那麽一瞬間,蘇懷宴懷疑着景慈的話,他甚至認為這是景慈在耍他的小把戲——他們之間好歹發生過那些事,總不至于全給忘了。
但對上青年因為哭泣而變得格外水潤的眼,蘇懷宴發不出一句質問,嗓子眼也像是被什麽堵住,說不了一句話。
景慈看他的眼神很滾燙,蘇懷宴甚至有一種被他給鎖住的錯覺,男人垂眼與青年對視,接着,他看見,在自己視線下的景慈眼皮忽然顫了顫,往右看去了。
是秘書過來找他。
“我是你的舊情人——”蘇懷宴直勾勾盯着景慈,忽然就撕破了那點披在身上的僞裝,堪稱直白地在來人到來之前這樣說道,“夫人,你真的忘了嗎?”
景慈身子劇烈地抖了一抖。
秘書在花叢的對面喊了他幾聲,可景慈什麽也聽不見,他只覺得男人的話有如驚雷,劈頭蓋臉地向他撞過去。
他聳起眉毛,睜大眼睛,瞪向了蘇懷宴:“不要亂說話,我會報警的。”
蘇懷宴原先還裝模作樣噙着的笑一下淡了,他冷淡了笑意,嘴角慢慢拉直了。
秘書還在遠處找着他人,蘇懷宴調出手機裏的照片,呈給青年看。
這樣的姿勢,這樣的場景,令景慈似乎一下回到了那日他剛剛在島上蘇醒,詢問賀凜兩人的關系,得來那張結婚證相片時一樣。
當時他會對此感到驚訝,現在也不會例外——在他看到顯然是年輕時的自己在與眼前男人緊緊相擁時。
景慈張嘴,卻說不出一句話。
“夫人,”蘇懷宴輕佻地喊,似乎是在欣賞因為這稱呼而面露窘色的青年,“新婚快樂。”
“你在與賀凜共度春宵的時候,會想起我嗎?”
景慈腦袋發暈,對着蘇懷宴這明顯帶刺的話不知所措。
真是好冒昧的一個人……但是他并沒有在蘇懷宴身上感受到惡意,反而只能覺察到一點嗔怪與怨對。
景慈反應了半天,才從腦海中想出一個詞,他是吃醋?不過哪怕真的是舊情人,也不至于對闊別多年的人吃醋吧。
蘇懷宴打斷他的思緒:“景慈,不與我敘敘舊嗎?”
他的聲音十分富有磁性,動聽得像是流水中的潺潺相擊的玉石,但倘若去對視蘇懷宴的眼,便會發覺那其中半眯着的危險意味。
“不要,”景慈斟酌着拒絕,“我已經有丈夫了。”
蘇懷宴心裏的冷笑聲哼得更大,帶着道酸澀,密密麻麻地充斥進了他心間。
他今日特意打扮,做了發型噴了香水,衣服也精挑細選,可景慈一點不為所動,從見面到現在,他只覺得被潑了一盆盆的冷水。
甚至親耳聽見景慈說他有家室了——他那時就這樣,讓自己不明不白做了別人感情中的第三者,現在卻這樣拒絕他麽?
蘇懷宴感覺自己一下冷靜了下來,深沉、冷靜、磅礴的妒火在心間燃燒,可他面容卻尤其平靜,只盯着眼前的青年瞧。
“你怎麽可以失憶呢?”
“景慈。那時你背叛我,同賀凜搞上時,你說可以與我解釋,是要解釋什麽呢?”
景慈咳了一聲,這句話信息量對于他來說實在太大,在此之前,他一直被告知他與賀凜是竹馬竹馬,兩人感情也是水到渠成,中間順暢得不像話,似乎天生就該在一起。
可是在蘇懷宴的話裏,似乎一切都變了樣。景慈忍不住反駁,不太信會自己會做出這種事:“你在亂說,我怎麽會做出那種事?”
蘇懷宴忽地笑了笑,“賀凜說,你與我不過是在找樂子,你是在玩弄我。”
景慈睜大眼氣呼呼地瞪他,仍是不信。
“我不信你不喜歡我,景慈,你确定你不是被賀凜蒙騙了嗎?”男人話鋒一轉,極其自然地牽起景慈的手,俯下身子,将手拉到自己臉頰上。
蘇懷宴的皮膚溫度很高,景慈想,他看起來好委屈的樣子。
“他将你們做|愛的照片視頻發給了我,還邀請我去現場看你去如何幫助他,這樣羞辱我、羞辱你,其中也會有你的手筆嗎?”
蘇懷宴慢慢摩挲着青年的手心,動作很慢,卻很仔細,似乎是在找補這些年缺失的東西。
而比他這冒犯動作相比的,更讓景慈震驚的是,眼前男人輕聲細語同他訴苦的話。
景慈呼吸急促地顫着,無聲而不可置信地與眼前男人對視,蘇懷宴的眼神像冰刃破開絲娟,閃着令人心疼的破碎。
“你肯定不記得了,這種痛苦的記憶,所以始終也只有我一個人在捱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