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紅塵
紅塵
"我娘和你娘的感情,就是你和我一樣的,明白了嗎?"長洲簡潔明了的回答他,"我好累,有些困。你拿的那個盒子是我娘和你娘分開後斷斷續續做的一些想要給你娘的玩意兒,我代替我娘送給你娘。"
馮士臨抱起長洲放到自己塌上,他背對長洲坐在塌邊。長洲看到他的後腦勺,手輕輕的放上去給他順毛,"有些感情不是非要落地,你娘難過我不是有心的,只是我想讓她們兩人知道彼此心意而已,我娘已經不會知道了,但你娘,我私心想讓她知道。"
馮士臨還是不轉過身,長洲只好又勸,"你在生我的氣是嗎?是因為我沒有提前告訴你就利用你來找你娘是嗎?"
馮士臨還是不理自己,長洲嘆氣,把手放下來自己拉起被子蒙頭大睡。
馮士臨自己生氣,又自己把自己哄勸好,轉身想和長洲說說話。看見她蒙着頭以為她生氣了,忙臉色和悅的哄她,"我怎麽會生你的氣,我只是氣我自己而已,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長洲不答,他又繼續,"我不應該不理你,你不理我也應當,我下次不敢了,你別生我的氣好不好?"
長洲還是不回他,他心裏着急,猛地把被子掀開。長洲被吓醒,迷茫又驚愕看着他,"怎麽了!出事了嗎?"
她帶着濃濃的鼻音,眼神茫然,顯然是夢中被人叫醒的樣子。馮士臨又生氣,她都睡着了自己還非得吵醒做什麽?有什麽是不能她醒後再說的?
他重新讓長洲睡下,然後長洲翻來覆去再也睡不着。馮士臨心裏愧疚,脫了鞋爬上榻,學着徐行以前的樣子,把長洲抱在自己腿上坐着左右搖晃。手上動作也不停拍着她的後背,長洲靠在他胸口問:"你怎麽記得這麽多?我以為就我和我娘記得。"
"因為我想着以後成親了就是我來做這些,所以我都記下了,只要我看見過的都會記得。"馮士臨輕輕拍着她,"只差曲兒了,可那時候是你唱的,我離得遠聽不清你唱的是什麽?"聲音聽上去挺遺憾的。
和馮士臨這樣的人相處,長時間下來不心動是不可能的,他每天說的話做的事都在告訴長洲,他心裏有她。他提親的時候自己的腿他根本就沒有提前查過還會不會好,光憑這一點長洲就很感動。
"我給娘唱過的曲兒多了,你看見的那天唱的是什麽我早已記不清。"
馮士臨手臂收攏抱住她問,"你以後也會給我唱嗎?"
"會。"長洲拍他的手讓他松開,"以後都給你唱一遍,你不是想當我娘嗎?我怎麽給我娘唱的,就怎麽給你唱。"
馮士臨傻笑,長洲環住他後背給他唱自己高中最喜歡的歌,"劍出鞘恩怨了誰笑,我只求今朝擁你入懷抱。紅塵客棧風似刀,驟雨落宿命敲。"
"也要以後,還要下輩子。"馮士臨提醒她。
"好哦。"長洲答應他,"來日方長。"
下輩子能再遇到再說吧。
誰能能保證下輩子是紅塵客棧還是不能說的秘密。
陳渡以醒了,要見長洲,馮士臨幫長洲整理好衣裳又帶她去找陳渡以。
陳渡以雖情緒穩了下來,卻還在流淚,張口好幾次什麽也沒說出來,只看着長洲。倒是應了那一句"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長洲知道陳渡以的意思,她的眼睛像徐行,她從小就知道這件事,越長大越像,把下半張臉蒙上幾乎連徐守正都認不出來眼睛是誰的。
就憑着這個,陳渡以才會對自己這麽疼愛吧,哪家高門貴婦會願意親手給一個髒兮兮的小孩沐浴喂湯?
當長洲想事情時眸中不會有任何情緒出現,就是放空狀态。她一放空,陳渡以仿佛看見了上學時坐在自己斜對角的徐行,她上學也是這樣的。
陳渡以情緒又激動起來,抓住長洲的手十分急切,"她和你說過我嗎?"
長洲看向她,"她與我說過的話大多都和您有關,算是說過吧。"
"她都說什麽了?"
長洲有些憐憫,但只說了紙張上沒有的,"她說過的紙張上有許多,不過有一件事她沒往上寫。那時我還小,她告訴我喜歡誰就和誰在一起,不拘于男子還是女子。"
"我終于知道她心裏真正的想法了。"陳渡以大笑,"怎麽當時不告訴我呢?我也是這麽想的,我們完全可以在一起。"
不一會兒她又癫狂起來,抓着長洲一會兒道歉一會兒責罵,完全把長洲當成了徐行,傾訴着将近三十年的委屈。
"你為什麽不說?為什麽一直憋着?你知不知道我多辛苦?"
"你為什麽不看我一眼?為什麽不和我說話?"
"我只敢偷偷看你,你死了我連哭都沒理由哭,只能背着人偷偷哭。"
"你別生我的氣,是我不好,我們一起走好嗎?"
"你不喜歡這個沒關系,我給你找新的!"
"我會改,這次一定改,我再也不生你的氣了!"
長洲從沒和徐行鬧過,不知道該怎麽學她安慰人,所以她的安慰可以堪稱誅心。
"下輩子吧夫人,那五年娘就知道了,這輩子你們再也不會有機會。"
懷裏的陳渡以安靜了會兒,突然痛哭起來,聲音久久不能平息,最後又哭暈過去。
天已晚,長洲不想再折騰,就在馮士臨的屋裏歇下。馮士臨在自己家裏膽子變大了,就在長洲睡的塌下面打了個地鋪。
兩人經歷這麽一件事,都有些睡不着。特別是馮士臨,他心裏正糾結得很。
長洲以為自己猜出了他的心思,有心開導他:"你是不是在想你爹知不知道?"
馮士臨奇怪為什麽自己要想這個,但長洲已經滔滔不絕的講了下來,"知道不知道又怎樣呢?難道你還要上去告訴他你娘有個心愛的人就是我娘?"
"他會怎麽想?你想讓他怎麽做?你娘我娘相互愛慕,你和我又是這樣,這關系簡直亂得話本子都不會這麽寫?"
"你別去問你爹聽見了沒有,他知不知道根本沒關系,咱們的娘分開後都不再見面,這叫分手後的體面,雖然兩人心裏都有前任吧,可也已經夠體面了,不許你去多說。"
"我沒有想這個。"馮士臨悶悶開口,"我也沒打算去問我爹你放心吧。"
長洲抱怨:"那你在想什麽?動來動去的翻身我心裏也亂根本睡不着。"
"嘿嘿。"馮士臨又傻笑,"我在想我平常用來沐浴的東西怎麽到了你身上這麽好聞。"
長洲無語,早該知道這人是個戀愛腦,但凡他不是戀愛腦,在自己說要殺親爹的時候就不會毛遂自薦自己處理得很幹淨。戀愛腦果然都是傻子,剛發生了這麽一件事他心裏想的不是爹娘,而是女友身上的味道。
"傻瓜,這有什麽值得想的,以後你會遇見更多好聞的人,難不成你都要去問人家嗎?"雖然他是戀愛腦,但長洲還是很清醒,畢竟男人的愛就那麽點保質期而已,誰指望過一輩子。
馮士臨沒聽出她的意思,不明白她為什麽會這麽說,"我為什麽要去聞別人?我只會覺得你好聞。"
"你以後和妾室也這麽說嗎?到時候你又要哄人家,我只覺得你好聞。"長洲不屑,"你會把所有好聽話對每個人重複一遍。"
馮士臨這次聽明白了,心裏竄出一團火,他爬起來想撲上去打長洲一頓出氣,但到了塌邊也只是把手輕輕摸上長洲額頭,委屈質問,"你怎麽敢覺得我會這麽做?我這二十四年連通房丫頭都沒有,妓館也只去了一次,那次你也在的。"
"哦。"長洲嘲笑他,"以前沒有,以後也會有,雖然我也不樂意你納妾,可是人總得接受現實,不能活在夢裏……"
馮士臨捂住她的嘴,不讓她再說話,又向她保證道:"你別不信,我會做到的。等事都解決,我會去大理寺找個無關緊要的官差,咱們簡單平安的過。"
長洲累了,不想和他在理論下去,閉上眼睛點頭。馮士臨怕她累,放了手輕聲細語的哄,"快睡吧杳杳。"
等長洲睡熟了,馮士臨伏在在她脖頸間猛嗅幾次,滿足睡下。
換了陌生環境長洲醒得很早,馮士臨這屋子到處都有可攙扶的東西,她自己換上衣服想出去,沒想到還是吵醒了馮士臨。
剛系好衣帶,馮士臨就已經站在她面前了。給她穿好鞋後又幫她梳洗,随後帶去了陳渡以房中。
陳渡以今天冷靜許多,只是眼睛還腫着。她猶豫着說出了一直想問的話,"你母親将你看成我的延續,就連名字都和我有關,你心裏有怨氣嗎?"
"我并不是您的延續,也不是您的替代品。"長洲對她解釋,"我是我自己,也許我的出現适當的緩解了她和你之間的痛苦,但也僅僅是因為我是我,而不是我像你。她在我身上加著的情感也并不是把對你的情感轉移,至于名字,那是母親給我的,我很喜歡。"
"好孩子。"陳渡以拉起長洲的手,"昨日是我失态了,你很好。"
"我并不在意,您也別放心上。"長洲安慰她,"徐府的書信我已讓媽媽去取,您若是想要,我繼續給您。"
"我要。"陳渡以拭去淚水對長洲擠出一個難看無比的笑容來,"士臨說你的腿會好,等你好了我們一起去看你母親好嗎?"
"好。"長洲答應後與馮士臨一起回了譚府,雲昭午間用飯時才回來。把書信都給了長洲,雲昭又去給長洲煮了湯藥。
這次的書信很多,其中還有陳渡以寫的,有三十多年了吧,全都保存完好。根據信的內容來看,這裏面的東西都是陳渡以送的。
長洲苦笑開口,"這次你母親又該大哭一場了。"
馮士臨心裏苦澀,也知道這些東西會讓母親傷心,但還是決定聽長洲的話,把東西送去給了陳渡以。
陳渡以果然大鬧,生了一場大病。長洲與馮士臨陪着她,兩日後馮之漸快馬加鞭趕回來,衣帶不解的照顧着陳渡以。
馮之漸看到陳渡以手中的信并沒有表現出不解與震驚,反而都替她收好了。長洲立馬明白,他是知道陳渡以和徐行的事兒的。
陳渡以醒來已是四天後,看見馮之漸回來又抱着他崩潰大哭。馮之漸好不容易把她勸下來,又把馮士臨叫走。
馮士臨送長洲回去的路上魂不守舍,叫了幾次都沒反應。長洲想他不想說就算了,便閉着眼睛假寐。長洲沐浴後躺下,馮士臨熟門熟路打開她房裏的櫃子打地鋪。
既然不知道怎麽安慰,陪伴一下也不是不行。長洲躺着不說話,馮士臨憋了許久才郁悶開口,"我不是娘親生的,我親生娘死了,她是我養母。"
長洲不解:"你為這個難過嗎?"
"不是。"馮士臨爬起來躺在她旁邊和她臉對臉,"我不知道以後如何與她相處了,我一直以為她是我親娘。"
長洲捧住他的臉,"你怎麽能不知道,以前怎樣現在就怎樣,養母也是母,她二十四年怎麽對你的?"
馮士臨覆上她的手,恍然大悟後臉紅,要回到自己的地鋪。長洲把臉埋在他胸膛,什麽意思已經不言而喻。馮士臨輕輕擁住長洲,把她往自己懷裏攬。
今日已十分逾矩,馮士臨在心裏痛罵自己不是君子,雖然已經是未過門的妻子,但像這樣攬着真是太不應該,他在心裏保證下次絕不敢再犯。
第二日荻花進來,面不改色心不跳給長洲梳洗,距離譚回風上任已經半年過去了,他也該去做些正事兒。
荻花等馮士臨走了才敢和長洲說話,開口就是勸誡:"姑娘下次別留馮公子過夜了吧,讓人知道總是不好。"
"沒事兒。"長洲安慰她,"大多數人知道這件事兒只會感慨他馮士臨情深義重,又覺得我可憐而已,別的不會有。"
荻花聽了也有道理,不再勸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