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往事

往事

長洲讓兩人住下,每月給月銀,又分了奴仆。

"我會善待你們,若缺什麽不太打緊的東西就不要來找我,和荻花說就行,她能做我的主。再有,奴仆若刻薄你們,若誰不聽話你們可以自行教訓,別鬧到我這裏來,去找金管事就成。"

譚母帶着譚青蘿千恩萬謝的下去,從此安頓下來。每日都會來和長洲請安,俨然把長洲當成了靠山賠笑讨好。長洲無所謂,譚母膽小懦弱,譚青蘿沒什麽心機,若真要怪誰,這事兒全都是譚回風的錯。

長洲雖然不是什麽好人,但複仇這種事兒也是精準打擊,和誰有仇就報複誰。長洲真要殺的人其實就兩個,一個譚回風,一個譚回風母親。殺譚回風是因為他是幕後主使,殺他娘是因為他殺了自己的娘,也殺死了譚煦似。

金九牧帶人回來以後,再也不管。月錢也不給,飯食也不送,全都由長洲這邊來給。婉娘終究是疼長洲的,長洲不說,她可不能不管,經常去找譚母說說話,又把這幾年家中所有事兒說與她聽。

譚母聽得眼淚止不住流,與婉娘迅速熟絡起來後,也把自己的事告與她知,"我原先叫季袖如,爹娘死了,姑母可憐我,把我帶回去一起養,改了姓譚。我與表哥一起長大,時間久生出情,表哥說中榜後來娶我。我那時已經有身孕,姑母也是知道的,她對我很好,但是表哥在城裏成親,只寫了信讓姑母給我找個好人家。"

"我心裏怨恨,但又無可奈何,只好聽話。他對我很好,但是沒兩年就死了,表哥這時又做了大官派人來接我們,我們又和他住在一起,姑母也跟着我們。原先我以為我們會重歸于好,夫婿死了我當個姨娘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可是表哥雖待我好,但只對外面說我是他的表妹,不認青蘿,也沒有再碰過我。我這幾年帶着青蘿照顧他的飲食起居,也孝順着姑母,這樣過下去也沒什麽不好。可誰想到,他又出了事,只帶走了姑母撇下我們母女不管,銀錢也沒留多少,我的田鋪全貼給了他。"

季袖如拿着衣袖抹眼淚,斷斷續續說出來這裏的原因,"其實不是表哥叫我們來的,我和青蘿活不下去。是顧大哥叫我們來投奔姑娘,他叫我們來這裏實話實說,說姑娘心腸再好不過,不會看着我們娘兒倆死。他說得沒錯,他護送我們來,把我們交給金管事就走了。"

婉娘看着她哭,覺得這人也很可憐。青蘿這孩子是好的,不該吃這些苦,就因為親爹為人冷漠,養父命短,竟然跟着吃了這麽多苦頭。婉娘自己也有女兒,實在于心不忍。

長洲聽着婉娘和自己說的這些,氣笑了。這譚回風真是一種很典型的人,不管在哪個時代都會出現并且不少見。這種人只愛自己,誰都不愛,用完就扔,為人冷漠,最是無情。

譚攬月這幾日也覺得譚青蘿有趣好相處,原本不敢多相處,怕長洲生氣,現下看出長洲不恨那兩人,心裏的不安少了許多。

長洲不會管譚攬月愛和誰玩兒,自己也不會生氣她,家裏姐妹不争鋒相對就謝天謝地,玩兒得好不是更好?

這些事兒長洲讓草野都報給了徐守正,徐守正氣個半死,但也不認這對母女。原因很簡單,不是自己女兒給納的妾,就當做譚回風的表妹看待,自己又不待見譚回風,怎麽可能待見他的表妹?

這事兒就這麽過去,譚攬月帶着譚青蘿出去和褚長鱗玩兒,也只說是表姑娘。

長洲原本沒想先管這事兒,但這事兒已經清楚了。長洲看向雲昭,這位從小就跟着徐行的人,想知道徐行的過去和婚嫁原因,這是最好的人選。

徐行死的時候,她恨不能跟着去。長洲發熱躺着的時候她從來不離開一直守着自己,後來只有馮士臨在的時候她才會離開自己歇下一會兒,其他時候根本就不離開自己。

長洲告訴婉娘自己累了想歇下,婉娘走後雲昭推着她進屋。長洲拉住她的手,"媽媽,和我講一下娘吧,她為什麽會嫁給爹?或許,是因為陳夫人嗎?"

雲昭不說話,眼淚啪啪的掉。

"媽媽,您說吧,我想知道。娘如今沒了,我只想知道到底為什麽?"長洲拉着她站起來,"媽媽,告訴我吧。"

雲昭扶她重新坐下,"我去給姑娘拿東西。"

長洲等着她回來,雲昭捧着徐行平常用的箱子進來,打開後都是些書信和類似于日記之類的東西。長洲拿起,看過幾頁後就明白了。

"是陳夫人,馮士臨的娘,是嗎?"長洲有些心疼徐行,"娘喜歡的是陳夫人是嗎?"

"是。"雲昭把陳渡以和徐行的事兒說出來。

徐行和陳渡以同歲,一個是将軍府的女兒,一個是大理寺寺丞的女兒。兩人一起上學,剛開始時徐行嫌陳渡以不講規矩,陳渡以嫌徐行古板死腦筋,兩人是誰也看不上誰。八歲到十二歲,不是冷嘲熱諷就是指桑罵槐,四年多兩人吵過的架多得就像天上的繁星。

兩人都是有脾氣的人,秉持着君子動口不動手的規矩,身體上倒也相安無事。那時候與她們一起上學的姑娘們見兩人争鋒相對,吵吵嚷嚷不是辦法,學裏有什麽活動都讓她們組隊在一起,想讓她們增進感情重歸于好。

有一次姑娘們想在乞巧節排節目給巧娘娘看,便打算練一出《梁山泊與祝英臺》。梁山伯由陳渡以來扮演,祝英臺由徐行扮演。兩人雖不合,但也不想在好日子掃興,便盡心盡力的扮演起來。

她們演戲時,其他姑娘總會給她們出主意,怎麽親熱,怎麽表演愛意,怎麽表演愛而不得,怎麽扮演戀戀不舍。兩人演着彼此愛慕,彼此珍重,慢慢的鬥嘴次數少了,也多了些相護的意思。

兩人自從這節目過後,再也不争鬥。陳渡以給徐行講案子,徐行教她騎馬舞劍,兩人還時常約着下學一起玩兒。不念舊惡,兩人關系幾年過去真緩和不少。

新一年的乞巧節又到來,兩人相約一起去巧娘娘廟裏。徐行梳洗好後鬼使神差的換了男裝,到約好的桂花樹下,花朵簇生的樹下有一個穿着青衣男裝的人背對着自己仰頭看桂花。

徐行知道那是陳渡以,看着她和自己一樣的男裝,徐行心裏有種莫名的情緒湧出。她喚了一聲"阿絮",陳渡以轉身,眼中驚愕又驚喜,随即又調整好情緒走向徐行。

兩人同時開口:"你為什麽穿男裝?"

彼此看着傻笑,陳渡以拿出手裏的一朵桂花枝,戴在徐行的耳朵上。

兩人沉默的走着,一起去拜了巧娘娘。陳渡以湊過去,聞見了她耳邊的桂花香,她問徐行,"你求的什麽?"

徐行不答反問,"你呢?"

陳渡以也不回答,兩人又不說話,兩人心中說不出的情緒都無法壓制住。

過了暑熱後重新上學,開始約着下學一起跑馬玩耍。陳渡以貪玩又膽大,馬術不太行還要硬跑,被馬摔泥潭裏爬不起來。徐行去拉她,被她使壞也拉了進去,徐行生她的氣使勁兒罵她。陳渡以只管哈哈大笑,随後又摟住徐行,把她重新壓在泥坑裏和自己一樣髒。

馬跑了一匹,另一匹還是個小馬坨不動兩個人,徐行讓崴了腳的陳渡以上馬,陳渡以偏不,就要徐行背着。

徐行毫無辦法拒絕不了,随而把缰繩繞在手上又背起她。嘴裏還在埋怨着:"淨惹事兒,為什麽有馬不騎,要我背?"

"因為有人的時候我可以把臉藏起來,騎馬就藏不了臉了。"陳渡以理直氣壯,"我害怕別人記着我的狼狽!"

"那你可遭了。"徐行吓她,"我永遠記得你今日這模樣。"

陳渡以貼近徐行的耳朵,"你只記得我今日的模樣嗎?"

徐行道,"不是,我記得你每天的模樣。"

"阿?"陳渡以撒嬌,"怎麽記得我每天的模樣就不加期限了,阿蘊不記得人家所有模樣一輩子嗎?"

"好。"徐行停下腳步,掂了她一下,"會永遠記得阿絮的任何模樣,會記得一輩子。"

"是誰會記住阿絮的模樣一輩子?"陳渡以鼻子抵上徐行的脖頸聲音竊竊的。

風吹過來,吹開了迷住自己眼睛的碎發,好像也吹開了她心裏的真實情緒,但她不敢說。說出來做什麽呢?平白招人笑罷了。

陳渡以還在用鼻子磨着徐行的脖頸,徐行心裏暖意洋洋,她重新走起來,嘴上哼着歌兒哄陳渡以,"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陳渡以又撒嬌,"我們能成親就好了,你覺得呢?"

徐行聽見了,但是不回答,只繼續唱道,"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哼。"陳渡以輕哼一聲,不再說話。

兩人一起回去,路過許多行人被她們樣子逗得樂開花,陳渡以果真把頭埋在徐行背上躲着,徐行剛要罵她沒良心,一雙手抵在她額頭上替她抵擋視線。

徐行張了張口沒發出任何聲音,心唱: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徐行當日回去後,時不時會送些小玩意兒給陳渡以玩兒,陳渡以喜不自勝,也給她一些小玩意兒。

只不過兩年後陳渡以嫁了人,緊接着又有了孩子。徐行消沉了幾年,挑中了榜上的譚回風,不為什麽,只是眉眼與陳渡以有幾分相似而已。

雲昭把自己知道的都說出來,長洲明白,有的人身處其中不會把話都說清楚。只會送點兒東西給你猜,你猜我,我猜你,其中有一個猜錯了,心裏就害怕了。

再者說開了又能怎麽辦?兩個人真在一起嗎?這個朝代允許嗎?

長洲打開的那些紙,每頁寫得不一樣,有一張這樣寫道:杳杳總是愛哼來哼去,也愛用鼻子摩挲我的脖頸,像阿絮。

另一張寫着:杳杳也愛絮絮叨叨的,給我講一堆沒有道理的道理,還偏偏就要姊妹兄弟聽她的話,真是霸道,小小年紀就要騎馬,還沒馬腿一半高就要上馬,小心像某人一樣摔溝裏。

長洲又看了一頁:杳杳抓鴨子玩兒,抓到了鴨翅膀拍她臉愣是不放手,她也這樣,想要什麽都不放手,可最後怎麽突然就放手,沒那麽喜歡吧。杳杳的名字我想好了,就叫煦似,和"絮"同音像溫暖的陽光,又比"以"多個人,挺好。

無非就是一些瑣事,長洲花兩天時間看完。放在盒裏躺下睡了一覺,睜眼又看到馮士臨在自己塌上坐着。

"你回來啦。"長洲有些欣喜,馮士臨扶起她,給她披上外衣起來。

"你這些日受累了,我都聽你二哥哥說了。"馮士臨又給長洲梳發,"你想出去走走嗎?"

長洲從鏡裏看他,他梳發越來越娴熟了,看來沒少下功夫,"你母親還在城裏嗎?我有東西給她。"

"在的,我給你梳好發咱們就去吧。"

兩人一起去了馮府,陳渡以看見長洲,歡喜的過來迎接她。長洲依舊坐在輪椅上,懷裏抱着那個裝着書信的匣子,馮士臨拿着一個大一些的盒子,是長洲要他拿的。

幾人寒暄許久,長洲有些疲憊,試探性的開口問陳渡以,"夫人您,想和我聊聊我娘嗎?"

陳渡以看着她,眼中藏着淚光緩緩點頭。

長洲怕她難為情,又問,"您想要子賢先下去嗎?"

馮士臨不理解,"我還要回避嗎?為什麽?"

長洲拉住他的手,溫聲勸他,"沒什麽,女子之間的話你一個男子不方便聽罷了。"

馮士臨了然,放下盒子要出門,被陳渡以叫住,又坐到長洲旁邊,重新抓住了長洲的手。

長洲想她是準備好了,把匣子遞給她,"這是娘平日裏記的東西,徐府還有,我今日只帶了譚府的過來,您看了就明白了。"

陳渡以看第一張紙的時候眼淚奔湧而出,再看幾頁就變成厲聲哭嚎。不一會兒便哭暈過去,馮士臨把她抱回房間。又撿起地上的書信,一頁一頁看下去,越看越懵,轉頭看着長洲等她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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