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貓爬架和鏟屎官
第22章 貓爬架和鏟屎官
紀光山看見門合上,試圖起身追上去,又被一陣眩暈感絆住了腳步,蔫蔫地靠在桌上。
果然還是低估了酒精的後勁。
明明剛入口的時候還有一點甜,現在就只剩苦味了。
門突然打開,姜哲衍很快就回來了,見紀光山迷迷糊糊地坐在桌上,故意調侃道:“看來是真喝大了,都學會爬架子了。”
“對不起……”紀光山還沒從剛才的事情中緩過來。
姜哲衍攬住他的腰,輕手輕腳地把人從桌上捋下來:“坐餐桌可是很不禮貌的行為,小翻譯官。”
“我本來是想勸你配個助聽器,”紀光山支支吾吾地開口,“都怪我,仗着之前讀過幾篇論文,就瞎賣弄學問。”
“這件事除了我導師和一位畢業的師兄,沒有其他人知道。”姜哲衍從外套口袋裏翻出一個小巧的藥盒,“一個人憋久了,和別人說出來也好。”
說完,他往紀光山手裏塞了片藥:“維生素,你吃一片,促進酒精代謝。”
“你真會照顧人。”紀光山接過藥,越說越迷糊,眼神也不知道往哪兒瞥,“不像我,明明是文科生,情商還這麽低。”
姜哲衍看他說胡話,不置可否:“穿好衣服,我們到外面走一圈。”
紀光山粗暴地抽緊領帶,跟他走了出去。
“事先說明一下,我真的沒有生氣。這點聽力損失不影響生活,我也從沒把它當成殘疾。”姜哲衍雙手插兜,慢慢踱着步子。
紀光山咬碎了嘴裏的藥片,鼓起勇氣問:“所以……你的聽力還剩多少?”
“低頻80左右,高頻60多。”姜哲衍淡定地報出兩個數字,“既然你了解過這方面的知識,應該知道它們意味着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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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人的聽力是25分貝,聽阈達到80分貝,就是重度損失了。
紀光山按照之前打好的腹稿,硬着頭皮說下去:“你的高頻聽力還有救。大部分輔音的頻率都在兩千赫茲以上,戴助聽器能聽到一部分聲音,也能保護剩下的聽力。”
“我知道。”姜哲衍認同地點頭。
等了幾秒不見下文,紀光山湊過去撞了他一下:“你這算什麽反應?”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姜哲衍在路邊的自動販賣機裏買了一罐可樂,走到長椅邊坐下,“其實……我戴過一段時間。”
“然後呢?”紀光山迫不及待地挨着他坐下。
天氣轉涼,已經到了供暖的日子,今晚的風卻意外溫和,像是為這場談話特地準備的。
姜哲衍拉開易拉罐,仰頭喝了一口:“準備保研的那段時間,壓力确實很大。好在那次只有低頻損失,在醫院裏躺了幾天,我就去面試了。”
“低頻聽力比高頻更容易恢複,所以即使那次扛着很大壓力,我恢複得也很不錯。”
紀光山聽得很認真,但喝酒誤事,他就像聽故事一樣,完全沒有注意到姜哲衍用了“那次”這個詞。
“我一直覺得自己很幸運,也很配合醫生治療,直到四個月後……”說到這兒姜哲衍停頓了一下,“我第二次發作了。”
這句話猶如一盆涼水,可算把紀光山澆醒了。
“這次是全頻聾,送到醫院的那個晚上,我一點聲音都聽不見。”
頭暈目眩,連吐的力氣都沒有。
“更意外的是,住院第三天,我對藥物過敏了。情況很嚴重,只能停藥保守治療。”
“怎麽會這樣……”雖然姜哲衍沒有透露半點情緒,寥寥幾句話之間卻是撲面而來的絕望。
突發性耳聾的黃金治療期是72小時,其次是七天以內,一旦錯過這段時間,想要徹底康複就很難了。
明明是同樣的藥物,為什麽四個月後就突然過敏了?
明明那時的壓力已經沒有那麽大,生活作息也更規律了,為什麽還會複發?
這些問題對于姜哲衍而言,同樣沒有答案。
在這件事之前,姜哲衍堅信努力一定會得到回報。哪怕這份回應要等十幾二十年,他也覺得自己等得起。
事實證明,在他人生的前二十年裏,時間并沒有辜負他的努力——直到那個除夕夜。
姜哲衍靜靜地攥着易拉罐,還剩一半的可樂濺了出來。
“你別捏了。”紀光山從包裏翻出紙巾,抓着他的手使勁晃了幾下。
姜哲衍聽話地松手,接過了紀光山的紙巾。
果然還是不會體量別人的情緒。紀光山看他這麽抵觸,越發後悔挑起話題:“我以後不提這件事了,也不會到處亂說的。”
姜哲衍聽他委屈的聲音反而笑了:“這就放棄了?不像你一貫的作風。”
“你還笑!”紀光山氣急敗壞地錘他一下,“我只是沒想到你的經歷這麽複雜,病情反反複複,确實容易消磨人的意志。”
“現在我已經放下了。”
“真的嗎?”紀光山眼疾手快,握住了他的左手。
姜哲衍的左肩一斜,疑惑地看向他,但沒有把手從他那裏抽出來。
紀光山摸了摸他手指尖的肉:“按弦的手都沒老繭了。”
“那是因為……”
“你別再拿沒時間當借口了。”趁着思考怎麽騙人的空檔,紀光山搶走了他的話茬,“或許我不是一個好聽衆,但我還是想告訴你——就算這些損失已經無法挽回,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很多聲音是完全屬于你的。”
“比如——”
姜哲衍扭頭看向紀光山那側,突然耳邊傳來了一陣細微的摩擦聲。
紀光山擡手,勉強夠到了他右耳側的頭發,輕輕揉了幾下。
沙沙的聲響,像風吹過樹葉的聲音。雖然說比起聽見,更多的是感知,但那确實是能完全被接收到的聲音。
因為沉寂了太久,此刻聽起來竟格外地清晰。
姜哲衍沒有推開他,甚至配合地低了點頭,安靜地感受這一切。
“是不是從來都沒有人這樣摸過你?”紀光山看他沒有反抗,收手的時候得意地問了句。
姜哲衍碰了下發燙的耳朵:“膽子真大。”
“怎麽?你是老虎嗎,不能摸?”紀光山得寸進尺。
姜哲衍沒再和他鬥嘴,撿起那個被捏扁的可樂罐:“時間不早了,送你回家。”
“我不用你送,就那麽一小口酒,還能咋了。”紀光山靠在長椅上,話說咋咋呼呼的。
“你這一口酒可不得了。”姜哲衍把飲料罐丢進垃圾桶裏,站在遠處的燈光下回頭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