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本來陳路還在微信問他,明天要不要去買點日用品,方便道場使用,現在既然答應了周頌臣去看電影,穆于也只能拒絕了。
周頌臣說的看電影,不是去他的公寓,而是約在電影院。
這難道……是約會嗎?穆于慢半拍地想道。
因着這份心事,穆于連着兩晚都沒能睡好,到了看電影那天,他起了一個大早,坐在床邊靜靜發呆。
穆于在思考他和周頌臣現在到底算怎麽回事。
認識了十年,穆于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因為要去見周頌臣而感到苦惱。
周頌臣仍然對他有十足的吸引力,在他這不算長的人生裏,大部分快樂的回憶都有對方參與。舍去周頌臣,就好像剝離所有的快樂,只留下那些灰暗的、枯燥的內容。
蛾子很傻,分不清什麽是光,什麽是火,看到一團炙熱的東西,就以為那是自己想要的。
他比蛾子更傻,哪怕知道周頌臣危險又致命,還是忍不住一再靠近,深陷其中。
但同時,他心裏也清楚,他和周頌臣的關系已經在岌岌可危的邊緣。
仿佛到了懸崖邊,離徹底崩塌,只有一線之距。
穆于輕輕嘆了口氣,強打起精神,穿上衣服,佩戴周頌臣給他送的表,以表對此次約會的重視。
成大不允許重機車開進校園,周頌臣在十分鐘前發來消息,讓他下樓,去校門口等着。
穆于收到消息後,就立即趕往校門口,還是遲了将近五分鐘。
成大校園太大,周頌臣從沒來過,不清楚他的宿舍樓在哪,甚至不知道哪個門離他宿舍樓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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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于趕到大門口時,後背都跑出了一層細密的汗水。
還未緩過勁來,他看到迎面走來的女生們紛紛交頭接耳,不時回頭往後看。
穆于順着衆人的視線焦點望去,就見周頌臣靠坐在自己那輛重機車上,微卷的黑發,深邃的五官。
解開幾顆紐扣的上衣露出鎖骨,修長雙腿被深色牛仔褲包裹着,蹬着靴子,空氣中都好似散發着屬于他的荷爾蒙。
穆于驚呆了,平日裏周頌臣無需刻意打扮就足夠吸睛,現在這幅模樣,穆于腦海中不合時宜地浮現了孔雀開屏的畫面。
周頌臣如果是孔雀,那也是相當華麗的孔雀,每一根羽毛都散發着“我很高貴”的氣息。
不知為何,穆于都不敢走過去了,覺得自己有點寒酸。
周頌臣正低着頭玩手機,指尖在屏幕上點了兩下,穆于這邊的手機便震動起來。
周頌臣聽到手機震動,擡起眼來,立即捕捉到站在不遠處的穆于。
穆于感覺到周頌臣的目光在他身上頓了頓,随即不滿地皺起眉心。
他硬着頭皮上前,還未說話,就聽到來自周頌臣的質問:“你就穿成這樣?”
穆于尴尬地扶了扶鏡框,指尖在臉頰上停留數秒,垂下手來:“我一直都這樣,你今天才發現嗎?”
周頌臣有些不滿意穆于現在句句頂嘴的态度,又礙于現在還在“認錯階段”,要盡量取得穆于的信任,不好随意發作。
他讨厭穆于不重視與他的約會,更讨厭前功盡棄。
“沒有,挺好。”不走心地笑了笑,周頌臣移開目光,看向前方,頭盔下的嘴角迅速落下。
穆于對周頌臣的要求很低,只要對方不說難聽的話,他都能夠接受。
見對方沒有要繼續指責他,穆于松了口氣。
爬上周頌臣的重機車,穆于小聲問:“離看電影還有一段時間,我們現在要去哪啊?”
電影時間是晚上八點的場次,現在才中午十二點,周頌臣就将他叫出來,應該是有別的安排。
“先去吃飯。”周頌臣說着,發動機車駛離校園。
午餐是在學校附近解決的,一家人氣頗旺的大排檔,裏面的粥水火鍋相當出名。
周頌臣掃了眼菜單,就開始點菜。點好餐品後,他習慣性地剛要收起菜單,忽然想到什麽,把菜單推了過去。
“想吃什麽自己點。”他說。
雖然周頌臣沒有穆于了解他了解得這麽透徹,對他愛吃不愛吃的東西都如數家珍,但認識這麽多年,周頌臣記憶力還這麽好,總是能記得兩個穆于愛吃的菜的。
穆于接過菜單,看上面勾選的菜品,發覺基本都是自己能吃,以及愛吃的,分量也足夠多,便沒有繼續再加。
粥水火鍋上來後,周頌臣基本不碰魚類。
穆于知道他是嫌挑刺麻煩,于是夾了魚肉放進碗裏,将刺挑好後再放入周頌臣碗中。
這事他做得自然,周頌臣也接受得自然。
端菜的老板娘看到以後,感嘆了一句:“你們兄弟感情真好。”
穆于和周頌臣無論從哪方面看,都不像兄弟。
但這樣親昵的舉動,如果用朋友的身份來解釋,也很奇怪。
正想着要在外面收斂自己行為的穆于,盤子裏被放進了一只蝦。
穆于只好戴上手套,剝開那在粥水火鍋裏煮得滾燙的蝦殼,放進周頌臣碗裏。
周頌臣看着碗裏的蝦肉:“我是讓你自己吃。”
穆于哦了聲,下一只蝦自己吃了,但再下一次,仍舊将蝦剝好,放進了周頌臣碗中。
一頓餐用下來,穆于沒喝上幾口粥,骨碟裏的蝦殼魚刺倒是盛得很滿。
兩人用過午飯後,周頌臣問穆于:“身份證帶了沒?”
這是周頌臣昨日在微信上吩咐穆于記得帶上的東西,他從背包裏取出身份證,不确定地遞給周頌臣。
他知道很多地點都需要身份證驗票,但還有個地方也需要用到身份證,那就是酒店。
周頌臣……該不會要帶他去開房吧?
穆于心裏覺得不太可能,但又有一個十分微小的聲音在腦海裏響起,說着:“他都和你做了兩次了,還有什麽不可能的呢?”
心裏亂糟糟地想着,如果周頌臣要帶他去酒店,他該怎麽拒絕。
又怕自己像上次那樣,稀裏糊塗就縱容了周頌臣的所有行為。
滿腹憂慮在車子停下後,穆于擡眼一看目的地,立刻散得一幹二淨。
北市新江區人民法院,這幾個大字亮在他眼前。
穆于:“……”
周頌臣下了車,像回到自己家一樣,徑直往裏走。
穆于緊張地跟在他身後:“為什麽要來這裏?發生什麽事了?是什麽課餘學習項目嗎?”
三連問後,周頌臣終于站定步子:“光看拍出來的愛情片有什麽意思,帶你去看一看現實生活中的“愛情”。”
二人經過安檢,進入法院大樓,周頌臣在二樓的導訴指示看了一會,便選好了旁聽的訴訟。
法院這種地方,穆于是完全的小白,只覺得整座建築莊嚴又肅穆,連大聲說話都不敢,全程都是貼着周頌臣走路。
周頌臣直接帶着他光明正大地走進去,輕車熟路,理所當然。
他們旁聽的案件,是一起情侶分手引起的財産糾紛案。
當事雙方在法院上針尖對麥芒,唇槍舌劍,一分一厘都要算個清楚。
甚至為了攻擊對方,将戀愛中的隐私都爆了個七七八八。
女方罵男方陽痿撐不過六分鐘,男方罵女方在戀愛過程不知劈了幾條腿,連回的消息都是群發。
男方的訴求是索要回戀愛中的所有花銷,包括兩人一同撫養的一只貓。
不提貓還好,一提到貓女生就當場發飙:“你放屁,兜兜是我的!跟你沒有半毛錢關系,你要是敢跟我搶兜兜,我他媽跟你沒完!”
見兩人情緒激動,隐隐有吵起來的跡象,法官頭都大了:“被告和原告都控制一下情緒,不要在法庭上喧嘩。”
穆于聽得一愣一愣的,嘴巴都張大了,沒想到原來法院旁聽跟電影差不多,甚至比電影還精彩。
他沒想到這種案子是可以随便聽的,更沒想到現實比電影還要精彩。
經過這一輪十分具有沖擊力的“分手法庭”後,穆于晚上去看電影時,心仍然在下午的旁聽中,久久無法回神。
連屏幕上凄美的愛情臺詞,都無法觸動他的心。
黑暗的電影院中,穆于看向一旁的周頌臣。
周頌臣無聊地打着哈欠,撐着下巴看着他不感興趣的電影。
今天下午旁聽的時候,周頌臣也是差不多這個模樣。
哪怕情侶他們撕得頭破血流,幾乎用盡這輩子最惡毒的詞語,達到讓對方難堪的目的。
而周頌臣只是旁觀一場鬧劇般,刻薄地揚起唇角:“算了,沒意思,走吧。”
穆于下意識問:“可以中途離開嗎?”
周頌臣沒回答,徑直地走了出去。
穆于只能跟着對方一起出去,出了法院,他還在感慨:“希望兜兜能跟着女方,那個女生一看就很愛自己的小貓。”
周頌臣坐上機車,将粉紅色的安全帽塞到穆于手上:“你很喜歡貓?”
穆于老實點頭:“對啊,你記不記得以前我們隔壁鄰居養的那只鴛鴦眼白貓?”
周頌臣随口道:“就是臉很長,長得醜的那個?”
穆于一下擰起眉,半天才道:“你好刻薄哦。”
周頌臣不高興了:“你為了只貓說我?”
穆于小聲抗議:“你怎麽連只貓都看不慣,真小氣。”
周頌臣:“……”
穆于繼續說:“鄰居家的大白,你是不是已經忘了?”
周頌臣沒吭聲,穆于笑了笑,打算繞過這個話題。
“怎麽忘了,你當時抱着它哭了快一下午,煩都煩死了。”周頌臣不高興道。
穆于驚訝地看向他,周頌臣觑了他一眼:“十歲的事情,我還不至于記不清。”
大白是他和周頌臣一起救下來的貓,穆心蘭不許他養,揚言要将他和貓一起趕出家門。
十歲的穆于抱着貓,站在走廊上哭得滿臉髒兮兮的。
周頌臣聽到他的哭聲,滿臉不高興地從家裏走出來,用兩根手指夾着紙巾,嫌棄地遞過去:“別哭了。”
“所以我就讓你別救啊,你又沒辦法對它負責。”周頌臣看着懷裏和穆于一樣醜的小貓道。
穆于吸着鼻子,死活不肯放手,他寧願住在走廊,也不肯放棄小貓。
最後周頌臣被他哭煩了,呵斥道:“都讓你別哭了,你有時間哭還不如花點力氣想想怎麽解決問題。”
穆于吓得一下子止了哭,哽咽地看着周頌臣:“那、那怎麽辦呢?”
他下意識地依賴周頌臣,周頌臣那樣聰明,好像一切事情到他眼前都能夠輕易解決,比他厲害多了。
周頌臣盯着他思索片刻,皺眉:“跟我來。”
周頌臣一馬當先走在前面,穆于抱着小貓跟在他後面。
那會兒他們有個鄰居奶奶,人特別慈祥,家裏曾經養過一只貓,二十歲老死了,奶奶很傷心,那之後一直投喂流浪貓,沒再養貓。
周頌臣第一時間想到了這位鄰居奶奶,因為他們救的那只小野貓和對方曾經養過的那只貓很像。
周頌臣想要嘴甜的時候,最鐵石心腸的人都會被他哄得心花怒放。
漂亮孩子加上可憐的小貓,太有殺傷力,鄰居奶奶很快就收下了小貓。
一晃十年過去,小貓被養得膘肥體壯,因為年紀大了,總顯得懶洋洋的,穆于經常在自家陽臺上,能看到大白躺在鄰居家陽臺那裏曬太陽。
“其實我喜歡大白,不止是因為它是只貓。”穆于說。
周頌臣一眼就将他的心思看得分明:“是因為那是我們一起救的貓?”
穆于沒有回答,相當于默認了。
似乎從剛才法院情侶那裏聯想到什麽,周頌臣擰眉道:“我不可能養貓,你死心吧。”
穆于有些詫異,他從沒想過跟周頌臣一起養一只貓,準确來說,他沒有“一起”這個概念。
如果一定要養貓,穆于希望養一只屬于自己的貓。
想起剛才的法院旁聽,穆于認為自己有必要解釋一下:“我不會跟別人養貓的,要養我也是自己養。”
周頌臣眉心猛地一擰,聽到穆于回答的第一反應不是放心,而是不悅。
并非不悅穆于不想跟他一起養貓,而是不悅當他說明自己不會和對方一起養貓時,穆于竟然沒有任何失落的表情。
然而周頌臣再霸道,也知道這股“不悅”很沒有道理。
他主動扯開話題:“今天的旁聽怎麽樣,是不是很好看?”
穆于覺得用“好看”形容那樣一出分手有點奇怪,就說:“旁聽挺有意思,但他們鬧得好難看。”
周頌臣漫不經心道:“确實難看。都分手了,還糾糾纏纏,非要把私事扯到法院來,一點都不體面。”
說着,他輕蔑道:“如果是我,分手的那一刻就結束了,兩人有關的東西對方要就給對方,不要就全都扔了,怎麽可能去掙什麽?看到都是晦氣。”
穆于沒有談過戀愛,當然也不知道自己分手後會是怎樣的表現。
但不妨礙他認同周頌臣的話。
穆于想到法院上那兩個聲嘶力竭,滿臉通紅的情侶們,點頭道:“我應該……也是。”
如果真到放下的那瞬間,穆于大概是不會鬧得這樣難堪的。
他隐忍慣了,所有情緒都壓在心底消化,同樣做不到這般歇斯底裏。
“如果是我分手……”穆于想了想,笑着補充道:“我會自覺地,安靜地離開對方的世界,不再留下任何痕跡。”
周頌臣聞言,很慢地眨了下眼睛,随後,那種“不悅”又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