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林小山隔天就給她帶來了藥膏,送到了她的辦公室。
陳紫绮拿着藥膏,摸了摸自己胳膊上擦破皮的地方,嘴上笑的一直合不攏嘴。
“什麽事?笑這麽開心?”莊安娜在隔壁桌問她。
“好事。”她擠着藥膏塗傷處。
“下個星期國慶,古慈說帶我們去吐魯番的幾個景點逛逛,你去不去?”莊安娜問她。
陳紫绮看了日歷,這個星期得上一個星期的課,林小山那裏的補課挪到了六號和七號。
“國慶人會很多的。”
“平時也沒時間去啊,寒假又得回去,只能趁國慶了。”莊安娜說道。
“好啊,反正我也沒事。”陳紫绮應聲。
這個星期上了七天的課,周末傍晚,下課鈴聲響起的時候,學生們蹦着跳着背着書包沖出了教室,迎來了他們期待已久的國慶假期。
陳紫绮松了口氣,連續教了七天,她嗓子都快啞了。
回了宿舍,在收拾衣服,帶了好幾套換,裝在了一個小行李箱裏。
國慶當天,陳紫绮出來後,發現只有自己一個人帶了行李箱,潘田田不滿的看着她。
陳紫绮向來就是有要求的人,讓她不帶好東西就出門,她寧願待在這。
古慈幫她把行李擡進了後備箱裏,這次出發由李兵開桑塔納,古慈當導游,大家合資出了油費。
桑塔納開出了村子和鎮上,駛往了市區以西的交河故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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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世界上最大最古老、保存得最完好的生土建築城市,全城像一個層層設防的大堡壘。
他們到時是中午12點,買了票,在故城裏逛了著名景點,就是一些寺院、民居和官署。
在陳紫绮眼裏,這裏就堆土房子,她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麽要出來了。
莊安娜拍了些照片,她回頭看了看陳紫绮,她正在漫不經心的看着周圍,一點旅游的興致都沒。
“給你拍幾張照片?”她問陳紫绮。
陳紫绮才不要在這照照片,像個游客照一樣,四處都是人,有什麽好照的。
莊安娜知道她在想什麽,又說,“那裏沒人,我給你拍幾張。”
她指着一處空地,那的确沒人,是一片小土坡,陳紫绮跟着她過去了。
她找了一處矮點的小土坡,坐了上去。莊安娜讓她把傘收了,陳紫绮為了拍照片只能把傘收了。
她今天穿了透紗式的碎花長裙,裏頭是一件V領吊帶裙,腰間是一根系帶。
陳紫绮的背後,是一望無垠的藍天與黃土滿地的建築。她擡着胳膊去感受風吹過的痕跡,頭發飄在空中,陽光沐浴在牛奶一般的領口。
莊安娜給她拍了很多張,每一張都像個大片一樣,她驚訝于陳紫绮怎麽那麽會擺姿勢。
“每一張都好看,你怎麽這麽會擺姿勢?”她翻着手機給陳紫绮看。
陳紫绮拿過來刷刷,不加隐瞞回她,“我以前是模特。”
莊安娜還真沒想到,問她,“那做老師幹嘛?模特不是更賺錢?”
陳紫绮頓了下,拍拍屁股上的灰,邊往前走邊回她,“誰還沒個小時候的願望啊!”
這不是她的願望,這是她的執着,如果有的事注定不能重來,那麽就努力去實現一些她能做到的事。
這幾天,她跟着他們玩了好幾個地方,到了五號,李兵提議要去火焰山看看。陳紫绮一口回絕了,她不要去那個熱死人的地方。
古慈告訴她十月份不像夏季那樣熱了,去看看西游記裏的著名景點不好嗎?陳紫绮覺得不好,她覺得吐魯番只有水果好吃點,哪裏都不好玩,這四天裏,她天天後悔出來。
潘田田見她不願意走,就說,“你不願意去,總不能讓我們想去的就因為你一個人而放棄吧。”
陳紫绮早就知道她對自己不滿了,懶得理她,回他們,“我跑不動了,你們去吧,回來從這接我下。”
潘田田把東西一收帶了下去,幾個人都收拾好了東西。下去退房,留了一間陳紫绮的,他們晚上會從這經過,再帶她回去。
陳紫绮住的地方是高昌區的七天連鎖酒店,周圍是些小商店,沒什麽可逛的。
她待到中午,換了身衣服,下去吃飯。
國慶期間,生意再差的館子都有人。她去了家米粉店,店裏坐滿了人,她要了一碗醬香炒米粉,裏頭加了雞肉。
微辣的給她吃,還是受不了,要了一瓶冰可樂。
吃完後,她走在大街上,早上還是豔陽高照,過了中午,已經沒陽光了,天空蒙着一層層灰色的雲。
她開了手機,點進天氣預報裏看,下午有降雨,顯示暴雨藍色預警。
這是陳紫绮來這,頭一回看到,吐魯番有藍色預警的暴雨提示。
她收了傘,覺得□□一熱,心下就知道又是大姨媽來了,去了旁邊超市買衛生巾。
在超市沒挑到喜歡的那種,她急着想換上,随便挑了個。
問了超市的營業員,附近的廁所在哪。
她捂着肚子要過去,剛出超市門,天上就飄了小雨下來,淅瀝瀝的灑在臉上,街上沒人打傘。
她化了妝,不撐傘不行。廁所在馬路對面的巷子裏,她等着紅綠燈過去。雨勢漸漸變大,行人們跑着躲雨。陳紫绮在傘下看豆大的雨滴落在這片幹涸的土地上,綠燈亮了。
她看了下馬路,走上了斑馬線。後頭,急忙忙的男人,抓着沉甸甸的袋子趕着最後的綠燈過馬路。
這裏的直行燈壞了,只有這個紅綠燈是好的,過馬路的行人已經沒了。雨下的很大,司機們來不及沖刷玻璃,前方的提示燈是暗的,他踩了腳油門過馬路。
一聲撞擊的聲音在陳紫绮的身後傳來,伴随着尖叫聲和剎車聲。
她剛過完馬路,一顆蘋果滾到了她跟前。傷痕累累,磕碎了一半。
她看到旁邊的行人往她身後走,急切的恐慌的神情讓她感到恐懼。
她身後有男人沉痛悶哼的聲音,有行人求助的吶喊,有司機懊悔的哭泣。
陳紫绮不敢回頭看,她跑着往巷子裏走,雨水濺濕了她的鞋,她身上全濕了,那把傘是她唯一的一把傘,而她剛才卻把它丢了。
她躲在巷子的屋檐下,蹲了很久。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她很難過,想起了很久以前。
那年她8歲,剛上二年級。她的爸爸是市重點高中數學老師,帶高三學生,是班級主任,壓力很大,每個班都有錄取指标。
那段時間,她記得爸爸總是很晚回家,他要在學校看學生們晚自習。她小時候是個貪吃鬼,喜歡小區門口的脆皮烤腸,可陶蘇芬不讓她吃,說那肉都是添加劑,每次經過那裏,都要看好久。
陳紫绮的爸爸很寵她,隔三差五就會偷偷帶她出來吃。也是在這樣的一個雨天裏,陳紫绮和他約定好了,等他晚上回家,給她帶兩根烤腸,而那天正好陶蘇芬不在家。
陳一維回家時,淋了半濕,他沒帶傘。剛進門就想起來,忘給女兒買烤腸了。陳紫绮坐在沙發上看着兩手空空的爸爸,嘴巴下垂着,一下就哭了,跑過來問他為什麽不給她買,她都等了一個晚上了,纏着他再下去,不買就耍賴。
陳一維摸摸她的小鼻子,說她是個好吃佬,貪吃鬼。讓她在家待好,他馬上下去買。
他去陽臺拿了一把傘,帶上門出去給她買了。
那一夜陳紫绮在沙發上睡着了,她沒吃到烤腸。醒來的時候,家裏沒有一個人,放在桌上的公文包還是像昨夜那樣放在那,門口沒有爸爸的鞋,陽臺也沒有撐開的傘。
她跑到房間看自己的小鬧鐘,都已經8點了,怎麽沒人叫她起床,她還要上學呢。
陶蘇芬回來的時候,兩只眼睛哭的又紅又腫,她看見在房裏換校服的陳紫绮,心裏恨不得把她從樓上扔下去,死的那個為什麽不是她!
陳紫绮永遠記得那一天,陶蘇芬拿那把已經被撞的,只剩下傘把子的木柄抽打她的場景。她哭着罵她怎麽不去死,就是個害人精,克星,為什麽不替你爸去死。
陳紫绮抱着頭躲在小書桌下,哭的撕心裂肺,她不知道為什麽媽媽要打她,讓她去死。
那晚的雨大到沖走了一切血跡,躺在馬路中央的男人懷裏,是一袋子熱騰騰的脆皮烤腸。
那是陳紫绮這一生最後悔的事,害死了父親,讓這個家庭支離破碎,母親也對她恨之入骨。
陳紫绮奮發圖強考大學,一方面是想遠離陶蘇芬,而另一方面就是想完成陳一維的心願。
這或許也不算陳一維的心願,在她僅能記起的那些歲月裏,陳一維只跟她說過一句。
“绮绮以後當一名數學老師吧?像爸爸一樣好不好?”
好。這個好字,她說了很多次很多遍,她希望他能看見,她終于像他一樣,做了一名數學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