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陸博士和張之揚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視線裏。

沉寂的書架支撐起一片密閉空間，倒是有種無處可逃的安全感。

沈海瑤看向面前的張之抑。

他的目光仍然帶着些許躲閃，像還是介意那些傳言。

既然如此，兩個人無緣無故，他為何要幫她？

沈海瑤防備問道：

“你哥他就這麽舍己為人，自己的班長不想當了？”

就知道沈海瑤會這麽想。

但考慮到父親的贊賞以及那靈巧的模型，張之抑決定還是抛開那些外界的評價，相信一次自己的直覺。

他認真地看向沈海瑤：

“我哥想當，但是我想先跟沈姑娘做個交易。”

沈海瑤疑惑的看着他從袖子中掏出一個物件。

是路邊的狗尾巴草編的，一個尚未完成的船的模型。

沈海瑤接過來看了眼。

熟悉的手法，潦草的外形，這不是上午她扔的那個嗎？

張之抑出言：

“之前就聽家父提起過沈姑娘，說是姑娘臨危不懼，出手闊綽。若是在學校遇到，一定多學習。”

“之前我還有所懷疑，但綜合這半天的觀察，我相信沈姑娘怕是要比家父說的更好。”

家父？

他爹誇她出手闊綽？

沈海瑤一一排除過認識的人物，得出一個可能性：

“你父親，是那位做二手船生意的張老板？”

“正是，所以沈姑娘大可放心與我合作。”

沈海瑤看着他目光灼灼的樣子。

半晌，笑了。

這孩子，一邊害怕她吃人，一邊又跟個小大人一樣，就這麽想要跟她合作嗎？

沈海瑤斂正神色：

“要是別的，不涉及我利益方面的合作，我可以考慮。但是我不會放棄班長的。”

“自然。”

張之抑把沈海瑤手中的草船收了回來，小心翼翼地放回袖子中：

“我爹說過，沈姑娘向來很看重誠意，所以我會幫助沈姑娘贏得這次班長的選舉。”

“不知這樣，沈姑娘是否能考慮，日後在學習甚至是別的競賽方面，也輔導一下我和兄長？”

原來是想抱大腿。

沈海瑤松了一口氣。

雖然不知道她是如何成為他的目标人物的。

但是想一想，她确實已經展現了好多這個所謂的造船天賦。

這個張之抑想選擇她，作為日後學習輔導的工具人，倒是也有道理。

不過，這倆兄弟意見不合，難免不是個坑。

沈海瑤提醒道：

“可是你兄長瞧上去是真的想當班長的，你跟他商量過嗎？”

張之抑頓了頓，動作遲疑地搖了下頭，但接着又很肯定地看向她：

“沈姑娘放心，這些都不需要你考慮，班長一定會是你的。”

這雙胞胎果然還沒達成共識啊。

不過瞧他的樣子，倒是勝券在握。

“好啊。”

沈海瑤散散地往背後一靠。

“拭目以待。”

......

“累死我了！”

張之揚喘着粗氣，手上拿着一摞的錄取通知書跑來。

“那個老頭子可真能追，不過這裏應該也沒其他的人了，我去門衛那看了眼，出入記錄顯示的，就剩咱們仨了。”

“兄長辛苦了。”

張之抑自然地接過他手中的通知書。

“沈海瑤怎麽樣，她願意跟我們用猜拳的方式和平解決嗎？”

張之揚看向不遠處閉目養神的沈海瑤，總覺得有種不安的感覺：

“還是說，談崩了？”

張之抑垂眸數着通知書數量，頭也不擡：

“兄長當着就這麽想要班長職位嗎？”

“雖然班長能獲得很多權利，但是爹誇贊過的客商也只有這一位，兄長可要好好取舍。”

“一碼歸一碼，這班長我要定了。”

張之揚一揮手，氣勢洶洶地往沈海瑤那走。

他已經想過了。

雖然沈海瑤是個女孩子，跟女孩子打架不太禮貌，但是他可以智取。

比如先找個什麽話題引開她的注意，然後鎖定她錄取通知書的位置，快準狠地搶過來。

既能免除打架這個問題，保住君子風度，又可以成為班長，一舉兩得。

站到沈海瑤面前，張之揚整理了下衣領，清了清嗓子：

“沈姑娘，我想跟你談一下。”

沈海瑤睜開眼，看着面前的人。

方才那個張之抑跟她說過，這個老大并沒有同意交出班長的權利。

提醒她要小心一點，不要被大哥帶到溝裏去了。

而現在，他大哥就站在她面前。

到一決勝負的時刻了。

沈海瑤很好奇他接下來會如何做，于是順着道：

“談什麽？”

張之揚思路清晰道：

“我想沈姑娘應該清楚，作為一名班長，首先肯定需要一定的大局觀和手段，這樣才能在保證目标清晰的情況下，最大限度的為班級謀取利益。”

說的挺宏大的，解釋的也算是準确。

沈海瑤認可地點頭：

“那你是要耍什麽手段嗎？”

張之揚卡殼了。

他這才剛開始鋪墊呢，怎麽這沈海瑤就預判他的下一步動作了？

那他要是照着想法做，豈不是就中計了？

他正猶豫着，眼前的沈海瑤突然直起身子，慢悠悠朝着對面的書架走去，袖口處的長方形紙張若隐若現。

沈海瑤像是自言自語道：

“手段這種東西，最好要一招致命，要不然，很可能會被對方反擊哦。”

聽到這話，張之揚突然覺得算了。

總之都是要搶，怎麽搶不是搶。

管它女不女生的，搶到手裏反正都是一張寫着名字的紙。

他猛地伸出手，目标直直朝着沈海瑤的袖口。

方才他已經看見了，袖口那個長方形的紙張被攥得很緊。

肯定是她的錄取通知書。

兩個人挨得很近，沈海瑤也沒想躲，任由他拿到了袖子裏的紙張。

張之揚拿着紙張，喜悅地後退三步，向她一鞠躬：

“沈姑娘，得罪了！”

借着月光，他當即打開了錄取通知書。

結果卻傻了眼。

空空的白紙，除了折痕之外空無一物。

連個名字都沒有！

心中不安的感覺在這一時刻達到頂峰。

壞了。

張之揚驚恐地擡頭。

看見沈海瑤悠哉地舉起雙手，學着他的模樣抱拳鞠躬，眼神示意後方：

“之揚兄，得罪啦。”

他心中一陣發慌。

跟着視線轉身。

卻見本該在他身後乖巧等待的弟弟，不知何時跑到了門口，手裏還拿着他的錄取通知書。

這兩個人原來是說好了的！

他被算計了！

終于明白緣由的張之揚，眼看着到手的班長不翼而飛，頓時悲從中來。

他一不做二不休趴在地上耍賴：

“我不跟你們玩了啊，合起夥來欺負我，我就是想為同學服務怎麽這麽難啊！”

張之揚實在太難過了。

一開始還有悲憤博同情的成分，結果越說越動容。

現在甚至覺得他就是好虧，偷雞不成蝕把米。

哭得正情難自禁時，他突然臉上傳來一陣柔軟的觸感。

沈海瑤将一塊布蓋在張之揚的眼睛上：

“你如果真的想當的話，這個班長我們可以平分。”

“對內的同學你管理，對外的老師我處理。遇到什麽問題，最後都由我擔着我來解決。相當于我當正班長，你當副班長。”

“還......可以這樣嗎？”

張之揚支支吾吾地坐起身，看着面前的沈海瑤。

秋日的晚風有些涼，吹得他臉上的眼淚冰冰的，但是看到近在咫尺的沈海瑤，那雙溫柔又帶着鼓勵的眼睛。

他突然感覺臉頰有點發燙。

張之揚不自在地移開眼睛，悶悶應了一聲：

“我不哭了，你也不用安慰我。副班長我當，不過明天的班會，還是得由班長來主持。”

沈海瑤聳聳肩：“好呀。”

二樓的房間傳來一聲輕微的推門聲。

陸博士的衣角露出。

“快走，陸博士又要來了。”

張之揚的視角剛好跟陸博士碰了個正着。

他趕緊拽住沈海瑤的袖子，貓着腰，小心翼翼地朝門口弟弟那裏挪動。

但是還是差了一點。

“沈海瑤！汝果然在其中！這藏書閣定是你提議的，看我非要抓住讓你退學不可！”

距離門口還有兩步路。

沈海瑤示意雙胞胎先走，轉身，面朝着正努力下樓梯的陸博士，态度端正地行了個禮：

“博士，天黑了容易眼花，您這上了年紀還是小心點好。”

“還有，您別總是覺得我這不好那不好，最起碼，我可比莊大壯強多了。”

“你不許提他！”

陸博士氣急了，捋着粗長胡子顫顫巍巍罵道：

“豎子！”

雙胞胎蓋完章出了門。

沈海瑤取出她原本的錄取通知書，朝着陸博士揮揮手，頗有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意思：

“您還是少跟同學們玩鬧吧，有些時候跟不上年輕人的節奏，誤解了意思，很容易氣出病的。”

“你——！”

大門關閉。

外界的環境與藏書閣內裏的喧鬧再次隔絕開。

張之揚喘着粗氣，給她比了個拇指：

“陸老頭是整個書院最嚴厲、最古板、最記仇的，從前訓哭過好多同學，連他你都敢招惹，佩服！”

沈海瑤笑着點點頭，收下了這份誇贊。

她才不是那種被人扇了巴掌，還能湊上去讨好的人。

反正梁子已經結了。

那個柳和溫還敢把她塞進來，肯定已經考慮過這方面了。

早晚都得正面剛，也不用掩蓋什麽。

“話說回來，藏書閣二樓不是禁止閑雜人等進入嗎？”

“大晚上的，博士不在宿舍好好休息，去二樓禁地做什麽？”

張之抑疑惑地歪頭看着藏書閣二樓的窗戶。

黑雲密布，遮蓋住沿着棕褐色牆壁蔓延的藤蔓。

張牙舞爪地，似乎想要借此吞噬掉整座書院。

有種風雨欲來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