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沈母從來沒被沈海瑤用這種語氣質問過,本就慌亂的心更加慌張。
她看了看四周,就近也找了把椅子,坐下後才覺得稍微安心了一些,故作鎮定:
“娘是要上街賣魚幹的,自是要見很多人。“
娘還真是,挺倔的。
沈海瑤搖搖頭,唇邊笑意不減:
“是莊嬸子吧。讓我猜猜她跟娘說了什麽,戰艦要花很多銀子,我在那會吃苦?”
沈母不由自主地捏緊手指,關節泛白。
将沈母的反應盡收眼底。
她知道自己是猜對了。
于是沈海瑤歪頭,繼續往下道:
“或許還有,戰艦會危及生命,有去無回?”
沈母眼眶再次泛起濕潤。
原來這些女兒都知道。
盡管這樣,女兒還是要去嗎?
萬一出了什麽事,女兒就這麽忍心,抛下她一個人留在這裏?
她強忍着淚水,說出的話染上了乞求:
“娘知道,莊嬸子的話不能全信,但她既然能說,自然不會是空穴來風。”
“娘真的怕......你怪娘也好,怨娘也罷,娘是不會松口的。”
見她還是一副不為所動的模樣。
沈母欲言又止,猶豫片刻還是咬牙說出了心裏一直埋藏的秘密:
“其實娘知道,娘已經……失去過一個女兒了,娘真的不能……再失去一個了。”
什麽?
沈海瑤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沈母原來早就,發現她不是原主了?
她是何時露餡的?
沈母為何一直沒有提出?
說出埋藏在心底的秘密後,沈母覺得渾身都輕松了。
剩下的話也就沒有什麽為難。
沈母看着近在咫尺,遲疑和震驚都寫在臉上的沈海瑤,伸手輕輕搭在她的手背上。
“女兒,我向來喚你女兒,從未喚過你瑤姐兒,因為我知道,我的瑤姐兒或許早已遇害,她不會回來了。”
“她從來不會像你這般開朗愛笑,可她是我的瑤姐兒,身上掉下的一塊肉,我又怎會不懷疑。”
“但女兒......你既然喚我一聲娘,又頂着同瑤姐兒一樣的殼子,我便當你是我的女兒。”
“這次戰艦這般危險,萬一又起戰争……我實在舍不得讓你去赴險。”
“女兒,你就聽娘這一回吧,好嗎?”
面前的沈母期期艾艾,眼眶的淚接連成串地往下落,滴滴砸到了她的指尖。
相處的這些日子,沈海瑤早就将沈母當成了自己的母親。
滾燙的淚,自是砸進了她的心裏。
沈海瑤擡手,仔細擦去沈母臉上的淚痕:
“原來,娘真的什麽都知道。”
做完這些,她站起身就要往屋外走。
沈母害怕又擔心地抓住她,像是生怕她這一去就再也不會來了。
沈海瑤安慰地笑了一下:
“我不會抛棄娘的,我只是想給娘看個東西。”
牆角處一個不太起眼的地方,放着一個粗糙小箱子。
沈海瑤當着沈母的面将其打開。
深深淺淺的紙張,有的還散發着新鮮的墨香,除此之外就剩幾個草根竹條編制的小玩意。
沒有什麽特別的。
沈母不解其意。
沈海瑤随便拿出幾個模型,放到沈母手裏:
“娘知道這個東西,在我原來的地方叫什麽嗎?”
歪扭七八的草結纏繞在一起,組成了個從未見過的形狀。
沈母搖搖頭。
沈海瑤又從裏面拿出了另一個,組裝在手中的模型上面:
“這個是叫航空母艦,這個是叫艦載機,可以在天空進行攻擊的一種機器。”
“天......天空?像海鳥那樣子飛嗎?”
沈海瑤點點頭,又拿出另一件細小的東西,圓圓的頭,像是一粒米飯:
“這個叫魚雷,可以在水下進行攻擊,一旦擊中,整個船體都會沉水。”
“這麽......這麽厲害嗎?”
沈母不敢置信地看着沈海瑤手中的幾個物件。
這種東西她從來沒有聽說過。
這要是天上飛的、海裏游的,都能照顧到了,那豈不是,就再也不會有之前那場慘烈的仗了。
“不過這是我那個時代有的,趙朝啊,大概在我有生之年,是造不出這種東西的。”
沈海瑤将箱子置于一邊,擡眸認真地看着沈母雙眼,一字一句道:
“所以娘,我才更要去戰艦研究所,這是我前世的使命,也是我來到此處的目标。”
“娘既然是這個朝代的人,合該比我更有感情才是。”
沈母張開嘴,想說什麽,卻只是嘆了口氣:
“可是娘只剩你一個女兒了,我不知你從何而來,此時此刻你就是我的女兒,娘真的不想再......”
沈海瑤出言:
“那娘有考慮過那些為國征戰,為了保護娘和我這種百姓的平安,而犧牲在海域的戰士嗎?他們也是有娘的呀。”
沈母哽住話語:
“我......”
沈海瑤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如果我本來能讓更多的人平安回家,但卻因為娘這一句擔憂而選擇了放棄,導致很多本不該犧牲的人犧牲。”
“娘這麽善良的人,又真的能心安嗎?”
順着沈海瑤的話,沈母腦海裏再次浮現出幾個月前的那場大戰。
伏屍百萬,血染白浪。
那些或年輕或年老的家眷日日夜夜在海邊哭泣,燒的黃紙連成片,染紅了整片海岸線。
恍惚間,她好像聽見耳邊都是那些人的哭喊怒罵。
畫面變化,她又看見從前的女兒哀怨地指責她,懦弱無能又自私……
“我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
沈母忍不住,埋頭躲在沈海瑤的頸窩。
她怎麽能因為自己的一意孤行,去害了那麽多人!
她這般模樣,和最讨厭的沈父又有什麽區別!
還好女兒清醒,及時點明白,否則她還不知道要繼續錯到何時!
淚水洇濕了大片,沈母緊緊拽着沈海瑤的衣袖:
“女兒,娘知錯了,娘同意你去,娘這就帶你去找那個柳公子,娘跟他解釋......”
沈母抽抽啼啼彎着身,沈海瑤伸手一下下輕拍沈母後背。
內心隐隐約約有點內疚。
她是不是說的有點過了?
唉,但若是不這般,沈母還不知道要鬧到什麽時候。
這麽一來,也好省的日後有人再趁她不在家挑撥離間。
沈母是個好人,只是耳根子太軟了,得下劑猛藥。
窗外日頭落下,點點星光墜于星空。
倒映在沈海瑤萦繞着愁緒的眼中。
也不知道趙子臨怎麽樣了。
他家也會有這麽多難題等着解決嗎?
“父皇。”
偌大的宮殿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趙子臨低着頭,身上數月未穿過的朝服,此刻壓得他整個人都喘不過氣來。
“起來吧。”
蒼老又厚重的聲音響起。
趙子臨順着聲音緩緩擡頭。
日夜思念的父皇,此刻就在他的眼前。
不過是幾個月,卻好像是過了好幾年,父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老态龍鐘。
說出的話,似乎也不再像從前那般擲地有聲,有種力不從心的強撐感。
“你此行,可有發現?”
皇帝發問,趙子臨卻沒有急着回答,而是先抿嘴,不動聲色地環顧四周。
大門緊閉,但窗戶是開着的。
父皇的身體都已經這麽差了,尤公公還要讓他吹風嗎?
視線回落到皇帝身上,趙子臨垂眸:
“禀父皇,臣要奏的,太子殿下均已代臣轉述完畢。”
父皇聲音微怒:
“那你就沒有什麽要補充的?”
趙子臨咬牙:“臣,無能......”
“廢物!什麽都不會,朕還要你做什麽!”
皇上猛地一揮袖,袖子擊打空氣發出一聲悶響。
“滾!別在這礙眼,給朕滾出去!”
“父皇,我......”
趙子臨見父皇氣的跌倒在龍椅上,頓時慌張地不知所措。
大門應聲打開,尤公公帶着幾個太監驚慌失措地跑來。
“陛下,陛下您沒事吧!”
“太醫,快傳太醫!”
一陣喧鬧,尤公公好像終于注意到他,恨鐵不成鋼道:
“三殿下,您還在這杵着做什麽,快走吧,陛下他近日身子不爽,您別再惹他生氣了。”
趙子臨擔憂問道:“父皇他......”
“太醫,太醫來了!”
“快這邊請!”
又是一陣喧鬧,自然沒有人搭理他。
趙子臨深深地看了父皇一眼,跪身叩拜。
寬大的袍子遮住了父皇方才揮袖甩出的虎符,他默默收好。
周圍是匆忙的腳步聲,也是困獸的牢籠。
他緩慢起身,告離了這場喧嚣。
“你說,父皇到底讓他去漁村找什麽呢?”
待到趙子臨的身影完全消失,側殿門口方才顯示出太子的身影。
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一旁的小太監聊着:
“難不成,父皇是懷疑那裏,有什麽跟海戰的聯系?”
“瞧殿下問的,殿下這般聰慧都猜不到,這小的當然不知了。”
小太監上趕着接話拍馬屁。
太子笑了笑:
“是啊,孤都猜不到,他又能知道什麽呢?”
“落幕了,走了。”
“哎呀,這下可難辦了。”
柳和溫看着從中間不規則撕開的兩片紙,頗為發愁地嘆了口氣:
“你這學生的名字、老師的落款、學院的簽名,都毀成兩半了,只怕是戰艦研究院那邊不認呀。”
“柳公子,這都是我的錯,是我一時沒想通,這才沖動了。”
說着沈母又是一陣情緒湧上心頭,眼底泛起濕潤:
“還請柳公子行行好,若是因為我的緣故,導致女兒沒法上學,斷送了她一直想走的路,我真的就成大罪人了,我......”
“娘,好了,莫要哭了。”
沈海瑤安慰地拍拍母親,拿出手絹擦拭了下她的眼淚,看向一旁的柳和溫:“柳公子,這還有什麽別的法子嗎?”
柳公子想了想:“我倒是可以幫你問一下,只是這結果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