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入夜。

星光漸懸。

院長與陸博士同住在一個營帳中。

相隔入睡,寂靜無言。

只有輕微的鼾聲,此起彼伏。

伴着細微的柴火枯竭聲音,院長床的鼾聲突然止住。

院長夢游般地坐起聲,嘴中喃喃道:

“如廁廁,廁......”

他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掀開被子,慢悠悠披上衣服往帳篷外走。

沒有睜眼,半夢半醒。

冷風随着他掀開簾子的動作咻而鑽入,但尚未席卷每處角落,便接着又被放下的簾子擋在帳篷之外。

門外,院長嘎吱嘎吱的步履聲漸遠。

直到聽不見,另一張床上的陸博士咻而睜開眼。

像是等待許久。

他還保持着均勻的呼吸鼾聲,但眼睛卻睜得分外清醒。

營帳位置離着茅房不算近。

一來一回,少說需要一炷香的時間。

睡前他悄悄往院長的水杯中放了點瀉藥,算時間,估計是發揮作用了。

陸博士張着嘴呼吸,讓鼾聲更大了些。

掩蓋住他下床弄出的輕微細響。

院長的包裹都放在床的另一側,被一堆随手扔着的衣服掩蓋着。

根據方才院長所說,真正的圖紙被壓在了包裹的最底下。

也就是說,他得把這些東西都翻出來,拿出圖紙後,還要再原封不動地放回去。

陸博士抿了抿嘴。

蹑手蹑腳走到包裹處,他扯了塊布鋪到地上,小心翼翼地将每一摞衣服都以規則地順序放好。

不知過了多久,包裹底部終于露出的一點棕色樣式的信封邊緣。

陸博士眼前一亮。

果然,找到了。

不遠處傳來突然“嘎吱嘎吱”的步履聲。

這麽快,院長就要回來了?

陸博士心中一緊,趕忙加快了收拾衣服的速度。

“嘎吱”

步子聲突然停住。

陸博士心中一顫。

拿着衣服不敢再動。

怎麽停下了,不會發現他了吧?

悉悉索索的交流聲傳入,他聽不太清。

也許是被旁的事情吸引了,院長的走路聲漸行漸遠。

陸博士松了口氣,趕緊加速手中的動作。

“咔嚓!”

近在咫尺的聲音驀地響起。

門簾突然被掀開,伴随着強烈的光線和冰冷的寒風。

有人!

陸博士手一抖。

他慌忙轉聲,卻看見門口的站着兩個人,此刻正面色凝重地看着他。

陸博士呼吸一滞。

從未有過的慌張,從指尖蔓延至發絲。

沈海瑤和趙子臨看着他,手中明晃晃拿着綁人用的麻繩。

身後的院長匆匆跑來,搓了搓凍得僵硬的手,望向屋裏亂七八糟的,他憤憤道:

“陸博士,果然是你!”

中計了。

陸博士強忍着心中慌亂。

還好,他手裏還有圖紙。

他當即抽出壓箱底的信封,食指輕捏置于火盆之上,威脅道:

“奉勸各位好好考慮,否則我這手一松,火舌吞物,可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呸!”

院長并沒有一絲的擔心,反而雙手叉腰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樣:

“有本事你扔啊,不過一堆廢紙罷了,還想要威脅誰呢!”

廢紙?

陸博士看向手中的信封。

折痕清清楚楚,除此之外再無別的痕跡。

确實過于幹淨了。

他顫抖着撕開封口。

心中砰砰跳,每一下都差點從嗓子眼蹦出來。

在看清空空如野的信封內容時,恐懼感達到了頂峰。

什麽狗屁圖紙,這分明就是一張白紙!

他竟然上當了!

再看這幾個人仿佛看“死人”一樣的眼神。

陸博士身後的冷汗蔓延至發尖。

他強行穩住神情。

沒關系,即便如此,他還有後手。

他冷哼一聲:

“各位只關注老夫,是不是忽略了最重要的東西?”

帳篷外突然喧嚣而起。

嘈雜聲推車聲叫喊聲……聲聲劃割着耳膜。

趙子臨皺起眉頭:

“你的人,做了什麽?”

陸博士慢悠悠松開手。

任由火舌吞噬信封,消逝成易散的灰燼:

“既然這是假的,想必根本沒有什麽真假信封之說。”

“戰艦營那份,以及敵國手中的那份,就是最準确的數據了。”

簾子再次被掀開,柳和溫帶着幾個黑衣人進屋。

他的向來幹淨的衣服上被染上了灰燼,朝着趙子臨叩首:

“殿下,陸博士的人已經控制住了,只是......他們燒掉了所有的圖紙手稿,還砸壞了不少戰船。”

“圖紙燒壞了?”

沈海瑤聞言皺眉,思索片刻道:

“帶我去,關鍵數據我都記得,不用重新算,或許能節省點時間。”

趙子臨沉思片刻,點了幾個人跟着她,擔憂道:

“多加小心。”

待到沈海瑤離開,趙子臨霎時冷了臉色,聲音透着涼意,不留一絲情面:

“帶走。”

柳和溫聞言揚起手,身後立馬多出幾個人人影,幹淨利索得按住陸博士:

“陸博士,得罪了。”

營帳外燈火通明。

周圍都是他們的人。

燒毀的圖紙,砸壞的戰船。

太子吩咐的事情他都已經辦妥。

這次三殿下,定是有來無回了。

如此這般,他也算是報答了太子的知遇之恩。

陸博士認命地閉上眼睛,不再言語。

柳和溫指揮黑衣人,壓着陸博士五花大綁地送去封鎖營。

碩大的營帳,霎時只剩下趙子臨和院長兩個人。

院長焦急地看向趙子臨,欲言又止:

“殿下,你怎麽能讓寶貝徒弟自己一個人去啊。那裏都是些舉着大鐵錘的男人,萬一一不小心傷着了可怎麽辦?”

趙子臨沒有立刻解釋,而是對院長恭敬問道:

“院長若是擔心,不如同我一起去看看,如何?”

冶鐵營處沒有了白日的火焰,頓時冷清地寒如冰窖。

燒灼後被強行撲滅的灰燼飄散在空中,四處彌漫着一股焦灼的氣息。

刺激地直沖鼻腔。

沈海瑤咳嗽了幾聲,拿了塊布捂住鼻子,但眼角還是被嗆出了淚水。

幾個人聽見她這邊的動靜,急匆匆地跑來,裏面不乏有認識的同窗。

沈海瑤大致看了眼周圍的環境,徑直問道:

“戰船損壞程度如何?進度如何?原先的圖紙思路還能用嗎?”

同窗們撇撇嘴,搖頭,一副愛莫能助的模樣:

“戰船損壞的挺嚴重,原先的圖紙不能用了。”

不過話音一轉,他們又道:

“但是之前有一批改造好的戰船已經運往前線,幸免于難。”

第一波的戰船送達。

也許能撐住一定的時間。

但在這分秒必争的時刻,她必須抓緊時間找出別的解決辦法。

大致了解情況後,沈海瑤看向面前的戰船。

眼前的戰船通體漆黑,用手輕輕一擦便能抹下來一層的灰燼。

像燒過的木柴,脆弱又不堪一擊。

她靈光一閃,一個關于改戰船的新思路迸發。

沈海瑤朝着身邊的幾個探頭的腦袋招招手:

“你們去找點海草水藻來,再搜刮些地皮苔藓。”

同窗疑惑歪頭:

“大師姐要這些做什麽?”

“師姐既然需要,那就趕快去拿,一個個怎麽這麽多廢話!”

院長老頭不知何時來到身後,吹眉瞪眼地提溜着同窗耳朵。

同窗們趕忙求饒:

“錯了錯了,院長饒命,我們這就去。”

院長冷哼一聲松開手,同窗們當即逃走。

沈海瑤笑着看向來人:

“殿下和院長怎麽來的這麽快?”

周圍的人一消失,院長立刻換上一副擔心的模樣,圍着沈海瑤轉了一圈:

“哎呦我的寶貝徒弟,你說你怎麽說走就走,這大冷的天也不多穿點。”

話音剛落,趙子臨拿出早就備好的狐裘。

院長趕忙接過,披到她身上。

沈海瑤本來想要拒絕,卻聽着院長佯怒道:

“不行,好好穿着!回頭凍感冒了,我從哪裏找這主力幹将去?”

也是,現在情況危急。

沈海瑤搓了搓凍得快要沒知覺的手,順從地将狐裘攏緊了些。

趙子臨看到她的模樣,眼底劃過一絲深意,語氣仍然溫柔:

“沈姑娘可是有辦法了?”

沈海瑤點點頭,示意他們看向身後的烏漆麻黑:

“其實戰船的內部結構沒有受到損壞,不過是外表受傷。而若是用地衣苔藓僞裝上去,則可以解決這些問題,還能增加保護性。”

“當然,這也是現在最快速的辦法。畢竟,只要能比敵方多生産一艘,就能有一分壓制性的勝算。”

“不愧是我的寶貝徒弟,就是聰明!”

院長傻樂地看着她。

趙子臨嘴角微揚。

他看向她的眼中盡是星河,朱唇輕啓,似乎也想跟着誇上幾句。

眼前卻突然多出了一個士兵。

士兵滿身是血,像是憋着一口氣才強撐着來到此處。

抓着他的衣服,艱難喘氣。

趙子臨眉間一皺,趕忙止住他意欲行禮的動作:

“無妨,請講。”

士兵猛地咳出幾口血,呼吸急促:

“殿下,前線告急。”

“怎麽回事啊,不是戰艦已經到了嗎?”

院長在一旁焦急發問。

士兵又劇烈的咳嗽起來,想說話,但卻只能吐出一口又一口的鮮血。

趙子臨環顧四周,扶着他就近找了一處草床躺下。

沈海瑤看着床上的士兵,推測出了個可能性,輕聲問道:

“因為敵軍比我軍更擅長海戰,所以相同的戰艦下,我軍需要學習适應才能發揮出七八成,而敵軍在接觸戰艦的那一刻,就會如魚得水地發揮出十成。”

“雙方因此戰力相距太大,是這樣嗎?”

士兵艱難地咽了口氣,氣若游絲:

“是,正如姑娘......所言。”

院長皺眉,還欲再問幾句。

士兵卻像是油燈耗盡,呼吸漸停。

趙子臨緊咬牙根。

半晌,他默默伸手,輕輕将士兵的眼睛蓋上。

軍醫姍姍而來。

把士兵交給軍醫後,三人再次回到戰艦前。

相顧無言。

沈海瑤看着戰艦,突然出聲打碎了平靜。

她的語氣裏透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我自願前往前線,還望殿下、院長恩準。”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