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主帳內。

趙子臨将火盆燒得暖和和的。

似是覺得不夠,他又往爐火中添了好幾把柴火。

直到額上冒出細汗,他才停下手中不斷添柴木的動作。

他将狐裘解下放于一旁,重新坐回桌前。

個個熟悉潦草的字跡攤開于紙上,他卻看不進去,思緒飛遠。

自三月前一別,已經許久沒有見過她了。

在京城中被禁足的日子裏,他為了減緩太子黨對他的戒備,曾不止一次展露出醉心情愛的相思苦。

幕幕回憶,與沈海瑤相處時日的點點滴滴,盡皆浮現腦海。

一開始,其實他并沒有那麽想念。

只是随着演戲的不斷加深,一時間他也分不清,自己是否真的患了相思之疾。

但他,确确實實想見她。

心口又一次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澀,他擡手按住胸口。

帳篷外很是喧鬧。

此刻他卻能清晰地聽見心髒的脈動,以及門口細碎的腳步聲。

步履輕巧,卻如鑼鼓轟鳴。

“柳公子的意思是,将軍以前見過我,我也見過将軍?”

“嗯,是的。”

“但我見過的人總共就那麽幾個,現下的可能就林子趙和莊大壯兩個了。莊大壯總不可能是皇子吧,難不成是林子趙?但皇家不是都姓趙嗎?”

“沈姑娘聰慧……”

門簾掀開。

屋內的熱氣霎時襲面而來,冰冷的寒風消退殆盡。

屋內正中間放着一個取暖用的火盆。

火星缭繞間,一名束發公子身着戰服,坐于簡陋的木椅長凳上。

一身的貴氣。

舉手投足間,竟是将這倉促搭建的居住之所,染上了一層高不可攀的朦胧感。

聽到來人的動靜。

趙子臨放下手中的木筆擡頭,一雙桃花眼暗波流轉,如同訴說無盡的喜愛:

“沈姑娘。”

沈海瑤心中一緊。

竟然還真是那個林子趙。

搞半天,他原來是個皇子。

好險,還好她沒做過什麽出格的事情,否則這不得被坑死。

猝不及防的驚喜和刻意隐瞞的疏離一起湧入。

她并沒有他想象中的那般喜悅,而是客氣地朝着他行禮。

得到準許後,她坐在了一旁,将離得最近的上位留給了柳和溫。

趙子臨握住筆杆的指關節不禁泛起白色。

他皺眉看向門口的柳和溫。

沈海瑤也同樣看過去,笑意盈盈:

“柳公子怎得還在那裏站着,不是說一起坐嗎?”

同時兩道視線的注目,柳和溫略帶顯為難地晃晃扇子:

“殿下這屋子的溫度實在太高了些,我受不住這溫度,得去屋外涼快會。”

“也好,那煩請軍師再去看下戰艦的改造如何了。若是完成,即刻投入使用。”

趙子臨接過話茬,給柳和溫一個更加正當的理由。

柳和溫當即點頭應下,掀開簾子離開。

沈海瑤意欲起身,似乎想要跟着一起告退。

趙子臨卻施施然喊住她:

“沈姑娘不必同他一起,我還有些事情要與沈姑娘商量。”

沈海瑤身姿僵住,在心底默默翻了個白眼。

她并不想跟這個,連名字都不知道到底叫什麽的皇子,孤男寡女單獨待在一起。

在來的路上,她也聽了一些關于三殿下的傳聞。

因為一次坊間私探,三殿下與一名女子暗生情愫,奈何身份有別,兩個人終究是分開。

三殿下因沉迷情愛耽誤了正事,被責罰禁足許久,這才有了贖罪這麽一說。

通過他的反應和之前一列的事件,沈海瑤有種強烈的預感,她很有可能就是傳言中的女主角。

好歹朋友一場。

不管是拉她擋槍,還是三殿下真的對她心動過。

她都認了。

但是到此為止。

她現在只有一個想法。

跟皇子有一腿,會不會被殺頭啊?

橋歸橋路歸路,放她一條生路吧。

“三殿下,”

沈海瑤打算心平氣和地跟趙子臨談一下,于是捋了捋思路,“一別數月,殿下受的傷可好利索了?”

趙子臨眼中的光霎時亮起,滿是欣喜。

他放下手中的筆,來到沈海瑤一旁的座位坐下,語氣輕柔:

“早已大好,沈姑娘放心。不知沈姑娘這幾個月,過得可好?”

可有想過他?

但這話他還是沒能說出口。

他總覺得沈海瑤在知道他的身份後,除了驚訝還有躲避。

像是如遇蛇蠍般,為恐避之不及。

他害怕。

她如果知道他真的心動了,她會消失不見。

沈海瑤悠悠開口:

“殿下放心,殿下不在身邊這些時日,小女過得極好。當然,小女也希望日後分別時,殿下也能同小女一樣,過得好才是。”

趙子臨聞言神色一滞,接着垂下眼眸,沒有再說話。

看着那雙靈動的桃花眼突然暗淡下去。

沈海瑤破天荒地有種想摸摸他頭的感覺。

就像是所裏的那只大白狗,本來豎着耳朵滿眼期待地以為要出去玩。

結果卻發現外面下雨了,耳朵頓時耷拉下來,跑到小窩裏悶悶不樂。

就和趙子臨現在的神情一樣。

手指動了動,沈海瑤壓下摸頭的沖動。

開玩笑,這可是皇子。

跟狗頭可不一樣。

她深吸一口氣,還是于心不忍地解釋道:

“不知殿下之前,是否與我有過誤會?只是我們之間身份不同,橫跨的階級,日後要面臨的問題都太多了。”

“小女只是想好好研究戰艦,破譯出心中一直想要的數據,僅此而已。”

趙子臨肩往下一沉,悶悶道:

“你許是擔心,我只是一時興起,擔心我會讓你受傷害,擔心我會辜負你。”

他重新擡起頭,目光灼灼:

“沈姑娘,我不會勉強你做什麽。”

“但我希望我們還能是朋友,哪怕僅僅是見面時不逃避。”

他的聲音染上了乞求:

“這個小要求,你可以答應我嗎?”

濕漉漉的眼睛,借着燭火的閃爍倒映出她的模樣。

滿是亮晶晶的期待。

有點于心不忍了。

美色誤人啊。

沈海瑤在心中嘆了口氣。

她動作遲疑又無奈地點了下頭:

“好,我答應你。”

“沈姑娘答應了?”

像是沒想到會這麽容易,趙子臨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眨了眨眼。

他還欲再說幾句,門簾卻突然自外面掀開。

柳和溫面上帶着從未有過的焦急,他打斷二人談話,行禮:

“殿下,沈姑娘,冒昧打擾,還請見諒。”

雖然心中不悅,但是看柳和溫這副模樣,趙子臨也清楚肯定是哪裏出了問題。

他握拳忍住了心中想與沈海瑤訴說的千萬萬語,出言止住柳和溫的客套話,徑直問道:

“軍師不必自責,可是戰船改造有礙?”

柳和溫搖了搖頭,又點了下頭:

“回殿下的話,戰船改造還是在按照計劃進行,沒有差錯。”

“但是派去敵國的探子來報,說是他們也拿出了同樣的工圖,所進行改造的戰船,與我們的極為相似。”

“所以,我們可能并沒有想象中那般......壓制性的勝算。”

“敵國的工圖與我們相似?”

沈海瑤皺眉:

“怎麽會有這麽巧的事情?這些工圖都是根據數據測算最新研發的,哪怕是一點不同,都會是不同的結果。”

“根本不可能完全一樣。”

“不,還有一種可能,”

趙子臨接過話語,沉思片刻,在對方二人的眼中看出了相同的想法,

“軍營裏有人手腳不幹淨。”

戰艦改造營。

冶鐵迸發的火星落入泥水中,濺起一攤的污漬,又被人挖起裝車推向岸邊的碩大船體。

井然有序的空氣流通中,絲毫沒有倒春寒的冷意。

反倒像是一股炙熱的鐵牆,将戰艦改造營圍堵得密不透風。

院長和陸博士等人也在其中。

注意到沈海瑤他們來訪,院長立刻上前,仔細檢查了下沈海瑤的神情:

“寶貝徒弟,他們欺負你了?你怎麽看上去怒氣沖沖的?”

不帶沈海瑤回應,院長說着便要撸起袖子,一副為她打抱不平的模樣:

“別怕乖徒弟,師父我在呢。我肯定幫你讨回公道,我倒要看看他們誰敢!”

沈海瑤無奈搓了搓臉,緩解了下表情,把院長的袖子又給他放了下去:

“院長呀,您都這把年紀了,也得注意身體。大冷的天撸袖子,小心得關節炎。”

“小娃娃淨胡說,我這是幫你呢,真是不知好歹。”

院長沒好氣地哼了一聲轉頭,但還是任由她放下袖子沒有再掙紮。

陸博士對着趙子臨行了個禮,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但隐約還是露出了幾絲不屑。

沈海瑤安慰好院長,說起了正事:

“話說回來,我們的科研成果除了院長您以外,還有誰經手了嗎?”

“什麽意思?”

院長斂起神色,察覺到其中含義:

“戰艦出問題了?”

看到同樣面色凝重的三殿下和柳和溫,院長當即意識到這問題可能比想象得還要嚴重。

一旁的陸博士倒是先開了口:

“不應該,所有的圖紙全程密封,封條也是到了此處才拆開的。”

沈海瑤認同:

“确實不假。”

“所以我想請院長和陸博士再仔細回想一下,可有什麽值得深思的地方?”

院長皺眉稍許,一拍腦袋:

“不管是不是,我還留了一個後手呢!”

“所有明面上的數據都有一處細微錯誤,最終的圖紙我還沒拿出來,就算他們有了數據也是不對的。”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只有陸博士握緊了藏在袖口中的手指,默默看向院長休息的營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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