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那時候年紀小,不知道狠不狠的概念,只知道自己不想辦法活着的話,大概就會變成一塊一塊地拿去賣錢。”白風清不知道自己說出來這些會不會被抓進去,但她總需要一個人來跟她一起承擔那些絕望又痛苦的過往。
警察們接受了白風清的特殊,不過他們問,白風清現在的包裏并沒有銳器了,是不是因為現在已經不需要去過那樣的生活。
白風清點頭應是,很長一段時間裏,她都會随身帶一些尖銳物品,可能是長一點的剪刀、可能是水果刀,後來在學校知道了有些美術生同學會買國外的鐵頭鉛筆、圓規跟美工鋼筆,她就跟着買。
每天換着帶,這樣能夠讓她最大程度上不會被懷疑,又能用這樣的銳器來保護自己。
今天帶的是設計專用的鋼頭鉛筆,白風清其實有點可惜,如果她帶的是美工鋼筆,那犯人大概就不能活下來了——這話她沒跟警察說,只在心中想想。
警方怕白風清有心理陰影,還請了心理醫生給白風清做心理治療,但是心理醫生看過之後,發現被犯人挾持這件事對白風清幾乎造不成影響,她的原生家庭已經将她訓練成一個怪物了。
葉暄瀾在收到報告的時候就覺得頭疼,犯人挾持了一個被迫性的反社會人格精神病,并且被病人反殺了,這報告無論怎麽打,都是讓人覺得荒謬的程度。
像白風清這種情況,肯定需要派人進行一定時間的跟蹤與觀察,葉暄瀾有空的時候也自己跟着。
白風清警惕性高,她很快就發現了自己被跟蹤,并且抓到了其中一個新人警察,小警察顯然是剛入職不久 ,所以被派來做這種不太危險還麻煩的活。
老這麽被跟着不是事,白風清就讓小警員幫忙聯系了下命令的葉暄瀾,說想見見。
葉暄瀾倒是不意外白風清會來找自己,兩人随便找了家安靜的茶館碰頭。
白風清的訴求很簡單,她覺得自己沒有什麽問題,希望葉暄瀾不要派人影響自己的生活。
“但是,從心理檢查結果來說,白小姐你的心理問題其實挺嚴重,當然,我們也不是說您一定要去進行治療,我們只是擔心上次的事情給您帶去了不好的影響。”葉暄瀾盡量用好聽的話去解釋。
“可我不想被跟蹤,這樣對我、對你們來說才是很危險的事情,我應激的話,容易打起來。”白風清堅持自己的想法,她就算真的有什麽毛病,也不想被人時時刻刻盯着,就算對方是為自己好。
葉暄瀾沒辦法,選擇折中一下:“那這樣,我去找心理醫生,給你一個表格,你每天确認自己沒問題,然後就打一下卡,我們大概也就跟蹤觀察一個到三個月,要是這三個月你都沒什麽問題,那我們就算是上次的影響過去了,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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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風清思忖半晌,覺得這應該是雙方都能接受的方法了,于是點頭應下。
心理醫生給的表格很簡單,像幼兒園小朋友的紅花登記表,白風清在工作之餘認真地填寫,并且每周五發送一次給葉暄瀾看,像他證明自己真的很正常。
但她不知道,就是這樣強迫症一樣的行為,讓心理醫生很擔心,因為這對于正常人來說,更像是一種強迫性的刻板行為。
在心理觀察的時間裏,葉暄瀾好像忽然就進入了白風清的生活,白風清一開始沒多想,後來覺得,對方可能是來對她進行治療的,人很難獨自走出原生家庭的影響,至少在心理醫生看來,現在的白風清,都只有負面影響。
葉暄瀾其實沒那麽覺得,他跟白風清一樣,認為人經受傷害後變得強大是好事。
不過醫生的話總得聽一聽,葉暄瀾就成為了醫生跟白風清之間的中轉站。
後來兩人在一起後,葉暄瀾證實了白風清的猜測,他就是因為心理醫生的托付才去跟白風清進行新的接觸,直到兩人感情升溫。
帶着治療相處的那段時間,兩個人都先碰見了對方最差的一面,所以後來随着時間推移,他們每一次見面,都只能看到對方的優點,并因此給對方的印象加分。
他們在一起考察了半年,終于成了可以無話不說的朋友,葉暄瀾會包容白風清的一切小毛病,而白風清也對葉暄瀾所有的職業病表示理解。
認識不到一年,兩人确定了關系,開始愛情長跑。
兩個人都是對家庭很負責任的人,尤其白風清,她自己就在一個不算家的地方長大,以至于她對家庭、父親的要求特別高,對方有一點沒做到,她都會應激。
好在葉暄瀾是個三觀正常的男人,他按照科學的方式讓白風清放下了對家庭的芥蒂,他們後來去見過了家長,葉父葉母很喜歡漂亮的白風清,覺得她跟俊朗的兒子很般配。
最重要的是,兩人的性格互補。
葉暄瀾是那種溫柔開朗的男人,除了抓捕犯人的時候,他就連審訊犯人,都很擅長利用自己的溫和;而白風清是個規矩且冷硬的性格,為人直來直去,從不拐彎抹角。
一剛一柔,按照老話的說話,這叫天生一對。
考慮到兩個年輕人還貧窮,葉暄瀾的父母贊助了一套小房子給他們當婚房——認識兩年後,兩人決定走進婚姻殿堂。
後來就是夏滿的出生。
夏滿本來應該叫葉小滿,但就是白風清臨盆那個月,忽然收到了威脅信,說是葉暄瀾如果不死,就讓他全家人都不得好死。
任何一個緝毒警以及家屬,都會接到這樣的威脅信,好像都是家常便飯了,所以無論是緝毒警還是家屬,信息都是保密的,必要時候,緝毒警本身要處于一種社會性死亡的狀态,就是為了不連累家人。
白風清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将信交給了葉暄瀾,跟他說,她并不害怕這種威脅,讓葉暄瀾該怎麽做就怎麽做,那些du販就是都該死,一個都不能放過。
預産期前一周,白風清準備到醫院做檢查,順便住院的時候,路上出了車禍,的士師傅技術不錯,好歹讓白風清活着到醫院了。
那天真的是幸運,葉暄瀾因為威脅信的事出門了,說白風清如果要去醫院的話,就給葉父葉母或者緝毒隊老五打電話,他們都可以開車送她去。
但那天的待産阿姨到了,白風清下樓去跟阿姨見面,阿姨看了覺得白風清應該要生了,再拖的話,估計要生在家裏,到時候身邊沒一個人的話,她要怎麽辦?
白風清也不懂這些,她打電話問了葉母,葉母相信待産阿姨的話,就讓白風清跟阿姨先出發,她跟葉父帶上待産箱直接去醫院,有人在身邊照顧,應該沒什麽問題。
結果路上就碰上不要命的想撞車,得虧的士司機是退伍軍人,對方以前就是在軍隊開車的,技術非常好,勉強撐着送白風清到了醫院,可白風清剛到醫院就提前生産了。
兵荒馬亂,葉父葉母亂成一團,他們聯系了各種人,将相關的人都扣押下來,葉暄瀾趕來後等到了夏滿出生,确定白風清安全後,連人都沒顧上看一眼,趕緊去審訊,他得在白風清醒來前給她一個交代。
後來的真相讓人無奈,阿姨确實可信,可有人抓了她兒子,為了兒子的命,她只能在葉父葉母都不在家、白風清又什麽都不懂的時候帶出來,她其實不想讓白風清出事的,只是跟她兒子一比,死一個孕婦,好像不是那麽不劃算。
阿姨一個勁說不知道後果會這麽嚴重,她只是将白風清帶出去了,她其實什麽都沒有做不是嗎?
白風清醒來後對整件事都沒有發表什麽意見,她生完孩子太累了,什麽都不想管,只有将身體養好了,才能有精力處理這些事情。
孩子取了名字,叫葉小滿,因為她是小滿那天出生的,日子很吉利,祈願她一生都能順順滿滿。
等到白風清在月子中心養好了精神,她開始回想這件事,她問葉暄瀾,最後的處理結果是什麽?
葉暄瀾沉默了一會兒,說:“相關的人,都死了。”
根本等不到處理。
那些人,從放棄自己作為人的權利之後,就在與死神跳舞。
白風清閉了閉眼:“那阿姨呢?”
“心肌梗塞,她本來年紀就不小了,聽我媽說,她當了一輩子老好人,最後為了兒子做了違法犯罪的事,但她兒子在她收到消息前就死了,所有的威脅視頻,都是合成的。”葉暄瀾無奈又悲痛地說。
為了兒子違背本心去做壞事,事情暴露擔心自己要進監獄,最後聽見自己兒子其實早死了,她做的都是無用功之後,一口氣沒上來,就死在了審訊室裏,搶救無效去世。
越靠近社會的陰暗面,越覺得,人命竟是這麽輕賤的東西。
白風清本以為,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可是很快,葉暄瀾接到了命令,他要去南方執行一個任務,如果順利,大概兩三年就能回來,如果不順利……
緝毒警的所有不順利,都等于死亡。
葉暄瀾在離開前,要求将父母、白風清以及女兒在檔案上與自己的所有關系,都抹除掉,只有家人跟他完全沒有聯系,他才能安心去拼命。
白風清接受了這個結果,公安局那邊動作很快,一天下來,就沒有葉暄瀾這個人了。
戶口本上已婚的信息消失,葉小滿變成了夏滿,成為了父不詳的單親孩子。
為了安全,白風清要離開跟葉暄瀾的家,她的檔案直接被抹掉了,可以繼續在公司工作,但她的人生裏,再沒有一個叫葉暄瀾的人,除非葉暄瀾将來能回來。
葉暄瀾出發,家裏人甚至不能去送一送,他們也不知道葉暄瀾到底什麽時候離開了首都。
白風清偶爾還是能收到葉暄瀾的消息,用官方內部的信號,每次只能發很短的信息,後來白風清制作了一個檢測健康狀态的芯片,放在手表裏就能使用個,程序其實很簡單,就是把健康手表中的程序拆了出來。
但白風清制作的程序只能夠監測脈搏或者心跳,信號相當微弱,還能反追蹤,這才能讓警方試用,試用者一號就是葉暄瀾。
而葉暄瀾,也是白風清監測中……第一個死亡的人。
原本是想看到愛人是否健康的程序,成了目睹愛人死亡的工具。
白風清不知道自己數了多久的心跳,她只是看着那一點點變慢的心跳,一直在想,葉暄瀾能不能再站起來?
他明明那麽厲害,很年輕的時候就可以活着回來,這一次也應該行的。
可結果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找不到葉暄瀾在哪裏,警方說他進入敵方老巢的時候,被卸載了大部分可以追蹤的東西,唯一留下的就是那個監測健康的手表,表面看起來就是個普通的名牌機械表,所以一直戴在身上。
——
“就這樣,我再也沒見過他,警方也不肯再向我或者他的父母傳遞消息,因為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不然也只是讓我們一次次難過而已。”白風清無力地靠在椅背上,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作為葉暄瀾的愛人存在了。
将來她也不會寫在葉暄瀾的名字旁邊,為了她和夏滿的安全。
陸明深聽完漫長的故事,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什麽都說不出來,他唯一能說的,居然還是蒼白的“節哀”。
白風清怔愣地看着地上灰色的瓷磚,小聲說:“我不是不能接受他的死亡,可至少……他不能白死吧……”
剎那間,陸明深聽明白了白風清的意思,可他不敢出聲保證任何東西,很多事情,知道跟去做,是兩回事,沾上了事情,後面想脫身就很難了。
屍檢持續了一天,結合西南警方傳遞來的消息,大概能還原出當時的情況。
葉暄瀾假借身份靠近了那邊的老大,第一次聯系沒有任何問題,第二次去的時候,帶上了警方這邊提供的所謂“大師”。
計劃進行到這裏都很順利,只是不知道在內部發生了什麽,葉暄瀾頭部受到了重創,按照骨頭上的痕跡,應該是什麽大型的鈍器直接砸了上去,葉暄瀾當場暈死,之後他就被當做屍體處理了。
但葉暄瀾并沒有當場死亡,他只是昏迷,卻被人運到了泥坑裏,直接埋了進去,最後那個泥坑被做成了學校操場跟跑道。
按照法醫上的死亡鑒定,葉暄瀾最後死于窒息,身上沒有其他特別明顯的傷痕,或許是一場意外,因為如果是暴露了的話,身上不會只有一處重傷。
這樣的死法太憋屈,讓人難以接受,那麽厲害的緝毒隊隊長,死于大型鈍器重擊,最後被當做屍體活埋而死,實在是……
白風清思索一會兒,問:“那大師呢?你們不是還安排了一個假大師跟着他一塊去的嗎?那個大師呢?”
“很抱歉,依舊沒找到,我們猜測,不是也被埋到了什麽地方,就是……叛變了。”
警方只能給出這樣的解釋,他們也很無奈,可人性,本就是最難控制的東西。
白風清再難過痛苦,都得接受這個答案,就像葉暄瀾的父母一樣。
做完了屍檢,就是葬禮,怕被報複,葬禮一切從簡,只有葉父葉母、白風清、夏滿還有戰友們可以參加。
陸明深聯系了蕭秘書,讓她送夏滿到首都,路上一定注意安全,有任何奇怪的人和事都要注意,發現不對就趕緊報警。
好在一路安全地到了首都,夏滿看起來跟原來沒什麽區別,她看到白風清後直接沖了過去抱住,說想媽媽了。
白風清看到女兒,疲憊終于湧上心頭,她蹲下抱住小小的夏滿,久久無法回神。
晚上白風清跟夏滿說了關于葉暄瀾的事情,告訴她,爸爸從南方回來了,只是他很累,要睡很久很久。
夏滿靜靜看着白風清說話,忽然擡手擦擦白風清的淚水:“媽媽,我知道爸爸去天上了,以後,小滿會一直一直陪着媽媽的,不用害怕。”
“媽媽沒有害怕,媽媽只是難過……”白風清靠在夏滿小小的肩膀上哭出來,淚水像水龍頭一樣,止都止不住。
葬禮那天,是個好天氣,白風清穿着黑色的裙子,帶着夏滿站在墓地旁,等葉父葉母撒完第一鏟子土,就到她和夏滿。
墓碑上的照片很清晰,葉暄瀾笑着看照片外的每個人,那是他意氣風發的二十二歲,現在,他定格在裏面了,永遠年輕、永遠俊朗帥氣。
從葬禮回來,白風清就病了好幾天,病得迷迷糊糊,什麽事情都不知道,她感覺自己好像一直躺在柔軟的草地上,身邊有一棵巨大的樹,樹替她遮擋風雨,她想,這麽舒适的地方,不如就躺上一輩子吧。
風吹過的聲音像是一聲聲輕輕的嘆息,白風清醒來後看到自己的醫院裏,身邊是夏滿跟陸明深,還有在輕手輕腳收拾東西的蕭秘書。
白風清掃視一圈,不說話。
夏滿第一個注意到白風清醒了,她趕緊去推陸明深:“陸叔叔陸叔叔!媽媽醒了!”
病房裏忽然就變得亂糟糟的,一群白大褂對着白風清做各種檢查,問她許多弱智的問題。
精神還不是很好的白風清又睡了過去,等她再醒來,意識總算清醒,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陸明深小心地給白風清喂粥,他說:“你忽然發燒,燒了好幾天,要不是小滿打電話給我,估計你都在家燒傻了。”
葬禮時白風清看不出什麽不對,只是人很沉默,跟葉暄瀾的戰友們告別後,白風清還主動送了葉父葉母回家,之後她跟陸明深表示感謝,這幾天真的太麻煩他了。
他們之前都住在白風清的家,她自己買的房子,原本兩個人住沒什麽問題,現在夏滿過來了,陸明深就不好繼續住,回他自己的住處前,一再交代,讓白風清有任何事記得給他打電話。
但最後白風清沒打,是第二天早上夏滿發現白風清始終醒不過來後用自己的電話手表打了陸明深的電話——得虧白風清早早就給夏滿錄入了號碼。
白風清總是擔心自己會出事沒人照顧夏滿,在首都的時候夏滿電話手表裏就有其他臨時聯絡人,去了雲城,夏滿的電話就多了陸明深跟邵以東的,因為這兩個人一定不會拒絕小孩子的求助。
夏滿說不明白白風清到底怎麽了,就說叫不醒,陸明深匆忙過來,等夏滿給他打開門,發現白風清暈倒在床上,渾身滾燙,估計都燒到四十度了。
陸明深沒敢自己送去醫院,直接叫了救助直升機,這個東西是只要出錢,就都能用的,特別着急的時候就可以打電話申請。
到醫院後白風清做了各種檢查跟急救,但人就是沒醒,打了各種退燒針都沒降下溫度。
醫生在聽說白風清最近家人離世後表示理解,有的人太在意時就會出現發燒的情況,發燒這件事是人類可以自己控制的,太難過時稍微發發燒也是好的,證明身體在做出反應。
後面白風清就躺了好幾天,好在溫度一天天下降,醒來的時候溫度就剩三十七度五了,有點低燒,可總比一直高燒強。
白風清後面在醫院又接受了心理醫生的治療,才慢慢走出來。
期間葉暄瀾的父母跟戰友都來探望過,可說來說去,就是節哀,每個人都知道要節哀,說得多了,顯得毫無用處。
真正讓白風清好起來的是陸明深裝作不經意地說:“我已經讓東子把消息都傳給當地警方了,沒過我們任何一方的手,消息未必多有用,但是或許能……查出真相。”
盤踞在東南亞多年的組織,想破壞掉沒那麽容易,就算有再多信息都不可能,畢竟不是自己國家的地盤,人家的法律允許、人家的民衆接受,華夏就不能把手伸那麽長,但白風清想知道真相,陸明深又有這種人脈,那幫一幫也是可以的。
白風清聽完後當晚就痊愈了,醫生檢查說,身體健康得可以打死一頭牛。
出院後白風清去見了見葉暄瀾的父母,他們勸白風清說,趁夏滿跟她年紀還小,就再找一個吧,如果夏滿實在拖累,也可以把夏滿交給他們,當年葉暄瀾抹除了兩人的關系就是擔心有今天。
葉暄瀾真的愛白風清,他想在自己保護不了白風清的時候,也不拖累她,至少給她一個幸福生活的機會。
白風清拒絕了,她說:“你們永遠是我爸媽,夏滿也會是我的孩子,她永遠都叫夏滿,是我最珍貴的女兒,我其實沒什麽喜歡的人,爸媽你們也知道,我這人性格其實不太好,要不是老葉,我也不會結婚生子,他不在,那我也沒有接納其他人的想法。”
勸不動,葉父葉母只能嘆氣,在他們知道兒子選擇當緝毒警的時候就做好了準備,甚至連沒有孫子孫女都想好了,現在有這麽可愛的孫女,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就是可惜,拖累白風清這很好的女孩子了,她還不到三十歲,大好人生剛開始,怎麽就被困在死亡裏了呢?
現在白風清在雲城大學工作,她還是得帶夏滿離開,道別了葉父葉母,她跟陸明深打過招呼後就回了雲城,現在還有幾天就開學了,她得回去上課,夏滿也得上幼兒園。
陸明深沒想到,她那麽快走出來了。
在機場vip等候室的時,陸明深問白風清,真的沒事嗎?
白風清無聲笑笑:“很難說自己沒事,但是你想想,我接受他的死亡,有多久了?”
“快五年……”陸明深猶豫地回答。
“嗯,五年,我其實接受他的死亡,畢竟我本來就是看着他一點點失去生命體征的,我看到他屍骨的時候是很難接受,可我也明白,我早就接受他的死亡了,放不下的,是真相。”白風清長長嘆了口氣。
就像陸明深面對溫書寧的死亡,他終究會接受喜歡的人已經離開,他需要大步往前走。
過往的一切美好與許諾,都封存為珍而重之的回憶,會懷念,但人不會止步不前。
回到雲城,白風清慢慢讓自己的生活回到正軌,她如今的生活正軌裏本就只有自己跟夏滿,不用聯系陸明深後,她的時間空了很多,反倒是陸明深經常來聯系。
陸明深會用很多借口,有時候是陸母想小滿了,有時候是蘭姨做了新的東西,想找人嘗嘗……
白風清在密集的理由裏感覺到一些東西,卻不願深究。
在葉暄瀾跟白風清坦白自己接觸她就是為了給她治療的那天,白風清問他:“你覺得我的生活就是需要人來拯救的嗎?”
“不是,我只是覺得你很孤獨,孤獨的人,或許很開心,但偶爾,會不會也想可以有人分享一下你生活中高興的事情呢?”葉暄瀾這麽說。
分享欲,是人與人之間最珍貴的東西。
白風清願意跟陸明深成為可以互相承接分享欲的朋友,未來很遠,誰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麽,至少這一刻有快樂,就值得分享出去。
——
轉眼過去兩個月,雲城逐漸冷了起來,白風清晚上有課,只能将夏滿再次托付給陸明深,她的課多是普通的技術課,就被安排在不怎麽重要的時間裏,其中的金融大數據更是直接在周五晚上,連上三節課。
這個時間的學生都沒什麽心思上課了,滿腦子玩,課堂上沒什麽聲音,但一看除了愛學習的,都在玩手機,打字打得飛起。
白風清慢吞吞講着,又将代碼發到了釘釘群裏,讓班長跟學習委員記得通知同學們接收并且運行出來截圖就行,這種課她很難管理得很嚴,本身就是用來給學生湊學分的課。
上完課,不僅學生們歡呼,就連白風清都覺得開心,畢竟有時候上課就跟自言自語似的,實在是很無聊。
聽話的好學生們帶着自己的問題過來問白風清,稍微一拖,又磨蹭到了十點才能離開。
白風清将機房裏的電腦全部控制關閉,又确認沒什麽問題後關上了門,稍晚一些會有保安來一一鎖門,不用師生們動手,只是要把電腦關掉。
離開教學樓,白風清先回了一趟辦公室收拾東西,她每個周五都覺得自己忙活得像小螞蟻,沒停過。
好不容易跟那群只想着吃的大學生擠出校門,白風清遠遠看見了等候的熟悉車子,那是陸明深的車。
剛好一瞬間,白風清受到了消息,低頭一看,是陸明深,招呼她過去呢。
打開後車門,白風清才發現今天是陸明深自己開車,她頓了頓,又換成副駕駛,上車後系上安全帶:“陸先生,你今天怎麽自己開車?”
“你忘記了?東子已經在群裏說過了,趁今晚大家都放假,他們組了個局,想正式給你道歉。”陸明深一邊說一邊緩緩啓動車子。
“啊……”白風清回憶了一下,發現确實有這件事,“好詭異啊,你們怎麽沒阻止他?有事他直接私聊我不就好了?這麽搞,很尴尬。”
陸明深輕笑:“你就當是不來這麽一場,他們心裏愧疚吧,畢竟他們沒給你好顏色這麽多年,估計晚上想想都能起來給自己兩巴掌。”
白風清按下車窗:“那聽你這意思,只要我接受了他們的歉意,他們就可以心安理得繼續幹缺德事了?”
聞言,陸明深忍俊不禁:“不至于這麽混球,只是他們想跟你說話的時候,不那麽卑微。”
話說到這份上了,白風清不好再拒絕,況且她都上了賊車,想下去都不容易。
地點這次換了個地方,在一個比較正式的茶館中,再晚一些人家茶館都要關門了,得虧他們能等到白風清下課。
雲城能喝晚茶的地方少,這麽閑出屁的地方,也只有他們這些公子哥千金小姐會去。
到了地方,白風清跟在陸明深身邊坐下,喻易之剛擡手給她倒了杯茶水,那邵以東就忍不住将禮物嘭一聲放到了茶幾上。
“白風清,之前是我邵以東智商不夠,誤會你了,不知道你需要什麽,所以我想了想,你是程序員,那應該需要一臺高配的電腦,還有鍵盤,希望你不要嫌棄我準備的道歉禮物。”邵以東認真地說。
“還有我,白風清,你說得對,我的那些做法,既對不起書寧,也對不起你,我沒搶到送電腦的道歉,我給你送一份名單吧,你應該會喜歡的。”顧顏顏跟着跳出來,将一份厚厚的檔案塞到了白風清手中。
這兩人就是牽頭的,其他人都是跟着幹壞事,多多少少按照自己的歉意,送了不少白風清需要的東西。
能禮物能送對方想要,而不是自己想給,就說明上了心。
白風清拿不下,陸明深就做主讓服務員都幫忙送到他車上,回頭剛好一車拉到白風清家中。
等服務員拿着東西離開,白風清才以茶代酒:“其實是我應該謝謝你們,你們跟我道歉,我蠻汗顏的,因為我本來也是查了你們所有的數據資料,根據你們的性格做出對應的行為,引導你們達成我想要的目的。
或許你們真的覺得我挺可憐的,半輩子都在倒黴,但我還是得說,沒有你們,我大概沒辦法做到那些我想做的事,真的很感謝你們的配合。”
話說開就好了,邵以東他們難過于曾經那麽為難一個可憐人,而白風清倒是知道他們本性不壞,才沒利用到底。
被利用到底的白士堂已經在踩縫紉機了。
喝茶喝不過瘾,後面邵以東跟顧顏顏又想去喝酒,就拖着一群人非得跟他們瘋,一個沒放過。
到了附近的會所,他們直接去預留的包廂,進去玩了起來,還點了人唱歌。
白風清上課上得累,不太想玩體力的,就幹脆跟他們湊了一桌麻将打,她邊打邊問陸明深,夏滿今天在陸母那乖不乖。
陸明深說夏滿哪有不乖的,而且她都習慣周五晚上媽媽要上課,她得去奶奶家玩了。
這一晚上,大家打得不輸不贏,白風清、陸明深、喻易之跟鐘百思,全是會記牌的,打起來,跟打明牌似的,最後就是看運氣,跟機器的概率,誰都不能碰麻将跟色子。
最終結果就是不輸不贏,邵以東、顧顏顏跟方冬信說在旁邊看着就覺得腦袋疼了,一輩子都不想跟他們四個打麻将,連鬥地主都不想打。
熬到淩晨三四點,大家都不太行了,才各回各家。
陸明深不好再開車,只能臨時找代駕,先送白風清回家。
考慮到車上有不少東西,白風清不想陸明深跑得辛苦還得幫她搬,就邀請陸明深留下。
兩個人都不知道坦誠相待多少回了,不差這一晚。
陸明深睡在次卧,白風清睡主卧,彼此都守着朋友的線。
等到周一,白風清将顧顏顏給的名單傳給了西南警方,有了名單後重點打擊某個團夥,在活捉的人裏,複原了葉暄瀾當時死亡的真相。
真相其實很悲哀,因為被背叛的不是葉暄瀾,而是那位假大師。
假大師本身就是在西南當神棍的,他的身份特殊,很早就埋伏起來,必要時候可以知道大佬們的一手信息,可是他在早些年的單子裏暴漏了。
但是對方想報仇,覺得光殺一個假大師沒意思,特地等到了葉暄瀾帶着假大師過去,那人直接告密說假大師是卧底,而且已經端掉不少組織。
遇見這種情況,按照所有的卧底準則,可以犧牲任何一個已經暴露的,去保住沒暴露的。
當時的場景是沒人懷疑葉暄瀾,因為告密的人咬死說假大師是卧底,但不認識葉暄瀾。
本來到這裏為止,葉暄瀾都可以全身而退的,假大師也準備犧牲自己保全葉暄瀾這個新卧底,可誰成想,告密的人在同一天裏,将假大師的身份告到了好幾個組織裏。
告密的人想,這下可以看到假大師被分屍折磨,可他沒想過,人多了就會有摩擦,尤其是碰上本就關系不好的組織時。
一個卧底确實讓人生氣,但看到自己讨厭的人被卧底坑死,那可大快人心。
原本是在吵卧底的事,因為其他幫派的來攪混水,事情就變成了殺手炫技。
假大師真的在老大的院子裏被打成了碎肉,所以警方找不到屍體,而葉暄瀾純屬倒黴,一顆流彈打斷了一尊佛像,将他跟二把手壓了個半死。
法醫檢查出來的大型鈍器就是那個佛像。
等火并結束,老大的人開始清理,趕緊将二把手送去急救,只剩下葉暄瀾,老大看了一眼,說身份不明,就埋了吧。
反正看起來也沒辦法活的樣子,長痛不如短痛,省得救回來還得受罪。
葉暄瀾就因為這樣的理由被埋在了山區學校的跑道下。
那二把手最後也沒救回來,确實算是無妄之災。
失去二把手的組織多少有些影響,經過這些年的打擊,還有陸明深他們持續性提供的消息,在一年後,終于将該組織一網打盡,可以告慰英靈。
白風清在第二年清明,帶着夏滿去首都祭拜葉暄瀾,跟他說,他的付出都是值得的,帶走一個二把手,不虧。
雖然害人的組織還有不少,但她相信,在英靈們的保佑下,世間黑暗,終有消失的一天。
被抓住的老大後來交代過往罪行中,有提到葉暄瀾,他其實懷疑過葉暄瀾,但是沒有證據,葉暄瀾的背景處理得太幹淨了,懷疑都無處懷疑去,可是,很快有人高密了假大師,他就在想,等處理了假大師,他就把葉暄瀾綁了,讓他吐出來其他卧底的信息。
結果,佛像先把葉暄瀾帶走了,好像是老天不忍葉暄瀾多遭那些非人的待遇,窒息而死,已經是他最體面的死法。
白風清知道後許久沒說話,沉默地離開了公安局,人死了就是死了,哪裏有什麽老天的不忍呢?
回到雲城後,白風清考上了博士,主動參與了國家的計算機研究,争取做出更多可以抓捕犯罪的工具,她不希望,再有人,像葉暄瀾那樣,死在光明到來前,多強大一分,說不定就能多救一條人命。
博士畢業那一年,陸明深捧着花束站在白風清的實驗室樓下,她在樓上看見了,伸手跟他打招呼:“稍等,我現在下來。”
“不着急,我等你。”陸明深笑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