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日常小事

日常小事

“你現在在哪兒?”嚴重明要要離職的那天晚上,楊悵睡不着,三更半夜翻來覆去,黑眼圈周痛,腦袋昏昏脹脹的,在某一刻,終于睡着了,還囫囵做了個夢。一座座高樓拔地而起,居然鑲着24K純金,你站在某層樓的陽臺,晚上看是藍藍的天空,往下看是清清的江水。似乎還有船的馬達聲,幾個人的對話。記得最為清楚的,是他自己帶着一個防毒面具,走到了不知為什麽充滿氨氣的橋上。嚴重明在橋的對面,這時的馬達聲愈來愈響。楊悵在做夢時還不忘思考,這周圍都是臭烘烘的公廁味,居然還有傻子過來捕魚。雖然他這個思考缺了一點邏輯,但至今他都沒意識到自己在做夢。

“你過來呀!”嚴重明在對面大喊,他帶了個面紗,輕飄飄的,風帶着氨氣一吹,楊悵蹙着眉頭看着他。

突然一個低頭,他自己換上了超人專屬衣服,藍色連體衣打底紅色內褲,還有個充滿朝氣的紅披風。

這個畫面感人,沒有裝備的超人對戰對面那位仙(氨)氣飄飄還執劍的江湖中人。咋地,這是要靠他一飛升天逃跑棄戰嗎?而嚴重明卻在對面躊躇,頗有點“拔劍四顧心茫然”的感覺。

就這樣停滞了幾秒。

楊悵突然發現自己的防毒面具不見了,馬達聲也猛地戛然而止,他雙眼一睜,先是黑乎乎的一片,接着又有些朦朦亮。黑眼圈四周又酸楚起來。

只是睡了幾個小時。

他在人生中又一次感受到茫然。嚴重明的離去與他無關,可是他認真去想,自己因為父母,留在了這塊完全不喜歡的領域裏,頗像是束縛。

誠然,他喜歡無人機。

但現在這個天氣,不說為百姓着想,無人機飛得上去嗎?他也是這樣安慰自己,等到有一天發明出了定風衣,他便照着方法給無人機也發明一件“定風衣”。總有一天,他的飛機會飛上藍天。

十幾歲的時候他成績很好,而嚴重明只是中上。正是年少青春時,他沒有玩樂,而是裹緊衣服,在學習之餘研究一些更深層次的東西。

那些天真活潑的孩子不想玩呀。可楊悵再也不天真活潑了,他很羨慕嚴重明,自由自在,可以看電視,可以去地下游樂場,可以吃五顏六色的棉花糖。

人生軌跡不同,這是自然的。在羨慕之餘,不讓自己愁苦,這才行。黎明之時,塞在心頭的東西,慢慢消散。外面的風還在刮,這一想,好些年過去了。從委屈變得成熟,時間不等人,世界也不等人,地下商場游樂場翻了幾個來回,環境甚至比拟自然界的春夏秋冬。陽春一早鋪地青,仲夏之時陽罩町。燕子飛來灰雁去,秋收冬藏又年新。

但是不是真的,就總有些假的地方。

留不住時間,脫離了世界,還要失去至親的父母。記憶漫漫皆酸楚,猶念兒時樂開花。

于是楊悵在第二天工作後,給嚴重明打了電話。

“現在剛回家,怎麽了,我手稿不是拖吳哥送去了嗎?”

“收到了。”楊悵深吸了一口氣,“今晚你有空嗎?咱倆找個地吃個飯?”

“吃飯?”嚴重明笑了,在哼氣的那一瞬間,像是回到了小時候,“你請還是我請?”

“我。”楊悵說,眼眶泛酸,腦海中閃過地下的車水馬龍,定格了某一路燈的昏黃。日月如梭,他們倆從相遇到熟識,又從熱烈到平淡,這麽多年的風,吹不散他們的感情,只是距離,淡化了情誼。在成長中,楊悵經常難過,開始接觸這個行業,工作出現失誤,一通電話,嚴重明買兩瓶八度的酒,就這老六家的雞爪,二人秉燭夜談,不醉不歸。所以嚴重明總是和楊悵一起睡。

他們也吵過架。兩個人的壓力山大,說出來了,情景尴尬,兩杯涼白開下肚,楊悵紅了眼眶,走過去拍了拍嚴重明的肩膀,“對不起。”那時他十八了,是個成年人了,很多東西得自己扛。嚴重明也懂,他14歲之後就不調皮了,到十八歲,這幾年他變化巨大,他不把自己的壞情緒影響別人。

兩個人分道揚镳,就像在昏暗的y字形路口道別。

他們都等着對方談女朋友,這樣的話,自己可以嘆口氣又衷心祝福。

“生日快樂。”嚴重明突然說。

楊悵聞言愣了一會兒,又有點莫名其妙地說,“明天不是我生日啊。”

“補的。”嚴重明說,“6月12。我記着的。”

“……”楊悵心說我是應該感動還是應該哭笑不得。

兩人約在老肥排檔。

周圍燈紅酒綠,嬉笑怒罵聲,汽車呼嘯聲。

“花甲,炒花甲,還有那個糖醋排骨,而不是,酸甜排骨,酸甜排骨!”對桌喊得很起勁兒,聲音在周圍嘈雜聲一躍而出。

楊悵轉頭對那個胖哥說,“我們也要炒花甲,酸甜排骨。”

胖哥聳聳肩,說到,“真不巧被你們隔壁那桌給叫了,最後一份的。”

“這兩種菜還能同時完?隔壁真會吃。”嚴重明咕哝道,“來個空心菜,醬排骨。你這兩個可以吧?”

“嗯。”楊悵說,“還有什麽菜嗎?”

“四季豆,拍黃瓜。我看您二位長得還挺标致,肯定不愛吃醬肘子,要不來個炒牛肉算了。

楊悵看向嚴重朋。

“呃,那就來個醬肘子吧。”嚴重明說道。

“得嘞!”胖哥愉快地拿着菜單走了,走了幾步又退了回來,他那憨胖的身材一轉,說到,“忘記說了,今日份例湯冬瓜玉米,兩位講個笑話,我是專業的不愛笑,所以兩位把我逗笑的話,例湯免費了。”

飯館還有這種操作?

胖哥都介紹說他是專業的不愛笑了,不就是來偷個客人的笑話嗎?

楊悵:“我也沒什麽笑話,要不就算……”眼睛突然瞥見今日份例湯25元。

“……你喝湯嗎?”楊悵問。

“喝……白開。”嚴重明說道。

“算了,25就25吧。”楊悵說道。

“別,你千萬別算了,25能買可多東西,我愛喝白開水。”

“呵,以前你不是還嫌白開水喝了容易尿嗎,不像是可樂還是別的什麽。”

“你懂什麽,我那是說給A導聽的,免得他去給我的尿頻挂專科。”

“你多大人物啊給你的尿挂專科……”

“噗嗤……尿頻還有專科?”胖哥笑着問。

“诶,你笑了!”嚴重明看着胖哥說道,眼晴過一絲狡黠的光。

“啊……你們這是在講笑話嗎?你們不是在對話嗎?”胖哥趕緊收緊笑容,舔了舔嘴唇。

人心變化莫測,套路防不勝防。

“就是講笑話。兄弟 ,你要開心一點,你丢的可能只是二十五塊,但是學到了一個套路,值啊!”嚴重明笑到,說完便看着楊悵。

“有失必有得。”楊悵簡單明了的說,“還有,我也不知道有沒有專門挂尿頻的。”

“喂!”嚴重明抗議道。

胖哥默默地抹了一把臉,心說他現在也不想知道了,說了一句,“稍等片刻,菜馬上上來。”便灰溜溜地滾回廚房了。

這都是他們兩人默契地即場發揮,如果胖哥還沒笑,他們可以編到宇宙外星人大森林。

“哎,我說你也不用太冷漠呀。我現在先找你都沒看你笑幾回。”嚴重明喝了口茶水說道。

楊悵本想噎他一句不知道誰昨晚還找我哭呢,但又想到嚴重明待會可能又想到傷心事,變住了嘴。許多時候,說話都得考慮再三,就是為了不把天聊死。

“你工作找得怎麽樣了?”楊悵咳嗽了一聲說道。

“今天去看了看,可以。”

“大材小用。”

嚴重明聞言笑了,“要是你去洗車廠打工,那才是大材小用呢。而且就我這,這工作其實也不算差了。操控機械,和修理那個機械。一個月工資有5000多,對于我來說,能吃能住,有時還能尋開心呢。”雖然他是笑着的,但是眼睛略顯傷感。

“嗯,加油。”楊悵不知說啥。

風輕輕掠過他們倆的發梢,某一瞬間,楊悵夢回從前。

他突然發現這幾年很累,藏着掖着。面對眼前這個人能談笑自如,可是……坦白了說,他就是喜歡他了。

有許多觀念,認為喜歡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異性相吸,這是必然的,同性之間産生情感何談簡單?但有些時候也很簡單。一個動作一句話一颦一笑一起浪,都可能引起喜歡。

所以喜歡是莫名其妙的。但這樣毫無章法,又使得這份愛,易碎易失,簡直就像一塊紮手的玻璃,位置一偏,你可以毫不猶豫地把它扔掉。所以如果能把這塊玻璃捧個很多年,放在心裏,那這便是這個人的奇跡。這種奇跡由愛産生,但是奇跡會不會連接愛,這得看命啊。

這份愛難以言喻,也難以脫口。但是現在,面對着這個人,只有自己揣着這個秘密,分外難受。

畢竟愛意與日俱增,從喜歡到這個地步,他忍了多少個白天黑夜?

“呃。重明。”楊悵輕聲叫道。

“嗯?”嚴重明輕抿一口茶水。,擡起頭愉快地望着他。

“啧。”楊悵想了想,發覺自己臉部微燙,“就是,我喜歡你。”

這句話本來像如鲠在喉,但他迫切,他不去想說出來的後果,那麽便無所畏懼了。

“嗯,我知道這個是對你來說可能有點難理解。”楊悵沒讓嚴重明搭話的機會,繼續說道,憋了幾年,一吐為快。

這時胖哥“不識好歹”地插了進來,無意間聽到他們的對話,他燦燦地把例湯放在桌子上,看着兩個人都看着他 ,硬着頭皮說道,“這件事對我來說可能沒那麽難理解,呃,祝兩位幸福。”說完便溜之大吉。

“我也是。”嚴重明說道

你也是,你也是什麽?你也是能理解還是,也是喜歡我啊?楊悵心中刷起一排小彈幕。

四周好像靜止了,楊悵不敢眨眼。

“靠,我也愛你。我先把結果告訴你,我愛了很久了。但其實你這,你這也太突然了吧,你請個飯就是表白啊,我都沒做啥準備,真的,你這太突然了,你這讓我有點,就是那種感覺,就是措不及防,怎麽說,喂,你別笑!”嚴重明一激動就話多,哆哆嗦嗦小拇指摳着膝蓋骨,他的心很熱很熱,話都說不利索了,就看着眼前的這個人。

楊悵則是笑,他也不知道為什麽。

“你真是別笑了,你這樣我腿有點軟呀,不是你是真心實意的嗎?哎,你要不是的話我可告訴你,潑出去的水,說出來的話,我不給你反悔這個機會,反正我是真心實意的,你也不虧……”嚴重明喘着氣,眼神定定地看着楊悵,“你別笑了,我靠!你到底是不是真的……”

“真的真的真的真的。”楊悵都快破音了,“潑出去的水呢。當然是收不回來了。”

“我靠我靠我靠,今晚是不能好好吃飯了!哇,你這是真的,不是我真的有點那啥,不是我就。”嚴重明說着說着,眼眶又一紅。

“你別哭……”楊悵則是快笑出氣音,“這多開心的事兒啊。”

不遠處的胖哥搭着收銀小哥的肩,笑着看這邊的熱鬧,心裏尋思着要不要拿個麥克風給這對良人來一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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