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寂靜深宮,稀疏燈火,籠罩在迷霧之中。
天色已完全暗了下來,此起彼伏的蟲鳴聲透進了屋子。
寒夢軒向來是最寂寞的宮殿。
寶娴進了屋子服侍鐘寒夢沐浴更衣。
一燈如豆,鐘寒夢坐在桌面揉着額前,昏黃的光灑在她身上,仿若一幅工筆畫。
她告訴寶娴:“我夜裏不需要有人侍候,不管聽到什麽動靜,誰也不準進來。”
寶娴知道這位娘娘是從不拿自己當下人看的,于是也大着膽子問了一句。
“娘娘,您可是要動櫃子裏的那箱子法器?”
“我做什麽,不要猜。猜到了,不要說。這樣,萬一我真的出事了,你才能活得長久。”
寶娴跪下,流着淚懇請:“娘娘,行巫蠱之術若是被發現了,是要殺頭的,還請娘娘三思啊!寶娴自小進宮,受盡責打,娘娘待我極好,恩重如山,寶娴實在不忍看着娘娘行差踏錯……”
鐘寒夢臉上挂着微笑,擡手示意寶娴不必再說什麽。
“我這三年,你也知道,行屍走肉,鳥入囚籠。我本是人間自由客,卻暈倒在狩獵場外,被九王爺當做禮物獻給皇上,所有這不幸都來自一個錯誤。現在,我有機會手刃仇人,你覺得我會放過?”
寶娴知道鐘寒夢的脾性,明白此事她非做不可,也只得擦幹了眼淚輕嘆:“鐘姐姐,萬事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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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寒夢恭敬焚香,随後布好法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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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今日得到的那一縷頭發放在祭壇之上,而後咬破舌尖,以手指蘸取舌尖血,在符紙上畫下符咒,而後便捏着銅錢劍,念其咒語。
風忽地大起來,猛地吹滅燭火。
仿若女人的嗚咽聲從四面八方而起。
地下傳來密密的噬咬聲,好似鬼差呢喃。
一道驚雷劈下來,那雷電斬開的卻是綠色的光。
黃色的符紙憑空炸裂,把靠近祭壇的鐘寒夢推得後退兩步才勉強站定。
一切重又歸于平靜。
鐘寒夢擦一擦頭上的汗,扶着桌子,仔細思索,終于弄明白了這異相産生的原因。
“當年,我開壇做法,三百裏魇殺他全族,卦象明明顯示他已身死,他家那時必定供請着一位高人,那高人為他做了個衣冠冢,才能逃過這一殺劫,所以我今日才能見到活着的他。”
這次開壇做法,損耗了她很多元氣,可也不過是讓魏夜山的衣冠冢炸了而已。
鐘寒夢憤恨不已,絕不肯輕易收手。
她眼珠子一轉,便又想到一條計策。
“既然道術此刻已傷他不得,看來,只好役鬼了。”
役鬼是将地下惡鬼召出,困在符咒裏,為己所用。
此法險惡,并非正統道術。
百餘年前,一名林姓弟子因違反戒律被逐出道門,他心生怨恨,在道術基礎上創陰山術,自號靈噩天師,寫了一部《陰山十志》流傳後世。
只是陰山術極其邪門,威力雖大,卻也折人的壽元。
不少陰山道人年不到半百便身死,來不及将一身絕學傳于弟子。
到鐘寒夢父親這一脈時,只剩半部《陰山十志》。
父親自小督促她修行,卻只叫她學正統,從來不肯教她陰山術。
只是她生來好奇心重,自己偷師,學成役鬼一術。
她點了三炷香,倒插入爐。
割破手指,殷紅的血順着香落下,凝成梅花狀。
口中默念咒語,漸漸地她感受到了一些東西的存在。
橫死許久,投胎無門的鬼嗅到此處法門,誤以為是轉世輪回之處,争鬥起來,只有最厲害、怨念最大的鬼,才能在這場厮殺中勝出。
香爐猛烈晃動,落入其中的血霎時變成灰色。
鐘寒夢臉色煞白,并不敢保證自己能駕馭這只惡鬼,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勉力一試。
晃動漸弱,鐘寒夢能感應到那惡鬼将破爐而出。
她屏氣凝神,只等惡鬼現身之時将她封印在符紙中,為己所用。
惡鬼果然上當,符紙自下而上閃動着光芒。
即将大功告成之際,院內忽地傳來了聲響!
外面亮起了火光,隐約能見數十個太監舉着火把将她的屋子圍住了。
做法最忌分神,尤其是這般兇險的術法。
鐘寒夢恍神間,被惡鬼發現。
那女鬼從符紙中退出,凄厲地尖叫着,要鑽入鐘寒夢的軀體。
可此時,一人踹開房門,緩步踏入。
此人身負護身咒,惡鬼見他,如見神明,只得避讓。
惡鬼慘叫着,遁入黑夜。它被召至人間,流落在外,必将掀起一番亂子。
可此時,鐘寒夢已無瑕顧及,她身受術法反噬,頭痛欲裂,胸口仿若壓着千鈞重的石頭。
她捂着心口,吐出一口鮮血,倒在地上。
暈倒前,她看見一襲紅色的錦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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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娴聽到聲音,跑出來。
她見燈火通明中,數十個太監站在院內,而主子房門大敞。
着一身素白的婕妤娘娘吐了一身鮮血,卻應該也沒傷到。
一名神色冷漠的紅袍太監扶住了婕妤娘娘的脖頸。
他的手生得修長且骨節分明,好似一件精美的白瓷。
只是他的手好似時候能扭斷娘娘的脖子。
這太監低頭看向鐘婕妤,可眼神藏在光影的暗處,叫人不禁要打一個寒顫,不敢靠近他。
他身上佩着長春宮的腰牌,是皇後的人!
“敢問這位公公,我家主子她……”寶娴跪下去,忙關切問道。
“鐘婕妤染了惡疾,在她病愈前寒夢軒任何人一概不得離開住處半步!”
寶娴還想自告奮勇去照顧鐘婕妤,可卻被衆太監推搡着,關進了院內一處耳房內。
房門被鎖上,有太監在門外守着。
寶娴也只能透過耳房的門縫看,那為首的錦袍太監将仿若牽線人偶的婕妤娘娘從地上抱起。
再往後發生了什麽,寶娴便不得而知,因為其他太監守在外頭,将房門掩上了。
只是,有一點寶娴很确信。
整整一個晚上,那太監都沒有從娘娘的屋子裏出來過。
不過,那是個太監,估計也只是奉命看着娘娘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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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夜山将鐘寒夢打橫抱起。
她素色的袍子是睡覺時穿的,并不嚴實,整個肩頭不知何時已裸露在外,瑩白的小腿也全部露出。
魏夜山将她放在床上,手撥開她覆在面頰上的頭發,用手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的臉轉向自己。
這三百裏魇殺魏姓全族的仇人,原來也只有這點本事嗎?
等她醒來,再放入蠱蟲,要叫她眼睜睜地望着一切是如何發生的,要讓她在清醒的狀态下受苦。
一切本該是高興的,可他的胸口竟忽地痛了一下。腦海裏仿佛出現了一些像是夢境中的畫面。
夢境中,山頂處,月色如銀,到處浮着螢火蟲的光,他追逐着前面女子的裙擺。
可笑。從前他不知情愛的滋味,如今施了宮刑,更不會有那種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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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的夜快盡了。
鐘寒夢也終于醒了。
喉嚨裏幹得厲害,她眼睛半合,低聲喚道:“寶娴!寶娴,給我倒杯水。”
可喊了之後,并未得到回應。
她這時也才完全地清醒了。
屋內并沒有點燈。
可一個高大的身影立在窗前,擋住了破曉的光。
“是你!你竟還敢出現在我的面前!我非殺你不可!”鐘寒夢掙紮着要坐起來,這時才終于發現自己的雙手被繩子縛住了,掙脫不得。
“婕妤娘娘,別費力氣了。”魏夜山轉身,踱步到她面前,目光掃過她的面龐,将她臉上的脆弱、驚懼和惶恐一覽無餘。
他的目光如此貪婪,貪婪得好像狼的舌頭,掃過她身體的每一寸。
她臉上幹涸的淚痕,她因為暴瘦而越發明顯的鎖骨,她纖細得仿佛一擰就能弄斷的手腕,她裙擺下露出來白皙的雙腿。
每一處受到折磨的樣子,都能讓他臉上浮現出餍足的神色。
“我殺了你!我殺你了!”鐘婕妤擡腿要踢,不料卻把自己的腿送到了魏夜山手上。
他握着她纖細的腳踝,指腹在上面摩挲。
“娘娘,你這樣是殺不了我的。”
“你想怎樣?”
魏夜山從懷中掏出一精致小盒,盒子镂空,似乎是專門的氣孔。
鐘寒夢識得那東西,是存蠱用的。
“沒想到,你會用這種法子殺我。”鐘寒夢冷笑一聲,“看來,還是我當年下的殺手不夠重!”
“你無故殺我全族,竟還全無悔意?”
“他們死有餘辜!”鐘寒夢丹唇輕啓,嘲弄地笑着。
“你找死!”
魏夜山死死鉗住她,恨不能将她的下巴捏碎!
鐘婕妤偏不肯認,昂起腦袋,絕不求饒。
魏夜山忽地垂下眼眸一笑,斂了方才眼底的怒火:“我早該知道的,你這般的蛇蠍女子,死到臨頭才知悔改。”
他從腰間抽出一把閃着寒光的匕首,在鐘寒夢的小腿上豎着開了一道血口。
刀傷不深,但足以讓蠱蟲聞到血的味道了。
鐘寒夢手被縛,無法自保,只得眼睜睜望着那東西鑽入自己傷口。
原本小到近于無形的蠱蟲,以血肉飼養後身形猛地膨脹。
鐘寒夢望着皮膚上鼓起一處包,從腿上漸漸往心口的方向移動。
她來不及反應,身體已經不屬于自己。
蠱蟲噬咬,令她身體以駭人的角度彎折。
望着她緊咬的嘴唇和痛苦面容,魏夜山本該快樂,可他似乎并沒有從中得到慰藉。
蠱蟲漸漸地适應了她的身體,不再折騰。
只是蟲子放出去的毒暫且麻痹了她,使她雖有意識,卻不能動彈。
方才一番動靜,鐘寒夢本就松垮的長袍竟全部地散開。
她仰面躺在長袍上大口喘着氣,顫抖得像秋日的落葉。
魏夜山目光無處落,只得上前,側了頭不看她,憑餘光去拉衣角,是要蓋住她的軀體。
誰料,他還沒碰到什麽,她失神地大喊起來:“不要!走開!別碰我!”
他原本不做這樣的心思,可發現這種行為真正讓她露出恐懼的表情時,他才來了興致。
“原來,這樣才能讓你害怕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