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鐘寒夢穿好衣服,不施粉黛,提着裙擺,一路小跑着。
瀑布旁,金瘦棠站着,遠遠地看到一團火紅的影子朝自己跑來。
鐘寒夢身披猩紅色的鬥篷,戴起帽子,帽子邊鑲白色狐毛,巴掌大的臉随着帽子的起落時隐時現。
金瘦棠嘴角噙着笑看她,把一旁撐傘的丫鬟都看得癡了。
鐘寒夢跑到他面前,方才停下了,氣都喘不勻,就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
“我師兄在這裏嗎?”
一句話,又讓金瘦棠的眼底閃過一絲不快,但他還是牽起了鐘寒夢的手,要十指扣在一起。
一旁的丫鬟抿住了嘴在笑。
金瘦棠囑咐丫鬟在外面候着,他帶着鐘寒夢進入瀑布後的山洞。
山洞潮濕狹長,又陰暗非常,與外面的冰雪世界。
鐘寒夢什麽都看不清,險些被腳下的石頭絆倒,前面的人握緊了她的手,回頭說:“跟着我。”
鐘寒夢低低地應了一聲,只察覺他把自己的手攥得更緊了。
“你是魏夜山?”鐘寒夢試探地問了一句。
“你如何分辨得出?”
“直覺。”鐘寒夢說,“之前出現在我面前的都是他,你是進入山洞之後才出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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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是毫無防備的,才給了我重新奪回身體的機會。”魏夜山說完這句話,發覺鐘寒夢壓根不接,他心知金瘦棠的所作所為只讓她恨意漸濃,因此忙轉移了話題,“這山洞你應該是第一次來吧?”
鐘寒夢沉默了許久才說:“不是。”
這裏她來過,這裏也是她最恨的地方。
桐山初見時,二人在瀑布邊賞月,忽然天降大雨,二人便手拉着手跑進了這處地方。
她還能記起昔日是如何在這裏同他歡好,記得山洞裏有個地方會滴水,記得他把他的外袍鋪在地上,記得她的手指如何從他的身上拂過。
過往的甜蜜如今成了一把把尖刀插進她的胸口。
那時有多歡喜,現在就有多無地自容。
山洞的盡頭如今被改造成一處牢房,牆壁上點了一盞燈,勉強照亮牢房。
一團人影縮在裏面,叫人看不清楚。
鐘寒夢掙開魏夜山的手撲了過去,湊到人影前,确認了這個幾乎不成人形的人就是她的師兄。
“師兄!師兄!”鐘寒夢輕聲喚着,望着他身上的傷口,她不自覺地又紅了眼眶。
雲清勉強坐起來,從縫隙裏握緊了她的手,不發一言,只是對她搖了搖頭。
雲清不希望她為了自己做出犧牲和讓步。
鐘寒夢回頭央求着魏夜山:“打開牢房,放我們走,求你了。”
“師妹!不要為我向這種人低頭!”雲清咳嗽兩聲,但語氣還是堅定的。
“我知道你跟他是不一樣的。”鐘寒夢對魏夜山說,“所以我求你。外面的世界才是我的歸宿,我想自由自在地活着,而不是日複一日地作為某人的妻子,我只想做我自己。你留我在此,沒有誰真正的快樂,你想一想不是嗎?”
“你不快樂嗎?”
饒是雲清再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在聽到面前男子突變的語氣後,也能意識到這具軀體裏有兩個人的存在。
“你……”鐘寒夢戒備地後退了兩步,“金瘦棠!你為什麽總是陰魂不散?”
“我也想問問你,”金瘦棠擡起她的下巴,“為何你就是不能安分?不能好好地做一個妻子?”
“這非我本願,我為何要聽從?”
“冥頑不靈!”金瘦棠死死地扼住她的喉嚨,“我的師父就是為你這種人賠上了性命,若要我放你走,除非你死!”
“你這無賴!放開她!”雲清見鐘寒夢受了委屈,氣得身體直發抖,“放開我師妹!”
“師妹?”金瘦棠譏笑了一聲,“她是我的妻子,你也不要着急,等她腹內有了我的孩子,到時我自會放你走。”
“癡心妄想!”鐘寒夢猛地一揮袖子,發出數道符咒,又一躍而起,指尖彈出一根金針,從金瘦棠的天靈蓋刺了下去。
到此時,金瘦棠才終于明白為何她今日會選擇外面罩一件寬大的鬥篷。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廣修億劫,證吾神通。退!”
随着鐘寒夢的施法,金瘦棠只覺得自己被什麽東西壓着,壓得他站不起身。
而鐘寒夢口中還在喃喃着,随着她念咒速度的加快,金瘦棠也越來越感到劇烈的疼痛,好像有什麽東西被從他的身體裏硬生生地剝離出來。
這感覺,比當初他被萬蛇啃咬時還痛苦十倍!
鐘寒夢并不在乎他的痛苦與掙紮,又從懷中掏出一把桃木劍,朝他頭頂敲去,将那根金針完全地釘入金瘦棠的頭頂。
金瘦棠抽搐着吐出一口黑血倒在地上。空中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按住他的頭頂,将他渾身壓碎了。
鐘寒夢見他吐血,說一聲:“成了!”
而後她便沒再理會他,而是直接一腳踹開了牢房的門。
她一個人行走江湖,總是有些功夫在身上,不過之前是為了示弱,才裝成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畢竟以她看來,他那種傲慢自大的人絕想不到她在道術在外也還是個練家子。
“師兄,你怎麽樣了?他可有為難你?”鐘寒夢忙上前去查看雲清的傷勢。
雲清不想讓她擔心,只是笑笑:“不妨事,都是些皮外傷,你師兄我皮厚得很!”
“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思開玩笑。”鐘寒夢知道師兄是忍着痛說笑的,她心疼得眼淚掉下來。
“你這個陣法很是古怪,我怎麽沒學過?”雲清問,“難不成是傳女不傳男的絕學?”
“是我偷學的那半部《陰山十志》。”鐘寒夢說,“這叫攝魂陣,當一具軀體被多個靈識占有時,攝魂陣會把後來入侵的靈識攝取。我應該把金瘦棠收了,等他醒來後,就完完全全地變成了魏夜山。”
“這麽好的陣,你怎麽不早點使出來?”
鐘寒夢小聲道:“這陣法雖然好,但有個弊端。”
“什麽弊端?”
“有點費師兄……”
雲清後知後覺,大吃一驚:“你你你,你不會把師兄我的陽壽給取了做陣法的靈力來源吧?”
鐘寒夢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師兄,原諒我,畢竟剛才你在的位置剛剛好。我發誓,如果能用我的壽命,我絕不會用你的,可方才确實是沒有辦法。”
雲清捂住了她的嘴:“別,我看你長得也不像長壽的樣子,下次遇上這種事情還用我!”
“不會,不會有下次了。”鐘寒夢攙扶着雲清往山洞外走,“再不會有人能來傷害我們。”
走出山洞,丫鬟還在候着,見夫人扶着個血人出來,丫鬟被吓了一跳。
鐘寒夢對丫鬟說:“他在裏面休息,不要打擾,給我找一輛馬車來,要快。”
丫鬟雖覺得奇怪,但礙于鐘寒夢的身份,因此不敢違背。
鐘寒夢駕着車,帶着雲清疾馳而去,在地上留下深深的車轍印痕。
她一心以為,從此後便能擺脫過去,真正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
但她不知道的是,桐山外,好幾個勢力已經虎視眈眈地盯上了她這輛馬車。
一個彪形大漢搓了搓被凍得通紅的手:“這桐山被蠱蟲守得如鐵桶一般,這女子竟能進出自如,想來她必定與桐山之主關系匪淺啊!擒住她,必能逼得那桐山之主出山!”
天空又飄起了雪,只是那雪遮不住地上的車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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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等了許久還不山洞裏有人出來,便同其他幾人一起舉了火把往山洞深處走去。
走了許久,幾人才見到躺在地上的金瘦棠。
只見他以駭人的姿勢扭曲着,從頭頂上拔出了一根血淋淋的針。
有膽小的丫鬟當場被吓得暈了過去。
金瘦棠晃晃悠悠扶着山洞壁站起身來,掃了一眼花容失色的丫鬟們:“夫人在哪?”
“夫人她駕着馬車離開了。”
金瘦棠憤憤地捶着洞壁:“我不是說過嗎?任何人不得出入桐山。”
“可,可她是夫人。”丫鬟們都看得出來金瘦棠對鐘寒夢的在意程度,哪裏敢攔,“而且,您的蠱根本沒對她設防,誰也攔不住。”
金瘦棠也知,鐘寒夢去意已決,丫鬟們也無計可施。
他快步走出山洞,望見山腳下隐隐有幾處篝火在山洞,心裏便又沉下一分。
他出宮以來,以下蠱為營生,縱然開出高價,可總有人出得起價錢。
自從下決心與她歸隐後,金瘦棠便不再出山了,為了能時刻陪伴着她,也為了他們以後可能有的孩子積德。
可樹大招風,名聲在外。縱然金瘦棠已經放出風聲金盆洗手,可總有人不信他的說辭,一直伏在山腳下。
現如今看來,鐘寒夢兇多吉少了。
眼見金瘦棠一臉擔憂神色,有想爬床的丫鬟看不下去了,嘟囔着:“她這樣對您,心裏是沒有您的,您又何必執着于她?”
金瘦棠冷冷掃她一眼,那丫鬟吓得魂飛魄散,忙閉了嘴低下頭,不敢去看。
“還輪不到你來對她指手畫腳。”
金瘦棠站在山頭,夜色低垂,灑了一身星光在他身上,顯得無比寂寞和孤獨。
“我知道我所作所為的惡劣,我也知道我帶給你的痛苦和傷害,只是,我不知道如何去愛一個人。”
若此刻給了鐘寒夢她想要的自由,她絕對會被那些人盯上。
明知自己會讓她讨厭,可金瘦棠還是冒着雪下了山。
“師父,莫要強求這四個字我懂,只是我做不到。我愛的人偏要離開,那我冒着風雪也要把她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