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第 30 章

——橙子是酸的,愛人是苦的。

陳尾巴從包裏掏出一張生日賀卡,上面還畫着幾顆小橘子的圖案,遞給施聞後,認真寫道:“城西,有一家橙子蛋糕,很好吃。”

施聞被關在實驗室的那些天,陳尾巴經常在附近街道觀察,包括那家門口寫着橙子味的甜品蛋糕店。

小時候,姥姥告訴過他,娶媳婦是一項很隆重的儀式,男方家裏要辦宴席,并且做最好吃的東西招待客人以示對女主人的尊重,這樣自己未來媳婦兒在夫家才有臉子。

施聞看了他半晌,陳尾巴還半跪在木板床上,兩手端莊地舉着一張精美賀卡,眼神誠懇,很像一只搖頭晃腦的小狗。

世界上沒有人比他更真誠。施聞這樣自豪的認為。

施聞收下了那張賀卡,嘴角上揚,似乎和他在一起也會不由自主的變得溫柔:“真的很好吃嗎?”

陳尾巴點頭,告訴施聞,那是他近日發現的一家店鋪,是他吃過最好吃的橙子蛋糕,并且從這裏到那家店只要二十分鐘,看着像早有預謀。

施聞笑了,一只手捧着他的臉揉,一只手攬着他的腰,親昵道:“知道了,以後我給你買好不好?全都買下來給你。”

“我去給你買。”陳尾巴鄭重其事,大眼睛亮閃閃,眼底仿佛泛着柔和的光暈,他還兩只手交叉比了個數字告訴施聞——

只要二十分鐘我就可以給你買到最好吃的橙子蛋糕喔。

施聞沒攔着他,走前叮囑他早點回來,還親了他額頭和臉頰,眼巴巴地望着他離開。

他的背影很小,一直很小,懷抱卻非常溫暖,施聞一輩子都記得那個溫暖的小小懷抱。

施聞那時尚不知陳尾巴為什麽執着于給他買蛋糕,他記得陳尾巴走前的模樣,他站在門口還回頭咧嘴笑,露出兩顆小尖牙,純粹而果敢,也是個很笨蛋的人。

地下室沒有明顯的光亮,施聞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出去的,在這裏,他和陳尾巴總是抱在一起,不去管外面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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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尾巴會哄他,笨拙地安慰他,似乎很想讓他忘掉實驗室那段不愉快的時光。

後來過了幾分鐘,施聞突然發覺不對勁,他心裏慌亂地跳個不停,一直盯着那扇門,期待下一秒陳尾巴拎着蛋糕噔噔噔的出現在他面前。

可沒有,時間過去了很久,陳尾巴依舊沒有出現。

施聞跌下床,因為在實驗室,他有幽閉恐懼症和不幸的童年噩夢,這雙腿一進那裏他就又廢了。

他掙紮着爬向門口,沒看見任何人,面前是昏暗的天空,黑雲滾滾,風聲怒吼,看着很像深夜。

施聞拍了拍廢舊的鐵門,空蕩的夜裏卻激不起一點其它動靜,只有夜風刮過的聲音,刺的他耳朵疼。

橙子店鋪是位溫柔的店主,陳尾巴拿出那張賀卡,笨拙的比劃自己在一周前定制了店裏的招牌蛋糕,今天恰好就是取蛋糕的日子。

店主微笑着,讓他等了幾分鐘,取出了提前做好的橙子蛋糕,用精美的透明盒包裝着,上面還有大大的蝴蝶結。

陳尾巴高興的拎着蛋糕離開了店,他穿過巷子,走到要回地下室的小路,聽見旁邊有鬥毆的聲音,他還沒回過頭,眼前忽然一黑,最後什麽也看不見。

蛋糕啪嗒一聲掉在地上,被人踩踏後變成了爛泥。

……

貝洛找到施聞的時候,他已經從地下室爬了出來,他獨自坐在黝黑的巷子裏,手上糊着一灘不知名的糊狀物,周圍零散布滿了蛋糕盒的碎片。

不像富貴的公子哥,更像乞丐。

他僵硬地擡起頭,看着貝洛,只說了三個字:“快找他。”

貝洛當即聯系了施家大院的人,不出半個小時,所有安保都出動了,包括那家橙子蛋糕店鋪的監控錄像,還有他們待了三天的地下室周圍的原住民都被請到了大院別墅區。

大院裏齊刷刷站了幾十排黑衣保镖,風雨欲來,所有人似乎都能感受到那股壓迫感,每人手裏都拿着一張陳尾巴的照片。

安保人員們挨個問:“見過嗎?”

居民們搖頭否認,貝洛則招手讓他們去旁邊領一沓錢,所有人被叫來問話的居民在彙報之後都可以得到一筆不菲的傭金。

蛋糕店主表示,陳尾巴今晚确實去了店裏領蛋糕,不過店內錄像證明,他領了蛋糕之後完好無缺地走出了店鋪。

讓人揪心的是周圍監控錄像,在進地下室那條街徹底中斷,未滿二十四小時的失蹤人員尚不能立案,但有警必接,對于智力障礙人群警方在第一時間就已經派人展開了搜尋,進出車輛排查任務,施家請了專業搜尋工作者。

“看來是老手了。”貝洛盯着大屏幕,說道:“他們作案經驗豐富,精通城中道路,初步判斷是十到二十左右的團夥。”

“警方目前能出動的力量尚且薄弱,我們已經在聯系國際尋人組織了,他們會在全國擴大搜尋範圍。”貝洛看向一邊絕望的人,意思不言而喻。

作為一個混跡東南亞地區常年與各種團夥打交道的熟手,貝洛提議了一個簡單粗暴的方法:“我建議雇傭專業尋人團隊,發布高薪尋人啓事,這樣找到人的幾率能更大。”畢竟財産是大多數犯罪團夥的核心目标。

監控室內的陰影裏中年女人赫溫,身姿昂然地站着,目前作為這座大院的主人,所有人都恭恭敬敬地喚了句夫人。

赫溫餘光飄向自己兒子,眉目緊鎖:“沒有确切的方向,如果他們将人拐至海外,到時候尋找起來只會更困難,阿聞,你要做好長遠的準備,只要能動用的力量,母親都會替你出動。”

施聞坐着輪椅,他埋下頭,痛苦的抱着腦袋,眼底一片猩紅,一遍又一遍地搖頭:“是、是我的錯,我不該讓他一個人出去,我不該讓他這麽離開我……”

“我知道、我知道他和別人不一樣,他什麽都不知道,他沒有錯……他只是想給我買蛋糕,他是因為我才走丢的……”

赫溫見他神志不清,提醒道:“阿聞,你有在聽嗎?”

施聞低着頭深思,沉默許久:“找。不管用什麽方式,花多少錢,都去找,一定要找回來……找回來……”

貝洛于心不忍,提醒道:“那麽要求——”

“我只有一個要求。”施聞擡起一張神似魔鬼的臉,異常冷靜,“我要他,活着。”

寒冬臘月,正臨近新春佳節。

城裏各大廣告牌都放着新年新氣象的宣傳廣告語,不過半日道路邊公交站牌的點位,廣場的招商位都被撤銷了,清一色的全挂上了尋人啓事,施家發布了一條高達一百億美金的私人尋人啓事,并曬出了資産證明。

半分鐘不到,這條尋人啓事很快便納入了全球網站,上至專業尋人網站,下至民間私人團隊,甚至有隐退江湖的地下組織為這高昂的報酬蠢蠢欲動。

尋找人物是一名典型的東方男孩,年僅二十二歲,患有智力障礙,另配一張單人照片,簡潔提供了最新線索和走失地點。

發布方要求只有一句中英文搭配着的話:必須活着。

所有人都在猜測這位東方男孩的身份,源于這份尋人啓事獲得酬謝金的可能性相當大,不管有多個組織或者個人同時尋到這位男孩,并且不論人數相應都可以獲得一百億美金,發布方似乎更加傾向于聯合總動員一起尋找。

別墅裏經常傳出許多暴吼的聲音,這樣的情況從前幾天開始一直存在,自從這座大院更新換代之後,自從少了個從前經常跟着施聞先生的少年,這一晚上,派出去的人已經來回了好幾趟。

“人呢?”施聞驚愕地看着衆人,目光在所有人身上掃了一圈,沒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他放大了聲音,嗓音逐漸撕裂,大吼道:“人呢?快去找!去找啊!找回來!”

到最後,他已經沒了力氣嘶吼,只能在痛苦中昏死過去,嘴裏還在喃喃自語:“我要他。”

時間一點點流逝,黑夜剛過,黎明後的風浪鋪天蓋地而來,席卷了施聞心底每一處,他痛到不能呼吸。

來彙報線索的人員一波接一波,遲遲沒有消息,輪椅上的人最後一絲理智和冷靜轟然坍塌。

“母親,我錯了……錯了。”施聞徹底崩潰,死死拽着赫溫的手臂,像在垂死邊緣掙紮的野獸,面部已經扭曲到了極致:“是我的錯,是我弄丢了他,是我弄丢了……”

“我要他!我只要他!”

赫溫不忍心掙脫他的手,年近五十見過太多大風大浪的女人,在面對自己飽受折磨的兒子也顯得手足無措,她緩緩蹲下身勸說:“阿聞,你父親已經入獄了,這裏将由你繼承,如果你想盡快找到你的小夥伴,就得振作起來。

“小姐,越南那邊的——”貝洛在一旁欲言又止。

他們在國內耽誤了太多時間,國外的聯絡人都快打爆了貝洛的手機。

“警方那邊怎麽樣?”沉靜後,施聞再次問出這個他問了無數次的問題。

貝洛回道:“已經立案了,線索尚不清晰。”

他沒再說話,轉着輪椅背過身,施聞想到自己曾經做的事,開始懷疑陳尾巴是不是太讨厭他,所以偷偷自己藏了起來?他希望他是自己藏了起來,希望他平安……

後來,施聞學到原來愛不止會使人變成乞丐,還會變成沒有理智只會發瘋的魔鬼。

他在理智邊緣颠覆愛的模樣。

那是什麽模樣?

是陳尾巴走失前笑着時露出的兩顆小尖牙的模樣?還是他耳朵上面那顆小黑痣的模樣?又或者是他們相遇時的模樣?

施聞遇見陳尾巴的那年,他十四歲,陳尾巴十六歲,是在那年的深秋,恰逢一場浸透人心的雨。

可過了那麽多年,他們相遇時的那場秋雨,現在居然從他眼睛裏跑了出來。

命運好像在說,又是那場秋雨,你折磨他,現在他也來折磨你了。

那年他将陳尾巴困在棺材裏,把人養成了一只很乖很乖的小吸血鬼,天天仰着腦袋等他來喂,可看見陳尾巴這個樣子,十八歲的施聞心裏毫不吝啬地掀起了一場滔天巨浪。

他那時不懂,眼睛卻開始流淚,似乎眼淚比他先說愛。

或許到今日,施聞才幡然悔悟,明白自己永遠欠陳尾巴一場道歉。

他靠一雙不能直立行走的腿,連大門也邁不出。

施聞只能将目光投向這裏的所有人,他母親,貝洛,守在身旁的劉管家,大門口整裝待發的安保們,規矩站成了幾隊的傭人們,他無比希望他們當中能有誰替他找回那個人。

施聞眼裏徹底失去了焦點,他不知道望着什麽地方,神經質地哽咽,自言自語:“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不應該把你關起來,不應該丢下你……”

他以為只要為從前的事道歉,陳尾巴就會回來,以為過去種種都能被原諒。

以為這樣就能找到他。

所有人都沉默不語,這座大院的氛圍一度低迷到了極點,大門口的安保們統統沉着臉,好像下一刻得到命令就會破門而出去找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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