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章

第 38 章

——自由的形容詞叫什麽?我覺得是愛。

陳尾巴進門第一眼先發現自己的一盆綠蘿碎了,再是餐桌的水杯倒了,接着目光移向了施聞。

他先拎着萊森送來的禮品進了屋,順帶收拾了綠蘿碎片,施聞冷冷盯着他,見他忙完事情在客廳坐下後,才開口,“我都聽見了,他想讓你抛棄我。”

陳尾巴先是詫異了兩秒,不太理解他怎麽得出了這樣荒缪的結論。

“我沒有他好看。”施聞怔愣地問,“對嗎?”

陳尾巴反應過來施聞口中的這個‘他’指的萊森,可這為什麽要比較,他還沒來得及回答,施聞已經發起了第一波控訴。

“我沒有他有禮貌。”

“我沒有他小白臉。”

“……”

施聞看向陳尾巴放在櫃上的禮品,“我也沒有拎着這樣破爛的東西來看你。”

陳尾巴回避了第一個問題,說:“嗯。你沒有他禮貌。”在他的印象裏施聞真的很不禮貌,他不喜歡說謊也不想說謊。

“我不想騙你。”施聞頓了頓,“是他來先挑釁我的,他在你家門口站着故意不進屋,我也不知道我哪裏得罪了他。”

“為什麽一定要争論這個問題。”陳尾巴皺着眉頭解釋,“我已經道歉了,他不會怪你。”

“我知道。”施聞說,“他不會,但你會。”

不然你為什麽一進屋就不和我講話,也不正面拒絕別人的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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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聞抿起唇,像是被逼到了絕路:“他可能不喜歡我來找你,所以總看我不順眼。”

陳尾巴滿眼驚愕,突然看不清面前這個人的真面目,很不确定地問:“為、為什麽這樣?”為什麽總要冤枉別人?

“我怎麽樣?”施聞神情僵硬,好半晌自暴自棄般:“你還是覺得我很壞是嗎?我就是這樣的人,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所以你就有理由抛棄我嗎?”

他板着臉,暴力地将那些禮品全都掃翻在地,“但我有你混蛋嗎!有你絕情嗎!”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那十年有多難熬。

“你還要我怎樣?!”施聞提高了音量,十年來緊繃的神經終于在這一刻斷線,“你去告我!起訴我!什麽罪我都認了!你以為我這十年就很好過嗎?你以為我這十年和坐牢有什麽區別?你以為我不難過不痛心不後悔嗎……”

陳尾巴的目光掃過一地殘局,眼圈逐漸泛紅。見狀,施聞的聲勢漸漸弱了下去,低低道:“我看你根本就是不愛我,找什麽理由借口,明明就是不愛我,也不打算愛我……”

陳尾巴發怵似地看着他,眼睫下的陰影覆蓋了一切情緒,想是料到遲早有這麽一天他們會算清所有陳年舊賬。

見陳尾巴咬着唇遲遲不開口,施聞心裏失去的恐慌逐步放大,他喘不過氣簡直快要被這份恐慌吞沒,恐懼下一個即将被抛棄的十年。

“怎麽?你就這麽想跟別人跑嗎?”

施聞臉色鐵青,說出的話比行刑場的屠刀還要血腥千萬倍,“就算是塊石頭也該捂熱了!你憑什麽回避我的話!憑什麽一直消耗我的感情!憑什麽總是不冷不熱假裝對我好又根本不在意我!”

“你到底要裝到什麽時候!你這樣的人看似善良,實則呢……你什麽都懂,心裏什麽都清楚,你知道人心往哪戳最痛,你知道沉默就可以讓我發狂讓我可憐求饒,你知道我不要臉天天追着你。”

“你比誰都享受被追求的感覺,享受表面不在意內心風光無限,你才不會在意失去呢……你什麽都不在意……什麽都不在意……”

施聞苦笑着,眼裏滿是嘲諷,一臉絕望:“別人不知道,只有我知道你有多惡毒,多絕情……”

他全然忘了陳尾巴上次找到他訴說從前的痛苦,忘了自己不該對陳尾巴發火的教導,忘了要溫柔體貼對待這個人。

陳尾巴不可置信地搖着頭,白皙的臉頰通紅如朝霞,他攥緊了顫抖的手指,手足無措的不敢相信這是從施聞嘴裏說出來的話。

“我說錯了嗎”施聞莫名心酸,面上仍然保持着一貫的傲慢,仿佛重回十幾歲惡貫滿盈的年紀,“你才是最惡毒的,你比誰都惡毒,最絕情,絕情,你才是最壞的人,你才是……”

話音剛落,陳尾巴的怒吼聲忽地響起,他當場發作:“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我不是惡毒的人。

我不是絕情的人。

我不是最壞的人。

他突然爆發,施聞被打得措手不及,陳尾巴氣鼓鼓的樣子裏摻雜着許多情緒,不解、憤怒、悲傷、痛苦、絕望……宛如無數情緒的廉價載體。

任何一種情緒都可以摧毀他。

“我道歉了!”陳尾巴崩潰邊緣的理智轟然坍塌,歇斯揭底地大吼:“我都道歉了!道歉了!”

他不懂,明明道歉就有機會獲得原諒的不是嗎……明明錯誤可以被糾正的不是嗎……

陳尾巴驚恐地瞪着施聞,眼角的淚珠徹底跌落,他很想忍住眼淚卻怎麽也忍不住,只能用力咬着唇扭曲了面部。

他想說,別人不會覺得你惡毒,因為我都替你道歉了——

從前你冤枉的陳真真,我在夢裏替你道歉了。

你冤枉的門口小保安,我那天替你道歉了。

你冤枉的萊森醫生,我今天也替你道歉了。

沒有人會覺得你惡毒,雖然你有時候是有一點點的不禮貌,但我都替你處理好了。

“道歉有用嗎?”施聞這一刻竟出奇的冷靜,他嘗試着輕描淡寫:“你覺得一句對不起就能不痛不癢一筆帶過那十年嗎?”

陳尾巴的神情一步一步錯愕地走向絕望,像滑落的枯葉他慢慢抱着頭蹲下身,他埋着腦袋,喃喃道:“可是道歉,明明有用的啊……明明有用的啊……為什麽不行呢……為什麽開心一點不行呢……不行呢……”

他最開始在療養院的時候總會哭,總是認為自己做錯了事,像缺愛的小孩突然擁有了溫馨的大家庭,可他會道歉會說很多對不起,醫生們會原諒他,書本上也說道歉是獲得原諒最直接的辦法。

陳尾巴心想,這個人做錯了就錯了,我去替他道歉就好了,我會替他求得原諒。

我給所有人道歉,也給從前的自己道歉。

我對自己說,就大方一點點好啦,就不要計較過去那些痛苦好啦,就釋懷好啦……

其實我不害怕,衣櫃裏也不太黑,農藥也不是很苦,心裏也不是很痛苦,其實我也不是很疼呢。

接踵而至的沉默像一道跨不去的江海,誰能淌過去,誰就是英雄,可施聞不想當英雄,他只想擁抱。

可陳尾巴還是那麽絕情的就将他踢開,整整十年啊,他這輩子能有幾個十年經得起這樣折騰。

施聞扭過頭不忍看地上抱着頭的人,眼眶驟然濕潤,他從來不願意在陳尾巴面前哭,可每一次這個人都能用盡方法讓他哭得狼狽不堪,偏偏要這麽傷害他。

他覺得不公平,認為愛一定要對等,可他們之間從來不對等,地上的人很小一團,陳尾巴抱緊了自己,他離開療養院後第一次做出和多年前一樣保護自我的姿态。

他這些年來,再一次感受到了過往的絕望。

“你根本不愛我。”

施聞擡起一雙淚眼朦胧的眼睛,死死鎖定着陳尾巴因抱着身子彎曲的背脊,哽咽道:“你覺得十年不重要,二十年……三十年不重要……”

陳尾巴低着頭根本不看他,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他回避了所有外在情緒,在施聞的視線裏像膽小鬼抱頭鼠竄。

“一輩子也不重要!”施聞大聲質疑,連唇齒都在打顫:“世界上怎麽會有你這麽絕情的人!”眼淚沸騰不已滾滾而下。

或許誰也得不到答案,施聞轉過身,一腳踢翻了屋裏另一盆綠蘿,最後他氣沖沖摔門而去,走前還怒氣沖天使勁踩了幾腳地上的綠蘿殘葉,一個回頭也沒有。

他還在樓道裏故意摔了一跤制造動靜,以為陳尾巴聽見聲音就會出來,可根本沒有,他只能捂着疼痛的膝蓋,一個人默默啜泣了幾分鐘,推着輪椅傷心欲絕地離開。

陳尾巴還蹲在地上,他在看自己掉落的眼淚,怎麽淚珠又圓又大,他又笑了,脆弱的神情搖搖欲墜,很小聲說:自由呢。

但最終施聞還是回頭了,他躊躇的在樓下看着上面那扇熟悉的窗口淚流滿面,外面下起了大雨,這樣濃煙暗雨的天總讓他想到當年和陳尾巴相遇的那一天,可現在他滿腹委屈又惱恨自己這麽輕易發火。

施聞望着這場潑天大雨,手掌捂住了眼睛,孤獨的停在暴雨裏,喃喃道:“真狠……真狠吶……”

“根本不愛我……不愛我……”

樓下等着的司機見他出來了,趕緊開車挪到了他面前,下車幫忙推輪椅,“先生,回去嗎?”

施聞上了車,車窗的雨水立馬蜂擁而至,他再也看不清外面的場景,他從來沒覺得自己像這一刻這麽卑微。

他不是天之驕子,也不像他母親那樣是受人擁戴的領袖,作為實驗品不需要太多的情感,可他也有堅不可摧的脊梁骨,也會因為三番兩次的拒絕而難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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