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去找洛将軍--去求洛将軍--”
衛嫣感覺到額頭一陣鈍痛,然後朦胧中聽到耳邊一個清脆稚嫩的聲音:“皇姐!皇姐醒醒!”
衛嫣扶着太陽穴吃力地睜開了眼睛,恍惚中辨別着眼前的景象。
宮殿中火光四起,只有垂簾和窗木燃燒的聲音。人與人倉皇逃竄,每個人臉上神色都慌張無助又焦急萬分。他們步履匆忙,但其實根本不知道該奔向何處。
“皇姐--”
眼前喚自己“皇姐”的人,是個七八歲的男孩子。男孩皺着略顯稚氣的眉頭,眼神中帶着掩飾不住的關切。細細看去,能看到他竭力隐藏的淚光。
若是這一聲“皇姐”還不能将自己喚醒,恐怕真的要急哭了,衛嫣看着眼前的小大人暗暗想到。
“皇姐你醒了,我們快出宮去吧,他們說……他們說城門已破,那領兵的洛賊馬上就要踏平皇宮。”男孩聲音顫抖,但還是盡量讓自己說話清晰,硬撐出一股堅強的味道來。
衛嫣知道,這是自己穿越到這個世界來之後剩下的唯一一個親人--衛子潇。
是的,她是穿越來的。醒來之前,衛嫣便已經掌握了自己這具身體的身份和背景。
她是南境國最後一位公主,上無兄長,下面則只有一個弟弟。她的父親母親都很愛她,恨不得傾舉國之力讓她能夠開心哪怕一瞬。
如果衛嫣生在一個普通的家庭,一定會過完十分幸福的一生,但是她生在了國祚不興的南境國皇宮。她的父親是個好丈夫、好父親,但是卻算不上一位好君主。
南境國到了衛嫣的父親衛昌治這一帶,其實早已經顯露出頹敗的跡象,只是靠着千裏沃土和曾經的繁榮商貿勉強支撐。一國之主沒有遠大的野心,朝堂上也沒有能拿得出手的得力武将,就連能出謀劃策的文臣都找不足一只手指數。這在和平時期倒也算不得什麽,但是一旦周邊大國對這塊地皮起了心思,那麽覆國便在眨眼之間。
而現在攻城的大梁,就是這樣的“周邊大國”。
穿越而來的衛嫣其實有點佩服原主父親母親的魄力,二人得知國将不再,毅然決然選擇了慷慨赴死--甚至沒顧得上安排自己的一兒一女。或者說,沒顧得上好好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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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萬兩呢?”衛嫣一邊從自己昏睡的榻上起身,一邊對身邊的衛子潇問道。
金萬兩是從小跟在衛嫣身邊的小太監,比衛嫣大了五六歲,現在勉強算是個中太監。還沒熬成大太監,國沒了。
衛嫣的父母去的匆忙,臨走前便把衛嫣和衛子潇交付給了這個心腹的中太監。
然而衛嫣視野搜尋了一遍,也見不到他的身影。
“不知道,他讓人通知我來皇姐宮中等他,可是卻不見他來。”衛子潇明明十分憂心無措,但還是端着一副一國太子的範式。
衛嫣來不及計較太多,宮殿中火勢越來越旺,她一把抓住衛子潇的手腕,決定先出門再說。
衛子潇被衛嫣拉扯的一個踉跄,然後竭力穩住身形,剛要跟上皇姐的腳步,便看見自己的皇姐一個猛回頭,奔向了自己的梳妝臺。
衛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抱起了一個妝奁,然後再次轉身。出了這個皇宮,以後說不好就要過上吃了這頓沒下頓的生活,宮裏的東西拿一件沒準能頂半年,衛嫣一邊緊緊抱着妝奁,一邊在心中打算着。
突然,她發覺自己拉着衛子潇的手有些吃力,回頭發現這小孩也停下了腳步,然後見他動作利落地取下了牆柱上挂的一把劍。
這把劍看起來就名貴不凡,鑲金嵌玉、流光溢彩。衛嫣露出了贊賞的表情,她點了點頭:“孺子可教。”
“還可以防身。”衛子潇眼睛中閃着光彩,興奮地說道。
事不宜遲,二人再也耽誤不得,急急忙忙跑出了宮殿。
出了宮殿,衛嫣才發現殿中的景象原來根本算不上荒亂。殿外的人各自狼狽狂奔,他們的方向各不相同,導致衛嫣想随大流都不知道該随哪一流。
宮內亂成一團,宮外也喊聲震天。思索了片刻,衛嫣做了決定,她要先去宮牆上看看情況。
“皇姐,我們這……”衛子潇話說到一半,把“不是出宮的路”咽了回去,只是皺着自己的小眉頭擡眼不解地看着自己的皇姐。
“去宮牆上看看外面的戰事如何,”衛嫣感受到小孩的無助,堅定地看向他的眼睛,認真解釋道,“我們不能像那些宮人一樣毫無目的地亂竄,要先知己知彼。”
“嗯。”衛子潇也認真地點點頭,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是他前幾日才從少傅那裏學來的戰略,他覺得皇姐說的有道理。
其實衛嫣去宮牆還有另一個原因,從清醒到現在,她的腦海中一直回蕩着那聲“洛将軍”。洛将軍應該指的是攻城的洛城,據說此人骁勇善戰、幾無敗績,本來常年鎮守西北,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被調來攻打南境國。
然而對于常勝将軍來說,換個地圖,也照樣大殺四方,于是洛将軍攻打南境國就如同砍瓜切菜一樣。不足一月,大梁軍隊便已來到了南境國的京城--寧城。
衛嫣判斷,自己腦海中這個聲音,應該是在給自己指出一條“明路”--抱洛将軍大腿。
雖然一個亡國公主做這件事情多少有點令人不齒,但是……她又不是公主本人,她幹嘛要有這樣的心理壓力啊,她可是還要生存的。
衛嫣一邊合計,一邊跟衛子潇一起來到了宮牆之上。站在高處遠目眺望,目之所及,蒼茫一片。衛嫣滿腦子只有一句話,朕的江山,完了。
視線下移,從遠處宮城大道上過來了一隊明顯不是南境國的兵馬。
為首的将領一身銀白色的軍铠,挽一把紅櫻長·槍。他的馬匹通體雪白,步伐铿锵穩重,好像每一步都踏在了南境國的心髒處。
離得遠時,衛嫣看不太清那将領的臉,但是也能感受到他一身輕狂肆意的氣質。等那一隊人越走越近,及至堪堪到了宮牆之下,衛嫣聽到暫守宮門的大梁軍對其颔首稱呼道:“洛将軍。”
這時衛嫣才仔仔細細看清了來人的樣貌,他墨黑的長發高高豎起,在頭頂挽了個嚣張的馬尾,藏藍色發帶在風中翻飛。他模樣生的極英俊,不過臉上好像沒有什麽表情,又好像帶着一絲不屑,讓人看了不太爽利。
而和他這一副讓人不爽的表情格格不入的,是他那雙眼睛。那是一雙溫柔眼,不該屬于馬革裹屍、黃沙烈風的疆場,而該屬于一個溫和平靜的地方。
他沒有像隊伍中其他人一樣戴着軍盔,而是由一只手滿不在乎地攬在懷裏。馬兒緩了步子,他也随着馬兒的動作一動一縱。
“這應該就是洛城洛将軍了。”衛嫣不知道是對衛子潇說,還是對自己說。
衛子潇悄悄斜着目光看了看自己皇姐,沒有說話。
“宮內什麽情況?”那英俊将領問道,尾音輕輕揚着。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铠甲袖口,好像在仔細端詳束口處的那枚日出印記。日出為朝,那是他的名字,洛朝。
此次征戰,主将是他的親大哥洛城。他本來并不想來,抗争無果,只好領了一隊人馬先一步入了城。
“各宮門都有人把守,無論是宮眷還是宮女宦官,都逃不出去的。”守衛如實禀報。
衛嫣聽了心裏一涼,就知道沒那麽容易。
洛朝揚了一下眉毛,似是思索了一下,吩咐道:“把妃嫔和宮女找個單獨的宮殿看管起來,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妄動。”
這樣的亡國戰,守衛們沒怎麽參與過也大多聽說過,宮中沒來得及出逃的女子一般都不會有太好的結局,洛朝的命令他們也絲毫不覺得奇怪,應聲道:“是。”
而宮牆上的衛嫣本已七成涼的一顆心又降溫十度,這什麽人啊,滿腦子都想些什麽啊,真是白瞎了他一副好皮囊,思想怎能如此龌龊。
她本來在腦海中打算的抱大腿計劃頓時洩氣,跟着這樣的人不會好過的,她還是決定自給自足。
衛嫣三步兩步領着衛子潇下了宮牆,然後躲到了皇宮一角,準備找機會逃出去。
在角落裏,衛嫣看了看懷中的妝奁,還有衛子潇手中的長劍,又找回了幾分自信,他們也不算一無所有。
她高高興興且小心翼翼地打開了妝奁,然後在衛子潇意外的小眼珠的注視下愣在當場--妝奁是空的。
衛嫣翻來覆去抖落了半天,無論怎麽抖它抖還是一個死沉死沉的木盒子。說來也是,在她宮殿中跑來跑去那麽多人,但凡有一個有腦子的,也不會留給她一個首飾滿箱的妝奁。
她又将視線落在衛子潇的長劍上。
衛子潇看着皇姐情緒不明的臉色,很有眼色地把長劍從身上取下來交給她。
衛嫣拔·出劍柄,發現那真的就只有一個劍柄,這個花裏胡哨的長劍是個完完全全的裝飾品。
衛嫣扶額,他們原來真的是一無所有。
然而想起剛剛宮牆下洛城對待宮中女眷的态度,她閉了閉眼睛,咬牙說道:“我衛嫣就算餓死,從這跳下去,也不會吃洛城一碗飯!”
衛子潇看了看二人所在的牆角,有些神色慌張地問道:“皇姐,你……你要從哪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