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衛嫣一只手托拿着裝着蛐蛐兒的盅，一只手不自覺輕輕摸了一下後脖頸，想快速想個對策糊弄過去。
“沒有，說錯……”衛嫣剛想改口，看見洛朝的臉色随着自己的話音越發不美，她又生生把後面的話咽了下去。
但是現在她又不能把手上的東西交給洛朝，于是衛嫣抿了抿嘴，然後轉回身，一把把手裏的盅塞給了身後的知知。在身上摸了半天，衛嫣總算摸到一個面前算作“東西”的東西。
一個粉色的荷包。
之前在寧城給洛朝買衣服的時候，衛嫣順便給自己買了一小匹雲绫錦。本來打算給自己做幾個帕子。但是拿回去才發現尺寸不合适，改來改去，幹脆做了個荷包。
荷包上什麽紋絡都沒有繡，只在邊上縫了一圈鑲邊絲線。那雲绫棉的粉色不是浮誇的豔粉色，而是帶着幾分柔和與精致，看起來幹幹淨淨文文雅雅的。
衛嫣本來是把荷包放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不過卻絕對沒想到眼下這情景居然是她的“不時之需”。
衛嫣拿出粉色的荷包之後，心裏有一瞬間的猶豫，是那個會動的木頭蛐蛐兒更離譜一些呢，還是這個粉色荷包更荒唐一些呢？
在她猶豫的期間，旁邊的知知好像看到了衛嫣的不對勁，往前一步站到了衛嫣的身側。
下一刻，衛嫣和知知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公主給洛将軍準備了一個小玩意。”知知将手中的盅向前一遞。
“這是我給洛将軍縫的荷包。”衛嫣的手同時伸了出去。
洛朝看着面前的兩個人四只平伸的手，一時間有點愣怔。
先縮回去的是知知，小丫頭一看自己跟衛嫣同時開了口，自覺不妥。她朝後退了一步，收回了手中的盅，然後微微低下頭，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知知其實不覺得此刻的情形有些尴尬，或者說她不是很在乎。她只是覺得衛嫣有點磨叽，明明就是到這裏把東西交到對方手上這麽一個簡單的事情，衛嫣已經在這裏站了半柱香時間了，她還要着急回去看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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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貿然擅自搶在衛嫣前頭說話，知知也知道自己逾矩，所以便把空間還給了衛嫣。
衛嫣此刻來不及琢磨知知到底在想些什麽，她迎着洛朝探究的目光，硬着頭皮重複道：“我給洛将軍縫了個荷包。”
她沒敢加一句“希望洛将軍喜歡”，因為她知道洛朝肯定不會喜歡。
果然，洛朝看着衛嫣手中的荷包，微微蹙眉。
洛朝當然并沒有真的和衛嫣怄氣，事實上，在剛剛看到她主動來找自己的那一刻，洛朝心中已經泛起了一點小欣喜。
但是他忍了忍，不能一直對衛嫣表現得太過熱絡，要不然她好像永遠不會有危機感。
不過此刻看到衛嫣從懷中拿出一個粉色荷包，洛朝的意外并沒有一絲絲作假：“這荷包……給我的？”
衛嫣立刻點頭應道：“嗯嗯。”
“粉色的？”洛朝這話問的好像自己不識顏色一般。
“嗯嗯，”衛嫣繼續點頭，“我親手縫的。”
她的針線活雖然比不了專業的繡娘，但平常做個錢包布袋小玩偶，那還是小事一樁。
“我一個大男人用粉色荷包嗎？”洛朝也不知道在是問衛嫣還是在問自己。
“你不喜歡？”衛嫣微微歪了歪頭，露出狐疑神色，然後借坡下驢，“那好吧，既然你不喜歡我就拿回去好了。雖然這也是我的一番心意，不過若是不被在意，那也怪無趣的。我知道了，我不會介意的。”
洛朝本來就沒打算拒絕，這下有些急了，他眼疾手快直接從衛嫣手中拿過了荷包。等那粉色淡雅的荷包的軟綿質感傳達到手掌時，他思路延遲片刻，開口道：“我留着。我正好缺一個荷包。”
說罷看着衛嫣的神色，洛朝又小心翼翼補充了一句道：“很好看。”
衛嫣在心裏輕笑一聲，暗暗嘆道，就是不肯說一句喜歡。
“既然還入得了洛将軍的眼，那便請洛将軍收着吧，也不枉費我一番心意。”衛嫣拿捏着語氣，打算就此掀過，“如此，洛将軍先忙着，我也就先走了。”
衛嫣不等洛朝回複，便徑自轉身，打算離開，卻聽見洛朝在身後問道：“不是說還有個小玩意嗎？”
一炷香後，洛朝看着自己桌上的兩只木頭蛐蛐兒，不知道臉上該是什麽表情。
衛嫣已經出去了，走的時候紅着一張臉，離開的有些倉促。
洛朝本來有心思調笑兩句，但是看着眼前的蛐蛐兒也只有無言。
他食指放在蛐蛐兒的後腿上，輕輕撥了一下，那小東西輕盈一跳，倒真有幾分活物的影子。
自己當年為什麽會喜歡這種東西呢，洛朝回憶着。
那時候父親去世不久，他從家裏的大宅院搬出去，搬到了和大哥相近的邊陲小城。
他身邊沒有同齡且交心的朋友，大哥也沒辦法時常陪他。他覺得自己身邊實在是太冷清了，起先想養只小貓小狗，但是後來因為經常搬家換地方，在哪裏都待不長久。
小家夥們沒辦法時時跟着自己亂竄，所以就斷了這個念想。
再後來，洛朝就把心思放在了這些所謂“半死不活”的東西上面。
它們雖然不會說話，但是至少會動彈，洛朝那時候經常一玩就是一整天。
直到下一個興趣愛好出現。
洛城不是個讀書至上的人，再加上洛朝從小背書就厲害得很，所以從來沒有因為“不務正業”而被批評過。
洛城甚至很支持洛朝花心思在各種各樣的興趣愛好上，他甚至會給洛朝帶一些戰場上的廢弩，還有從外夷那邊收繳的小巧新式武器，讓他試着研究。
洛朝因為感覺那玩意太暴力，沒有太大興趣。
洛城也不介意，仍舊給洛朝足夠的空間和自由。他雖然在洛朝身邊的時間并不算多，但是已經竭盡自己所能，讓洛朝能夠安穩成長。
洛朝今年十八歲，雖然很多事情他已經能夠看明白想得通，但因為有大哥在，他身上還有着幾分少經世事的少年稚氣。
洛朝不想掙軍功，也不想入朝廷，就那樣在洛城的羽翼下，做着自己的閑散安逸的小洛将軍。
洛朝又撥了一下蛐蛐兒，眉頭沒來由跳了一下。他一向不信什麽鬼怪蛇神，但那一刻他腦海中閃出一句話，出事了。
當天晚上，一個軍士身上帶着北方烈烈的沙塵氣味，到了洛朝等人歇腳的驿站。
“洛将軍率領兩千騎兵準備迂回包抄，結果中了阿古爾軍隊的埋伏，眼下不知音訊。”軍士臉上帶着傷，傷口都沒來得及包紮，一路過來迎面吃了不知道多少土，混着汗水流在頸肩。他的臉上已經看不出具體容貌，但仍能感受到他眼中擔憂的神情。
“不知音訊”，那就是生死未蔔。
洛朝以為自己會慌，以為自己會不知所措，但他意外發現自己卻有幾分不合理的冷靜與鎮定。
沈成昀也在身邊，他總算沒有字句帶刺嘲諷洛朝，而是一連串問了好幾個相關的問題。問完之後，心裏還是沒底。
洛朝一直在旁聽着，等看沈成昀大概問得差不多了，他招呼來人，将前來傳話的軍士帶去清理傷口。然後吩咐人備下熱水，讓軍士痛痛快快洗個熱水澡，然後好好休息。
等傳信的軍士離開之後，沈成昀又和洛朝仔細聊了聊，但并沒有聊出個所以然。
沈成昀是個慣來不知道“慌張”二字怎麽寫的人，但對于洛朝如此應對的如此沉穩，他心裏暗暗有些訝異。
“并不一定會出什麽事，我們還是再等等消息。不要胡思亂想。”沈成昀為數不多地說話像個正常人一樣中聽，仔細看着洛朝的神情，擔心他突然暴走崩潰之類的。
洛朝臉上并沒有什麽明顯的表情，他點了點頭，對沈成昀說道：“今天已經很晚了，先休息吧。夜裏如果沒有新消息，我們就明天再做打算。”
“我今天就睡在你屋裏吧，我可以睡榻上。”沈成昀看着洛朝，總覺得哪裏不對勁。眼下洛城的安危還不能确定，他可不能讓洛朝這邊出什麽亂子。
洛朝聽了沈成昀的話，也沒有像以往那樣覺得荒唐，也沒有拒絕：“我沒事。不過你想睡在這裏就睡吧。”
合作态度極其良好。
但是越是這樣，沈成昀心裏就越沒底，他随便收拾了一下，在小榻上和衣而卧。真正入睡之前，都還一直留意着洛朝那邊的動靜。
而另一邊，衛嫣雖然沒有親耳聽到軍士傳達消息，但也可以想象事情的嚴重性。她乖乖待在自己屋中，眼下她幫不上任何忙，能不給大家添亂就已經算是功勞。
她按部就班洗漱入睡，心裏帶着對洛朝的隐隐關切，盼他情緒安好。
洛城洛将軍雖然跟她交集不多，但衛嫣能夠感覺到他是個不錯的人，希望不會出什麽事。
一夜無話，第二天清晨，衛嫣便收到了李湖過來傳遞的消息：收拾東西，即日啓程赴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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