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綁架(上)
第九章 綁架(上)
曼珠沙華,開在黃泉彼岸上,妖異而絢爛,如血若殘陽,悲壯而慘烈,一大片一大片,鋪成殷紅的道路,通倒生死。彼岸花開,花開彼岸,花開無葉,葉生無花,相念相惜卻不得見,獨自彼岸路。竟日冥思絕妙相,碧落黃泉兩茫茫。此情惘然逝如夢,鏡花水月原非真。
記憶像一張網,四面八方,來勢洶洶,無處逃避,無孔不入,一點一點,滲入骨髓,融于骨血。
白溪蘊無法睜開眼,只感覺周身環繞着冰寒的冷,便蜷縮着身子,恢複成嬰兒在母體內的姿勢,希冀能獲得溫暖,卻終不得其法,依舊無法抑制地顫抖。因為他的腦海裏一直盤旋着、回蕩着:你不值得愛,你不值得愛,你不值得愛……你不可能獲得幸福,不可能,不可能……
好想捂住耳朵,卻渾身虛軟,驀地,白溪蘊發現他只是稍微動動,便冷汗直流,一時間,心裏驚惶更重,問自己:我這是怎麽了?這是哪?
掙紮着睜開沉重的眼皮,卻發現眼前仍是漆黑一片,想動手腳,卻感覺手腳都被綁起來了,勒得生疼。驀地,白溪蘊猜到了真相,那就是他被綁架了。
一瞬間的震撼後,白溪蘊自嘲地笑笑,感到苦澀又無奈,想人生無常,從沒料到在這短短的時間內發生的事情,竟傾覆了他整個人生。此刻,光明未來躲到了他看不到的角落,他的世界仿佛只剩下滿目的蒼涼和瘡痍的心情,他真的還能得到拯救,還能有機會贖罪嗎?
轉而又想到男人臉上的表情,那樣的惶然無助,那樣的悲傷,那樣的絕望……都是為了他麽?可……驀地,白溪蘊心底産生了巨大的怨念,他恨既然結果注定如此,又為何要讓他與泷澤慕相遇,又為何要讓他與泷澤慕相愛?
老天,你為何要如此殘忍?難道看到世人在紅塵中掙紮、彷徨、無助,你就如此開心麽?你毀了他的自信,你毀了我的淡然,你毀了我們的愛情,你更毀了我們的未來、我們的光明!如果結局注定悲傷,又何苦要給開始的美麗?
最大的絕望,是被希望推入懸崖,而不是一直在絕望邊緣徘徊。既然注定掉落懸崖,又何必給一顆長于懸崖邊的救命小草,既然給了,又何必讓它如此脆弱?一扯即斷。
想哭卻發現眼睛幹澀,流不出眼淚。白溪蘊只能自嘲:原來,無淚,不是悲傷的終結,而是絕望的蔓延,看不到盡頭的哀傷啊……
明明曾經的海誓山盟,依舊歷歷在目,卻不得不放棄。難道愛情,真的注定被世俗桎梏麽?難道男人與男人之間,就不能有純美的感情麽?難道他們就活該被人鄙視,就因為他們的不同?
猛地,心揪疼得厲害,白溪蘊只要一想到泷澤慕某天不再愛他,眼中對他只剩下冷淡的漠然,再無那樣的柔情百轉,那樣的春水溫柔,心就如窒息般的悶痛,呼吸困難。又一想到,男人身邊有一天會站着另一個人,他們深情凝望,淺淺笑意,心就更疼了。
眼淚終于模糊了眼,白溪蘊終于情緒失控地大聲嘶吼出聲,“不,不,不……我不要,我不要!”
緊緊蜷縮成一個圈,形成一個保護的姿勢,白溪蘊仿佛陷入了一種極致瘋狂的精神狀态中,只有嘴裏仍在輕輕呢喃:“慕,我不要那樣,我們都不要那樣……”
閉上眼,白溪蘊眼裏最後一滴淚滑落臉頰,激動的心情退卻,空留一片平靜,良久,才又輕嘆出聲,“慕,我答應過你,我們會一起下地獄的,我不會食言,你要等我回來。”因為,沒你的地方,即使是天堂,亦是無間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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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遭遇猶如流水中的浮草、木葉、花瓣,終究會在時間的河中流到遠方。而我相信,沒有人愛我,會如當年你愛我更多。我的人生,不需要別人置喙,我不要名留青史,更不需要衆人崇拜,我要的,只是我的愛人、一個家、一個歸宿,即使我的愛,是一個男人。我亦無悔,我相信,你也是。俄狄浦斯的故事都能流傳千古,我們又算得了什麽?
突然,門被打開,又被輕輕關上,然後有皮鞋踏在地板上發出的咚咚聲音響起。白溪蘊聽到來人一步一步,緩緩卻堅定地朝他走了過來。
來人見白溪蘊縮在角落裏,手腳被縛,微微皺了皺眉,一絲不悅湧上心頭,不禁立刻大步上前,将白溪蘊的手腳解開,正準備将白溪蘊抱起來,卻聽見白溪蘊略帶沙啞的聲音冷冷傳來,“你們為什麽要綁架我?你們有什麽目的?是想威脅慕麽?”
給白溪蘊松綁的人卻只是定定地望了眼白溪蘊,并未接話,自顧将人抱起,往床邊走去,而後重重丢在床上,眼裏迸射出無數寒光。他看着白溪蘊被摔,疼得一抽氣,眼裏閃過一絲不舍,卻最終凝于嘴角一抹略帶冷意的笑。
“混蛋!你什麽意思?”白溪蘊被蒙着眼睛,只能大聲喊着,以此掩飾心中的恐懼,本想引那人說話,卻不料那人将他甩在床上後,便徑自關門出去了,一時,心中驚惶更勝。畢竟,最大的恐懼,源自于未知。
白溪蘊凝神聽着外面的動靜,卻發現什麽都沒有,最後只能摸索着站起來,卻發現那種無力感仍環繞着自己。手腳的無力讓他微微皺了皺眉,想着這可如何是好,目不明,手腳也不便!
只是沒等煩惱多久,門又被打開了。這次的腳步聲很輕,微不可察,直到那人走到白溪蘊身邊将白溪蘊扶上床,白溪蘊才猛然一驚,因為白溪蘊發現這人跟剛才那人的氣息完全不同,不是同一人,“你們究竟是誰?有什麽目的?”
“我們少爺有什麽目的非我管轄範圍,我的任務只是照顧您。”是一個很清淡的女聲,應該是個年輕女子。
“滾開,我不用你伺候,你只需要告訴我,你們少爺是誰,什麽時候放我走!”白溪蘊大聲吼道。
那女子卻不為所動,仍是一板一眼地說道:“還請白少爺能配合我的工作,不要讓我為難,不過,少爺也吩咐過,如果您執意違抗,為了您的身體健康,我可以适當采取一些非常手段,所以,還請白少爺能體諒我。”
聞言,白溪蘊靜靜地想了想,平淡地開口問道:“那可以幫我解開眼罩麽?”
“對不起,少爺沒有這方面的指令,我只負責您的起居飲食,白少爺肯定餓了吧?我為您煮了燕窩粥。”
“你不解開我的眼罩,我怎麽吃?你們少爺是白癡嗎?”
女子卻并未接話,白溪蘊卻突然感覺到有熱氣觸到嘴唇,然後是粥的清香飄入鼻息,女子竟是将粥喂到了他嘴邊,要服侍他用餐的意圖很明顯。
白溪蘊狠狠皺着眉,偏過頭,非常不悅,“走開!我不要你喂。”
哪知那股熱氣又随之而來,後來,不管白溪蘊怎麽躲開,那股粥的清香總是緊緊跟随,最後他實在無奈,只得慢慢一口口咽下燕窩粥,畢竟,有體力才能了解對方究竟有什麽目的,才有可能等到愛人來救他。
想到泷澤慕,白溪蘊的心又是一沉,偏過頭,往床上一躺,不再說話,直到聽到關門聲,喂粥的女子離開了,他才睜開眼坐起來。
眼前一如既往的黑暗,白溪蘊不由恨恨地閉上眼睛,再次躺到床上,心裏卻是七上八下,不安之極。
慕,你應該很着急吧!對不起,我不該任性地跑走,我只是震驚,只是一時無法接受,你一定以為我要毀棄誓言吧……不,我不會!你等我!
漸漸地,白溪蘊只覺一股濃濃的睡意襲來,隐隐約約他感覺有人在撫摸他的臉頰,又有人将他的外衣褪去,然後有一個溫熱的身體将他摟進了懷裏。這樣相擁的溫暖有種隐隐的熟悉,卻又有說不出的陌生感,想靠近,卻又下意識地推開,只是那雙臂膀箍得緊緊的,讓他無法推開半分,随之又有溫熱的氣息吐在耳邊,弄得耳朵癢癢熱熱的,朦胧中終是沖口而出,“慕,別鬧了。”
突地,那股力道猛然變大,死死抱着他。久久地,白溪蘊隐隐察覺到有股視線一直緊盯着他,睡意便去了一些,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覺,只是意識仍不清醒。
“溪蘊……”伴随着一聲淺淺的呼喚,随着而來的,是男人在白溪蘊臉上滑動的溫熱手掌,再然後,是淺淺的吻落在白溪蘊唇上。
這一聲仿若嘆息的輕喚,徹底将白溪蘊從混亂中拉了出來,驚出一身冷汗。
怎麽可能?怎麽會是他?那他剛剛那些動作,是為何意?他這樣做,究竟是為什麽?潤羽……這是為什麽?一瞬間,白溪蘊仿佛置身冰窟,那麽多年的友情,難道都是假的麽?
白溪蘊不願意相信,卻又不得不信,只是徒然之間,有種悲哀的感覺湧上心頭,伴随而來的,還有對泷澤慕驀然深重起來的思念與眷戀。
繼續為我可憐的文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