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死別

死別

從四顧門回家後的第二天清晨，蘇小慵起床後，看到陽光正好，特別适合清洗和晾曬各種藥材。于是，她吃過早飯，就去了關河夢的藥廬幫忙。沒想到，蘇小慵剛走到藥廬門口，就聽見有馬蹄聲自遠處傳來，正當她疑惑是何人這麽早就來求醫時，慌慌張張的方多病就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方多病連氣都沒喘勻，就拉住蘇小慵問道：“關河夢……在不在裏面，快……快跟我去蓮花樓，李蓮花的碧茶之毒……根本就沒有解。”

“你說什麽？他的毒不是已經被芩婆解了嗎？再說了，我昨天去四顧門，還看到他了呀，怎麽會……”蘇小慵聽到這些話，大為震驚，前幾日被強制壓下去的關心和挂念在這一刻如潮水般，全部傾瀉而出。

“來不及了，等以後，我再慢慢和你們解釋，現在，趕緊和我走。”方多病來不及再多說一句話，拉起蘇小慵和聞聲而來的關河夢，轉身就要走。

“稍等一下，我去拿藥箱。”蘇小慵回過神來，就要跑進院中去拿東西。

“不必了，東西都在我這裏，快走吧。”關河夢本來正在院子裏指導小厮們如何晾曬藥材，正好聽見了這些話。救人如救火，醫者父母心，他也顧不得嫉妒李蓮花了，況且，自己從來就沒想過要讓李蓮花死，即便蘇小慵的心中只有她的李大哥。

當三個人快馬加鞭趕回蓮花樓的時候，才發現早已是人去樓空。李蓮花留下了狐貍精和相夷太劍的劍譜，只帶走了少師劍。

蘇小慵呆坐在蓮花樓裏的椅子上，聽着狐貍精悲哀地叫聲，不明所以地問道：“怎麽會這樣呢，方多病，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帶着李蓮花去了雲隐山，找到了他的師娘。然而，解碧茶之毒的方法竟是一命換一命，他不願意犧牲他的師娘，就騙了我。後來，笛飛聲又替他尋來了忘川花，本來可以幫他解毒的。可是，他又把忘川花獻給了皇上。因為，他的真實身份，不僅僅是李相夷，還是南胤皇族的後裔，身上流着前王朝的血。而我的生身父親是單孤刀，是這一切事件的罪魁禍首。李蓮花交出了忘川花，就是必死之人了。他這麽做，是為了讓當今皇上能夠徹底放心，是用他自己的生命換得了大家的平安。可是，他怎麽就這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呢？最後的這幾天，他完全靠着笛飛聲告訴他的悲風白楊的內功心法續命。僅剩的那點兒內力，他還救了中毒的雲彼丘。他什麽人都能原諒，為什麽就不能放過他自己呢？”

蘇小慵再也忍不住了，眼淚簌簌地落了下來。從前，她只覺得李蓮花什麽都不在意，又彷佛什麽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直到現在，她才明白，他在用自己的生命和所有人告別、和整個江湖告別。終于，他完成了他想做的所有事情，才這麽決絕地，不帶一絲留戀地離開。李大哥，我真的好心疼你啊。

“過幾日便是他與笛飛聲約戰東海的日子，他應該會出現吧。”關河夢看到蘇小慵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又想起了最近江湖上傳出來的最新消息，提出了這個假設。

“李相夷會，但李蓮花可就不好說了。”方多病心中明白，這一次，李蓮花不告而別，留下了他的畢生所學，就是要讓所有人徹底斷了念頭。

“會的，李大哥一定會去的。等到那一天，我們都去東海，他一定會出現的。”蘇小慵堅定地相信，李蓮花不會死，他經歷了那麽多苦難，應該配得上更好的結局。

終于，到了李相夷和笛飛聲東海之約的這一天。天剛蒙蒙亮，蘇小慵就起了床，換上了一身荷葉綠的衣裙，和關河夢一起出發了，她迫不及待地要去見她的李大哥。這一次，萬人冊雖然心中糾結，但還是沒有阻攔自己的寶貝孫女，因為他深知，自己根本就無法阻止，還是讓她自己去經歷并感悟吧。杜若站在大門口，目送着他們二人離開，心中祈禱着：師妹，願你得償所願；師兄，願你此生無憾。

其實，這麽久以來，在蘇小慵的心裏，無論他是曾經的江湖第一李相夷，還是名滿天下的神醫李蓮花，都只是那個會給自己做豬肚雞和紅燒燴魚的李大哥而已。原來，自己曾經對李蓮花說過的話，不只是為了表白自己的心意，也是自己心底最真實的想法，“一個人的心意若能輕易改變，又怎麽算得上真心的呢？”

在過去的那幾天裏，蘇小慵在家中坐立不安，度日如年，每天都有不好的感覺湧上心頭，讓她夜不能寐。她深切地體會到了，思念的力量究竟有多麽強大。原本被強壓在內心角落裏的情意并沒有随着自己的刻意忽視而慢慢地消失，反而越積越多、越來越深，它只是需要一個契機，就會徹底噴湧而出，轉化為各種各樣的情緒，折磨着自己。就像現在，蘇小慵站在東海邊，癡癡地等着，不停地張望着，心中卻充滿了忐忑和恐懼。果然，她沒有等來她的李大哥，反而等來了他的絕筆信。信裏面有他對笛飛聲的規勸、有對方多病的期許、有對整個江湖最盛大的告別，卻唯獨沒有提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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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過後，蘇小慵的腦海裏一直回響着肖紫矜和關河夢的話，“當日在望江亭，少師劍被他親自震斷，跳到江裏去了”、 “只怕已經來不及了，我斷過他的脈象，只剩不到一個月的壽命，他為了平單孤刀之反，頻頻動用武功，若未及時服下忘川花，恐怕在寫信時就已經……”，想到這裏，蘇小慵心中又是一沉、痛苦難耐。然而，她終究不願意相信，她的李大哥已經死去了。所以，她和方多病、笛飛聲、喬婉娩等人，沒日沒夜地尋找着，拿着他的畫像到處打聽，可終究還是一無所獲。

但是，蘇小慵沒有放棄，她拜別了萬人冊、關河夢、杜若，背着包袱、騎着馬、拿着劍、揣着銀子和各種丹藥，以望江亭為起點，一路順流而下，一邊給身體有恙的貧困百姓們無償看病，一邊尋找她的李大哥。她相信，終有一天，她會找到他的，哪怕只是聽到他的消息。她需要給自己一個交代，活要見人死要見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