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番外

番外

上篇：

杜若是萬人冊外出游歷時，在一個村子裏撿到的孩子。原本，她是一家農戶的獨生女兒，父母也很疼愛她。但不幸的是，村子裏突發傳染病，她的父母都去世了。萬人冊看着這個小姑娘比自家孫女大不了幾歲，孤苦伶仃的，十分可憐，就動了恻隐之心，把她帶回了金陵蘇家，不僅治好了她的病，還為她起了一個名字，叫杜若。那年，關河夢十歲，杜若八歲，蘇小慵五歲。

自那之後，杜若就跟在萬人冊的身邊，開始學習醫術和管理家事，偶爾也耍耍劍、練練功夫。她很有天賦，心地也純良，對待長輩、孝順恭敬，對待師妹、友愛寬容，只有在面對師兄關河夢的時候，有些拘謹、有些害羞。

關河夢出身高貴，家中是金陵城裏數一數二的大戶。幼時，祖母生病，他的父親帶着無數金銀財寶去向陽山求萬人冊出手相救。誰知道，這位老先生并未收取任何錢財，只是把祖母的病給治好了。目睹了一切的關河夢被醫術精湛、人品高尚的萬人冊深深地影響了，當即決定要努力學習醫術，長大以後，也成為一名救死扶傷的醫者。

當萬人冊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八歲男孩兒時，并沒有立刻收他為徒，而是告訴他做醫者要面臨的無數困難。誰料關河夢并未退縮，仍然十分堅持。于是，萬人冊遞給關河夢一本中藥古籍，上面記載了各種各樣的藥材及其相關藥理，并要求他在七天之內背熟，然後再談拜師學藝的事情。關河夢雙手接過古籍，非常高興，道謝後，就轉身離開了。五日後，當他再次來到蘇家拜訪時，已經提前完成了任務，把整本書倒背如流了。

萬人冊一生從未收過徒弟，不是沒有想過自己的一身本領可能會就此絕跡。但是，學醫是一件非常需要天賦和努力的事情，更重要的是，為人要膽大心細、有愛心。他一直沒有遇到合适的人選，就連自己的兒子和兒媳都不适合繼承自己的衣缽。直到萬人冊看到眼神堅毅、頗有天賦的關河夢時，才決定正式收第一個徒弟。

關河夢非常争氣，憑借着萬人冊的指點和自己的不懈努力，十幾年後，終于在江湖上闖出了名堂，在向陽山下開了一間藥廬，人稱乳燕神針。

萬人冊看着關河夢和杜若越來越優秀，非常欣慰，再加上自己還有一個天真可愛的孫女，真是夢裏都能笑醒啊。

杜若第一次去關河夢的藥廬幫忙，就碰見一個得了瘋病的男人。他不僅不喝藥，還打翻了小厮手裏的托盤，把上前阻攔的杜若一把推倒在地，抓起用于針灸的推針，朝杜若迎面而去。正在前廳給其他人看病的關河夢聞聲而來，看到這種危急情況，他趕緊跑上前，一腳踹開了那個病人，拉起了杜若，擋在了她和危險的中間。杜若站在關河夢的身後，看着他寬闊的脊背，覺得非常有安全感，再加上平時的朝夕相處，就對這個師兄芳心暗許了。他不僅醫術高超，還勇敢果斷，真是一個風度翩翩的貴公子。可是，關河夢并不喜歡杜若，他的心思全在蘇小慵的身上。

那日，春寒料峭，杜若和蘇小慵去河邊游玩。蘇小慵一個不留神，就滑到了水裏。杜若看到後，非常着急，也顧不得寒冷，立刻下河去救她。結果，兩個人的衣服都濕透了。回到蘇家後，關河夢看到兩個人一臉狼狽的樣子，趕緊上前，拉着蘇小慵就往屋裏走。他一邊吩咐下人們熬姜湯，一邊嗔怪道：“都這麽大的人了，還能走到水裏，真是不讓人省心。”他根本沒有注意到，站在院子裏的杜若更加無辜，此刻正在瑟瑟發抖。蘇小慵惦記自己的師姐，不時地回頭看，喊着杜若，讓她趕緊跟上來。直到此刻，關河夢才想起來，還有一個人呢，這才叫上杜若一起進屋。

只這一瞬間，杜若就知道了，關河夢的心裏只有蘇小慵，再也沒有其他人了。然而，她還想再争取一次。于是，她編了一條好看的手繩，想趁着關河夢生辰的時候送給他。誰知道，卻被他一口回絕了：“師妹，我平時要給病人診脈，還要經常熬藥，手腕上不方便配戴這些飾品。多謝你的好意，還請你收回吧。”面對關河夢的婉拒，杜若更加确定了，他的心裏從未有過自己。尤其是在後來，關河夢高興地收下了蘇小慵贈送的手繩，即使不方便佩戴，也貼身放着。杜若親眼目睹了這一切之後，心中郁結了好久，徹底放棄了。

從那以後，杜若就把這份感情深深地藏在了心底，只是遠遠地看着他，幫他做一些事情。比如，盡心盡力地照顧蘇小慵。她覺得，如果關河夢和蘇小慵能喜結良緣，也是一件好事。然而，事與願違。蘇小慵第一次偷偷下山回來後，明顯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她竟然喜歡上了一個叫李蓮花的江湖游醫。

關河夢在知道了蘇小慵心有所屬之後，也是悶悶不樂的。杜若每次看到自己的心上人憂傷又無奈的樣子，心裏就一陣難過。愛而不得的滋味，很不好受，她深有感觸。

中篇：

後來，杜若親眼見證了李蓮花和蘇小慵的雙向奔赴，為他們歷盡千辛萬苦、終于結為夫妻而高興。但是，她也知道，李蓮花和蘇小慵有多幸福，關河夢就有多難受。那晚，杜若躺在床上，怎麽也睡不着。她羨慕自家師妹的美滿姻緣，心疼關河夢，也為自己黯然神傷。她穿好衣服，不知不覺的，就走到了關河夢的房間外面。屋子裏有杯子碎裂的聲音響起，杜若聽到後，實在不放心，就輕輕地叩響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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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關河夢低沉的聲音傳來，帶着深深的疲倦。

“師兄，是我，你還好嗎？”杜若猜想，關河夢應該是在借酒消愁。

“請進吧。”關河夢聽出了杜若的聲音，放下心來，不是師父就好。更何況，有一些話，還是越早說明白越好。

“師兄，你喝了酒？”杜若推門而入，眼神中充滿了擔憂。

“小慵成婚了，我很高興，就多喝了幾杯。”關河夢定了定神，語氣平靜地說道。他并沒有喝醉，剛才只是不小心，才打碎了酒杯。

“師兄，師妹她已經成婚了，你也應該敞開懷抱，不要再自怨自艾了。”杜若明白，此刻的關河夢，心中一定非常難受，只是嘴上不說而已。

“師妹，你要像小慵那樣，找一個眼裏心裏都是你的人，不要再在我的身上浪費時間  了。”關河夢背過身去，一語中的。

“我……”杜若聽到後，一陣語塞，愣在原地。被關河夢這樣明确的拒絕，她又羞又痛，不知所措，只好低下頭，告辭離開：“師兄，打擾了，你早些休息吧，我先走了。”

看着杜若離去的背影，關河夢的心裏也不好受。這麽長時間以來，他能感受到杜若對自己的心意，同時，他也非常确定，杜若是一個特別好的姑娘。然而，自己卻無法對這份傾慕報以同等的回應，只能徹底拒絕，不能再讓她虛度年華了。

從那時開始，一連好幾個月，杜若離關河夢更遠了，甚至都盡可能地不和他打照面。不僅如此，就算兩個人不可避免的遇見了，他們也很少說話，尴尬極了。

萬人冊眼看着自己的兩個得意弟子為情所困，終日苦悶，暗暗地嘆了一口氣，覺得應該幫他們一把。那日，他叫來杜若，說道：“阿若，你已經二十五歲了，不能總待在我的身邊。我為你相看了一門婚事，江城劉家，家財萬貫、地位顯赫。他家有一個獨生兒子，是一個不錯的歸宿，你可願意？”

“師父，阿若不願意嫁人。小慵離家時，曾拜托過我，讓我替她照顧您。阿若願意留在金陵，終生侍奉師父。”杜若聽到後，慌慌張張地跪了下來，拒絕道。

“是不願意嫁人，還是不願意嫁給……除了河夢以外的其他人？”萬人冊拿起茶杯，不動聲色地點破了藏在少女內心深處的秘密。

“師父，我……”杜若聞言，非常震驚。這件事，她沒有和任何人說過，沒想到，師父明察秋毫，竟然發現了。

“阿若，喜歡一個人，并不是一件壞事。但是，如果那個人不喜歡自己，就不宜再勉強，以免苦了自己，還是應該再往前走，你明白嗎？”萬人冊把杜若當成自己的親孫女，語重心長地勸說着。

“師父，我明白了，謝謝您！”杜若知道，自己只是一個孤兒，無依無靠的，能撿回一條命，能得到江湖老前輩的悉心教導，已經極其幸運了，根本就沒有資格提任何要求。況且，師父為自己選的婚事，一定也很好。

當日下午，萬人冊找來關河夢，讓他去江城打聽一下，劉家獨子的人品如何。關河夢之前從未聽師父提起過自家師妹的婚事，怎麽突然之間，就要讓杜若嫁人呢。他雖然有些吃驚，但還是領了任務，并沒有說什麽。臨出門時，萬人冊拍了拍關河夢的肩膀，意味深長地說道：“河夢，看人不能只用眼睛，要用心。有些時候，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啊。”

半個月後，關河夢臉色陰沉地回來了。他站在萬人冊的面前，憤憤不平地說道：“師父，您萬萬不能讓師妹嫁到劉家去。那個劉少爺，仗着家中有錢，就為非作歹，強搶民女，已經有了好幾個小妾，他不是一個好人啊。”

“河夢，阿若自小無父無母，更沒有什麽錢財傍身，如果成了劉家的兒媳婦，就衣食無憂了。人的一生，總不能十全十美啊。等到年前，就讓她嫁過去吧。”萬人冊語氣平靜地說道，彷佛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可是師父，總不能因為劉家有錢，就葬送了阿若的一輩子啊。娶妻也好、嫁人也罷，總要選一個自己真心喜歡的人啊。”關河夢聽到自家師父的話，立刻跪了下來，繼續為杜若求情。

“那你就親自去問問阿若吧，看看她願不願意。”萬人端起茶杯，淡定地喝了一口水，慢悠悠地說道。

關河夢聞言，立刻站了起來，轉身去找杜若。此刻，杜若正在藥房裏，指導下人們整理藥材。面對關河夢的質問，她輕聲回答道：“師兄，師父救了我，把我養大，教我本領，我不想讓他老人家失望。”

“可是那個劉公子，他不是良配啊。”關河夢恨鐵不成鋼，焦急地說道：“你不能因為我不喜歡你，就自暴自棄，随便找個人就嫁了啊。”

杜若直直地看着關河夢，嘴唇動了動，愣了好一會兒，才低下頭，柔柔地說道：“師兄，謝謝你的直言不諱，還大老遠地跑去幫我打聽。但是，我不是因為你拒絕了我，才同意這樁婚事的，我……願意嫁的。”

“對不起，我不應該這麽說。”關河夢自覺說得不對，心中滿是歉意，自己不僅辜負了杜若的一片真心，還讓她如此難堪。

那日過後，關河夢總是夜不能寐。如果自己不知道那個劉公子的為人也就算了，現在這種情況，自己作為大師兄，實在不能裝聾做啞、坐視不理、漠不關心。求師父改變主意是沒指望了，那就只能再去找杜若。終于，關河夢又一次在自家師妹的房間門口堵到了總是躲着自己的人，他直白地說道：“阿若，你走吧，離開金陵。”

“師兄，多謝你的好意，但是，我不能這麽做。小慵已經離開家了，杳無音訊，我不能讓師父再受打擊。”杜若聽到後，輕輕地搖了搖頭。她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帶着無限的苦澀和無奈，還有不舍和愛意。

為了攪黃這樁婚事，關河夢每日都跟在杜若的身旁，尋找機會，想要再勸說幾句。然而，杜若就像沒事人一樣，依舊照常給病人診脈、抓藥，耐心地叮囑家屬們，笑語盈盈的，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贊揚。可是，杜若越平靜，關河夢的心裏就越難過。從小和自己一起長大的師妹就要羊入虎口了，這可怎麽辦才好。

下篇：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了，眼看就要入冬了。萬人冊叫來關河夢和杜若，說道：“我已經和劉家商量好了，一個月後，他們就會來下聘。阿若，你放心，師父一定會為你準備一份豐厚的嫁妝，絕對不會比小慵的差。”

“多謝師父。”杜若聞言，跪在萬人冊的面前，臉上的表情還是淡淡的，沒有任何反抗的意思。

此時此刻，關河夢的心中十分憋悶。他跪了下來，出言制止道：“阿若，你不能同意。師父，還請您三思啊。”

“關河夢，你大膽！在你的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師父了，竟敢三番五次反對我的決定。阿若作為局中人，還沒有說什麽，這和你有什麽關系？”萬人冊重重地把手裏的杯子摔到地上，熱水、茶葉、瓷器碎屑混在一起，瞬間就朝着地上的兩個人濺去。

就像那年，關河夢擋在杜若和得了瘋病的男人中間那樣，這一次，他還是沒有半分猶豫，條件反射地擡起了手，擋住了杜若的臉。如果女孩子被燙傷了臉、毀了容，那可是天大的禍事。與此同時，杜若也伸出了雙手，放在了關河夢的頭頂。就在兩個人對視的一剎那，電光火石間，關河夢做了一個決定。他轉過頭，眼神堅定地對萬人冊說道；“師父，我要和阿若成婚，請您應允。”

此話一出，關河夢和杜若都愣住了，只有萬人冊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容。作為爺爺和師父，萬人冊深知，蘇小慵的性子古靈精怪，更加适合成熟穩重的李蓮花，就像一潭死水，需要無數的石子激起浪花。關河夢是一個富家少爺，雖然能吃苦、肯鑽研，但在十幾年甚至幾十年以後，不見得就能容忍無時無刻的聒噪和跳脫。而杜若是一個人淡如菊的大家閨秀，和關河夢年紀相仿，絕對是可以互相扶持的一對璧人。關河夢未經太多世事，他不懂，可是，萬人冊太了解自己的徒弟們了，他都懂。

“好，那你現在就下山，去告知你的父母，讓他們兩個人明日就帶着聘禮單子，上山來求娶我的孫女。”萬人冊捋了捋自己的胡須，滿意地說道。他明白，自己的激将法奏效了。至于那個江城劉家，本來就是一個幌子，誰家的姑娘嫁過去，都是倒了大楣。

此刻，為自己訂下終身的關河夢并沒有後悔。娶不到蘇小慵，自己早就死了心，只要她和李蓮花過得好，就是好事。如果，娶了杜若，能讓自家師妹遠離火坑，也是一件好事。想到這裏，他挺直了腰板，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是，師父，弟子遵命。”

“不，師父，我不願意嫁給師兄，請您不要答應他。師兄，你不用這麽委屈你自己，不用的。”杜若轉頭看向關河夢，眼裏蓄滿了淚水。她實在沒有想到，關河夢竟然會犧牲他的姻緣，為自己做到這種程度。

“阿若，你聽師父的話，嫁給河夢，你們兩個都會幸福的。”萬人冊慈愛地看着自己的兩個好徒弟，語重心長地規勸道。

又過了一個月，關河夢和杜若成婚了。這一年，關河夢二十八歲，杜若二十五歲。最高興的除了萬人冊，就是關河夢的父母了。他們早就見過杜若，非常喜歡這個端莊大氣的姑娘，現在，她竟然成了關家的兒媳婦，簡直是天大的好事。

就這樣，關河夢和杜若天□□夕相處，一起去藥廬救治病人，一起上山采藥。不知不覺間，關河夢就想明白了自己師父曾經說過的話，“看人，要用心”。杜若的好，就像春雨，随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他越發感謝師父為自己挑選的美好姻緣，越發遺憾沒能早些時候就發現自己妻子的溫柔，讓她白白受了那麽多的委屈。

當捅破了這一層薄薄的窗戶紙之後，關河夢和杜若終于過上了琴瑟和鳴的日子。直到兒子關文淵出生，他們更加覺得，一切都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在萬人冊的彌留之際，關河夢和杜若雙雙跪在他的床前，痛哭流涕。沒想到，卻被自家老師父一頓責備：“誰都不許哭，也不許通知小慵。看到你們過得好，我就放心了。把我和你們的師娘葬在一起，把蘇家的醫術發揚光大。然後，好好地生活。”

後來，李蓮花和蘇小慵把他們的獨生女兒蘇晚晚送了過來，拜托關河夢和杜若幫忙教導。那個女孩子和自家兒子一樣大，很像小時候的蘇小慵，可愛得不得了。又過了幾年，關文淵和蘇晚晚成了婚，留在了金陵，過上了幸福美滿的生活。第二年，在關山月出生後，關家、蘇家，更是其樂融融、喜氣洋洋。

就讓日子這麽平平淡淡地過下去吧，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快樂不是減少，而是層層疊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