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澹春山
澹春山
“老太君,老太君,三姑奶奶回來了,三姑奶奶她回來了!”又是那個嗓門大酷愛咋咋呼呼的婆子,她那嗓子一出,引得大家都往外看。
孟柔石是昨兒下午折返的,今早上才吃了早飯,這婆子就叫起來了,她搖搖頭,起身說:“母親,是憐山回來了,我去瞧瞧。”
“嗯,”老太君說:“還叫憐山住她的小山重院,那院子還給她留着呢,沒人住過,還是原來的樣子。”
“是,母親總是心疼我們的。”
孟柔石笑着出去迎孟憐山,孟憐山出生在西北,是老侯爺在軍營的時候,家裏一個妾室生的,不待到侯爺趕回家,那妾室就因為産後失血過多,死在了産床上。
老侯爺回家之後,瞧見她在生産之前寫的一首詞,辛棄疾的《菩薩蠻》,她就寫了一句‘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山。’
想來是那侍妾在西北日久,思念京中家人所致,于是老侯爺給這個女兒起名憐山,孟憐山的名字就這麽來的。
她跟着老侯爺在西北住到快三歲,才被老侯爺帶回京城,因為自小失母,所以一直很沉默。回京之後,既不與嫡姐孟柔石親近,也不去巴結讨好嫡兄孟巍,她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唯一能與她說上兩句的是大兄孟星沉,可孟星沉在不久後就摔斷了腿,也變得沉默非常,後面又因孟巍獲封世子,傷心離家。此後的孟憐山簡直變成了一個透明人,誰都難見到她,總是躲在房裏看書,要麽就是做刺繡。
她出嫁十幾年,也有十多年沒回孟家了,孟柔石迎出去,第一印象,簡直不敢認。
“三妹妹,你這是怎麽了?”孟憐山瘦的枯樹枝一般,頭上竟然有了白發,孟柔石忽然想不起來她這庶妹的模樣了,她不是一頭青絲,總是淡淡地笑,像一幅山水潑墨畫似的,怎就成了如今這幅模樣?
“大姑奶奶,您看您,我們夫人她是……”又有多嘴的仆婦上來,要去攙扶孟憐山。
“你是誰?”
“回大姑奶奶的話,奴是蔡家管事的,奴——”
“叽叽歪歪,吵得人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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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柔石看身邊酥酪,“請這位蔡家的管事娘子下去休息,母親思念三妹,我帶她去拜見母親。”
“是,”酥酪是孟柔石身邊的一等大丫鬟,能當主母的半個門面,這刻将蔡家的那仆婦一攔,道:“這位娘子,請吧。”
“诶!”那仆婦是奉命看着孟憐山的,就不能讓孟憐山脫離她的掌控,于是沖上去,要扯孟憐山的衣袖。
“放肆!”
孟柔石回頭,身邊另一個大丫鬟早就沖出去,沖着那仆婦就是一巴掌,“誰給你的膽子,竟然敢扯主母衣袖。”
打人的是蓉月,從小練武,父親是清河一家武館的教習,後頭那家武館經營不善,倒閉了,他父親就去孫家當了護院,而她自己就進了內院,因為身手出色,很快被主母看中,當上了大丫頭。
“三妹,咱們進去吧,母親在等我們。”都不需孟柔石多說話,蓉月就扯着那仆婦走了,而孟憐山也轉了身,跟着嫡姐進內堂。
“母親,您看,是誰來了。”孟柔石拉着孟憐山的手,“您快瞧,是憐山回來啦。”
方才的事,孟老太君已經知道了,她瞧自己的這個庶女,自己也不曾苛待她,但她就是不開懷,自小就心思重,有什麽話,都不愛與人說。蔡家的婆子敢扯她袖子,可見她在蔡家也無甚麽威信可言。
“山兒,你來。”老太君招手。
“母親,”孟憐山的聲音倒是好聽,如今這樣年紀,還是宛若黃莺出谷一般。
“走近些。”
“是,”說是走近些,孟憐山也沒敢走太近,離了個一米遠,就不肯再往前了。
“你身上是什麽?”
“兒身上并無甚麽。”
老太君道:“你身上帶着傷呢,怎麽就無什麽。”
“帶傷?”孟柔石走近一看,手臂上沒什麽,仔細一看,庶妹頸上倒是有傷,一條條的,像是勒的紅痕。
“誰幹的?是蔡明禮?豎子,豈敢!”
孟柔石道:“三妹,你在蔡家過得不好,怎麽不說,即使不便回家,也可寫封信予我們,我們孟家又不是那破落戶,自然會去給你讨回公道。”
“是憐山無能,不配為孟氏女,給母親和嫡姐添麻煩了。”
“罷了,小重山院已經收拾好,你一路辛苦,休息去吧。”老太君道:“那無禮的仆婦不能留着,蛆蟲而已,為母做主,替你送回蔡家,你看可行?”
“多謝母親。”
孟憐山出嫁十多年,與在家做小姐時并無什麽不同,還是寡言少語,唯獨多添了一分懦弱。孟柔石道:“三妹怎麽成這樣了,她過去雖溫柔,也不是這樣的呀!”
“興許是蔡家出了什麽事,她沒與咱們說。聽聞蔡明禮少年中舉之後,就再無建樹,多年科考,再也不取,想來是心也不靜了。”老太君道:“侯爺當年看中的佳婿,也不過如此。”
“知人知面不知心,畫皮畫虎難畫骨,父親當年又焉知蔡明禮是這種德行,沒出息的男人才打女人,其實三妹嫁他還是下嫁了。”
“自然是下嫁,蔡家當年就不怎麽樣,現在還是那個德行,要不是老侯爺說蔡明禮本人前程遠大、年少有為,我那時就做主将憐山嫁到我娘家去了,我娘家侄兒如今雖不說封侯拜相,但好歹也比蔡家這種小門小戶要強些。”
孟柔石撚起一杯茶,輕聲說:“母親說的是,不過這蔡家也當敲打敲打,都以為咱們家不行了,卻也忘記自己姓甚名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