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過春光

過春光

前院,紀家果然又來了。

鎮北侯和紀家老太公有君子一諾,而信物已經被孟家的孫子,現任鎮北侯摧毀,現在紀家上門讨要說法來了。

今日臨門的,無一不是皇親國戚,更不乏言官筆吏,只要鬧出去,孟家被參上一筆,那鎮北侯府就算完了。

紀思清不知她這個糊塗兄長打的是這個主意,蠢蛋,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還沒等紀雲中開始講述當年情,老太公如何身為一方游醫,卻醫術高超,救了鎮北侯爺一命時,就被紀思清一個巴掌扇過去,倒把客人們打了一個激靈,好厲害的娘子。

“諸位,我這兄長小時候生過病,發了一場高燒,沒有及時醫治,燒壞了腦子,導致他現在一直不大好。但我們祖父和鎮北侯府有交情是真的,這點千真萬确,不假。”

孟君誠剛從內堂出來,就瞧見紀思清勇扇其兄這一幕,紀雲中他是見過的,當時來的時候不覺得是個草包,還了錢,又逼着要回翡翠扳指的人,不像是個廢物。

可今日看來,好像還別有隐情。

“長酒,去請紀姑娘裏頭說話,那個紀公子,找個人陪着喝酒,灌醉算完。”

“是。”長酒也覺得這位紀小姐有意思,大庭廣衆掌刮自己兄長,好手段,奇女子。

紀雲中被請到院中一張桌上,正要開席,就有人來敬酒了,一杯又一杯,很快就忘記今日來孟府的正事了。

而紀思清,這是她第一回踏入侯府內堂,她想嫁的人就在她面前坐着,“請坐,紀姑娘。”

孟君誠道:“今天我很忙,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們紀家缺錢,你開個價,但凡能讓令兄閉嘴,我孟君誠無有不從。”

“侯爺安好,小女子紀思清祝您新婚大喜,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您與新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貴子,吉祥如意。”紀思清起身,說了一長串祝詞。

“可以了,紀小姐,坐吧。”孟君誠喝了點酒,面色很冷,“是不想要錢,那你們想要什麽,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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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爺的信諾,還有效嗎?”紀思清道:“您捏碎了扳指,現在又來談信諾,我們憑什麽相信您?”

“随你,扳指反正已經碎了,以後不管你們拿什麽信物出來,我都不認,你們又能奈我何?”

孟君誠低頭,端起手邊的茶,說:“你想進我府中做妾,那就進來吧,過個兩三年,我送你去莊子上,死在外頭,也無人知曉。”

“侯爺竟然是這樣的人?”紀思清也笑了,同樣端起桌上的茶,“這茶能喝嗎?”

“随你,愛喝不喝。”

“今日侯爺大婚,總不想平添白事吧。”

“我有一千種法子,讓你們兄妹二人死得神不知鬼不覺,所以我的提議,你們還是認真考慮一下。”

“紀家窘困,需要進賬,思清鬥膽,希望侯爺幫助。”

孟君誠擱下茶盞,笑着說:“早說不就完了,又要進來做妾,又要信物,信物是死的,我不認了,又能如何?”他說:“我孟君誠不是什麽君子,你進來做妾也沒什麽用,說吧,想要多少銀子?”

這下輪到紀思清笑了,她說:“死不死的倒是無所謂,紀家空空蕩蕩,活着也沒什麽奔頭了。侯爺應該知道,咱們不僅缺錢,更缺勢,我如果進來做妾,那紀家就是侯爺的親家,那錢財——”

“長酒,給紀姑娘拿銀子。”孟君誠朝後頭喊了一聲。

“來了,”長酒從屏風後繞出來,手裏拿着一個木匣子,“一萬兩,紀姑娘,您可省着點花,咱們家也不是開錢櫃的,沒那麽多銀子可供您揮霍。若是今日這遭還有,那您就真得過來做妾,三年後去城郊十裏亭青山寺,或者亂葬崗了。哦,咱們家地方大,池塘也多,您會浮水嗎,哪天掉進池塘裏,沒有人施救,您香消玉殒也是有可能的喲。”

紀思清笑出聲,她看着鬼靈精怪的長酒,回道:“這位姑娘,我會浮水,我也住過亂葬崗,我既不怕鬼,也不怕死人,我就怕窮,人一旦從有錢變得沒錢,那簡直一天都活不下去。”

然後起身,瞧了孟君誠一眼,“多謝侯爺大方,這錢算我今日借的,将來若有機會,再行報答。”

說罷,也沒管她那個兄長,自己出門走了。

孟君誠說:“讓南山去紀家盯着,若她是個有用的,就幫;若也是個廢物,殺。”

“是。”

長酒和孟君誠在外堂又說了幾句,裏頭蓮之回了新房,反而又一聲不吭了。

荷生問她:“你怎麽去了這麽久,送酥酪到大廚房去了?”

蓮之道:“有些迷路了,轉暈了頭,春芳滿園太大了。”

“那你歇會兒吧,剛剛有個叫采桑的姐姐送茶和糕點來了。”荷生不疑有他,照舊在新房裏站着。

蓮之聽了酥酪的話,本來是相信了的,後面忽然就覺得不對勁,酥酪是什麽人,為什麽要出賣主母,講出孫家要送個小姐給侯爺做妾的事情?還特別講明了,說老太君沒瞧中孫小姐,這是什麽意思?

即使沒瞧中,那也是背地裏的,不教外頭人知道的,特別是新夫人,必須得瞞着。

酥酪才不是昏了頭,見錢眼開,她恐怕是專程來傳話的,指望侯夫人年紀小,不懂事,借自己的嘴告訴給夫人之後,夫人耐不住,馬上向侯爺挑明這個事兒,她們的目的就是通過夫人的嘴巴把那個孫姑娘擺到臺面上來,最好夫人再和侯爺大鬧一場,吵的無人不知,才算圓滿成功。

屆時,才真是遂了大姑奶奶的願,那位孫姑娘才真的不得不進來做妾了。

蓮之喝了一杯茶,又咬了一口蓮花餅,搖了搖頭,心說:女人嫁了人果然都是向着夫家的,這大姑奶奶好歹也是姓孟的,怎麽淨幫着孫家人禍禍自己娘家呢,果真侯爺不是她親生的。

“兩位姐姐,侯爺令咱們給夫人送席來了。”來的是兩個小童,春盤和午盞,兩人都是八、九歲模樣,梳着揪揪,圓盤子臉,未語三分笑,“兩位姐姐大吉大利,開門有賞!”

“哪裏來的童子,竟還有這麽讨賞的?”荷生身上帶着一些銅錢碎銀,她見真是送吃食的,從荷包裏掏出兩個二兩的銀元寶,抛出去,“一人一個,拿去玩吧,兩個臭屁孩子,還知道給茶盤紮紅繩呢。”

“姐姐哪裏話,您請讓開點,咱們這就開始上菜啦!”午盞将食盒往裏頭拿,春盤則站着報菜名:“鴛鴦璧合、心心相印、吉慶有餘、金鳳和鳴、花開富貴、春色滿園、幸福美滿、比翼雙飛、百年好合。”

荷生數了數,怎麽數都是都是九道菜,不是聽說外頭筵席是十二道菜麽,怎麽少了三道。蓮之也湊上來,見菜雖盤數多,但量少,且擺盤十分精致,便問:“兩位小哥,敢問這是侯爺替咱們夫人特制的嗎?”

“一點不錯,姐姐聰明,”春盤道:“正是侯爺讓禦廚替夫人特制的,您瞧這春色滿園和幸福美滿,都是外頭沒有的,侯爺體諒夫人和幾位姐姐辛苦,您們就快吃吧,稍後菜就該涼了。”

“你們兩個吃了嗎?”蓮之連忙将吉慶有餘和心心相印遞出去,“既然來了,一道吃吧,這麽多菜,咱們也吃不完。”

春盤和午盞對視一眼,他們方才雖然在廚房吃了點餘下的料,但都是半大的孩子,且半大小子,吃窮老子,這會子好像是又餓了,蓮之笑,又遞上筷子,“去那邊坐着吃吧,我将餘下的給夫人送進去。”

陸庸妍這會兒也不太餓,孟君誠讓她吃那味道很重的涼面,這會子嘴裏還一股子蒜味,想漱個口,別一會兒說話,把人給熏着了。蓮之和荷生端着小小的菜碟進來,用茶盤托着,荷生說:“姑娘,侯爺特意讓人送來的。”

蓮之蹙眉,拍她一下,“叫夫人,”又指指外頭,低聲道:“還有侯爺的人在呢。”

荷生捂嘴,“對,夫人,您請用膳。”

這幾道菜其實也就是蓮子百合紅豆沙、秘制招牌一品雞、百合糕紅棗糕雙拼、靈菇花膠、養生菊花石榴球、清蒸老虎斑,還有一道外間賓客都沒有的幸福美滿,也就是海膽菜心粒炒飯,陸庸妍道:“你們都辛苦了,坐下,一道吃。”

“這?”蓮之怕侯爺忽然回來了,她說:“我先去外頭守着,等荷生吃飽,再來換我。”

“我先去守着吧,我方才吃了侯爺準備的面條,你還沒吃呢,我先去守。”荷生也不待蓮之多說,直接出去了。

陸庸妍放下扇子,準備吃那碗蓮子百合紅豆沙,又見蓮之只撚了紅棗糕來吃,她說:“吃雞。”

蓮之只想随便吃兩塊點心,然後趕緊出去站着,這新夫人進門頭一晚,都躲在新房吃東西,這傳出去怎麽得了?

陸庸妍拿個盤子和筷子給她,道:“沒這麽快,外頭那些賓客,一個一個應酬,侯爺還有的忙,你快吃,別耽誤時間。”

“是。”

這秘制一品雞的滋味果然好,蓮之吮了兩塊,胃裏有東西,也舒服了許多,擡頭見陸庸妍端着蓮子百合紅豆沙慢慢地喝,便道:“夫人,大姑奶奶透出話來,意思是想讓您和侯爺說,讓孫家的一位小姐進來做妾。”

“嗯。”陸庸妍慢慢擱下碗,“我知道了。”

“您千萬別參與進去,大姑奶奶的想法是她的想法,那不是侯爺的想法,您且安心,侯爺怎麽想才是最重要的。”

陸庸妍點頭,給蓮之夾了一筷子花膠,“吃吧,我心裏有數。”

蓮之吃了個八分飽,也不敢吃到十分飽,怕晚上守夜伺候的時候要如廁,于是收拾了一下,去換外頭的荷生,荷生健談,已經和兩個童子十分熟悉了,知道這兩個孩子是外院的書童,将來是準備給小公子孟啓松做小厮的。

荷生正要問,這孩子生母的情況,兩個童子都說不知道,沒見過。但春盤提供了一個很有用的情報,那就是侯爺每年都會收到來自榆林的來信,還附帶禮物,有很多是給小公子的書,或者是繡品,他們猜測小公子的生母興許在陝西榆林老宅也說不定。

荷生聽的入了心,又寒暄幾句,蓮之就出來換她了。

“姐姐們慢吃,我們吃飽了,這就先走了。”午盞說:“食盒一會兒有人來收,姐姐放在門口就是。”

荷生笑,“那你們慢走。”蓮之道:“為何這內院沒見幾個丫鬟?”

午盞和春盤對視一眼,那意思是,你們這都不知道?然後道:“兩位姐姐有所不知,老太君怕丫鬟們帶壞侯爺,所以不許侯爺身邊有丫鬟。後來侯爺從軍,征戰出行,鮮少待在府中,所以更不需要丫鬟了。如今夫人來了,想來侯爺會将這些交給夫人打理的。”

蓮之點頭,“那兩位小哥快去吧,別耽誤了正事,當心侯爺找你們。”

侯府中燈火通明,兩個童子行了禮,就出了九曲廊橋,走遠了。

蓮之在外間站着,荷生進去吃東西,她說:“我覺得這侯府太大了,美雖美,但太空曠了,小姐覺得呢?”

“我也這麽想。”陸庸妍道:“如果可能的話,我還是想回建康城生活,住一個小小的房子,夫君早出晚歸的,我也有個事做,那樣就很好。”

“那怎麽可能?”荷生搖頭,“別說老太君不會允許,就是侯爺也不會允許的。小姐您是正妻,真要有這麽一天,除非您被休了,或者是被貶妻為妾了。”

“啊,呸呸呸,我說的是個什麽啊!”荷生說,“別這麽悲觀,咱們好日子還長着呢。”

“走一步看一步吧,我方才聽那兩個童子說,侯爺常年不在府裏呆着,那我去和侯爺說,他出門也帶上我,這麽大的侯府,我住着,也害怕。”

“嗯,小姐去哪兒,我和蓮之就去哪兒,跟着您,半步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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