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妍春光
妍春光
接着是孟憐山,她端着茶跪下,說:“不孝女兒憐山來看父親,給父親請安。”然後拜倒匐地,好半天沒起來,她這些年勞碌奔波,本就瘦弱,這刻匍在地上哭,顯得衣裳空空蕩蕩,人都縮成一個貓兒了。
孟憐山自己覺得她和這孟家所有人都沒感情,除了她父親,還有那個不負責任一走了之的大哥,這刻乍見父親牌位,所有的委屈不安都湧上心頭,不過一刻,哭的不能自已,也沒人去勸她,只有老太君,朝庶二子盯着。
孟星河今日既進了孟家的門,說明他還認自己是孟家的人,既然是孟家的人,就沒理由見了自己親爹的牌位都不認了。于是無法,嘆口氣,也只得起身敬茶。
“給寧侯拿個團子,他是嬌貴人,別弄疼了自己的膝蓋。”老太君說:“扶三姑奶奶起來,哭她爹等到清明再去哭,這還沒到清明,十幾年不回來,回來就哭,成個什麽樣子。”
錦書連忙去扶孟憐山,小聲說:“三姑奶奶快別哭了,侯爺大婚呢。”
孟憐山被錦書半架着起來,錦書又看雲朵,雲朵趕緊去端熱水,給這個小姑奶奶淨面。
“都起來吧,讓寧侯跪跪他爹,柔石和憐山是出嫁,一等就是十幾年不回來,她們嫁得遠,又是出嫁的女兒,我這個做母親的也不好強求出嫁女兒回娘家。咱們寧侯,就住京城,前後不隔幾條街,竟然也是二十二年沒登過咱們的門,這要不是侯爺成婚,估計寧侯也沒機會見見他爹。”
蓮之看了半天,也弄明白了,老太君這是要對寧侯發難吶。
孟君誠這時候也起來了,他說:“起來。”說的是陸庸妍,陸庸妍跪得太久,忽然就感覺腿麻了,起不來,她甚至動都動不了,孟君誠彎腰,一手托住她手臂,“來,給二伯見禮。”
陸庸妍基本是被孟君誠給提起來的,而且此時寧侯跪着,而她站着,孟君誠從采桑手裏端了杯茶出來,說:“我帶新婦給二伯見禮,祝二伯長壽長安,福澤綿綿。”
“好,好,”孟星河覺得簡直了,他一個做長輩的,要跪着受新人的茶,還必須出禮,他喝了茶,從袖中拿出兩萬兩的紅包,覺得真是受罪來了。
“給寧侯換茶。”老太君說。
雲朵捧着一杯新茶過去,将方才孟君誠敬的茶換走,“侯爺,您請。”
這是要按壓他的頭,強行讓他跪祖宗了,他是想和孟家修護關系,但不是以這樣的姿态。眼前就是親爹的靈位,孟星河一咬牙,俯身叩拜,“不孝子星河給父親請安,父親您在地下可安好,不孝子逢年過節——”
他又想說自己逢年過節會燒紙,買元寶燈籠蠟燭,過年也祭祀了,只是——“行了,大喜的日子,談什麽燒紙吃餃子的,老侯爺不愛吃餃子,請侯爺進去吧,他愛吃乳酥,叫廚房蒸了,給侯爺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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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慶舒帶着錦書和雲朵收了鎮北侯、世子和世子妃的牌位,孟星河想站起來,差點踉跄,也沒個人扶一下他。
今早上要來孟家,天沒亮就出門,魏氏不願意來,他還和她争了幾句,急忙忙趕過來吃新人敬茶,結果自己還跪了一回,出錢出力不說,還被敲打,說自己不孝。
這孟家一家子,當真是!
等将老侯爺的靈位歸位,孟星河以為接下來就要說他的事了,他一個庶子,敢分府奪爵,這會子孟家老少都在,難免有人要拿他的身份說事。
誰知老太君對一對新人說:“今天就這樣吧,吾孫娶婦,孟家欣慰,吾孫且帶着新婦進宮去吧。”
“是,孫兒知道了。”“孫媳告退。”
陸庸妍與孟君誠攜手而出,她長籲一口氣,孟君誠瞧她一眼,“累了?”
“有一點。”陸庸妍知道自己缺乏鍛煉,就她這樣的身體素質,真跟着孟君誠出門,絕對是個拖累。
“先擦擦汗。”孟君誠從自己袖中掏出一塊手帕,遞給她,“全是虛汗,你太虛了,明日起開始随長酒鍛煉身體,她會指揮你。”
“侯爺這是要帶我出門?”
“不是你說宅子裏悶,想和我出門?”
陸庸妍仰頭,“侯爺你都知道了,偷聽我說話了?”
“還需要偷聽?”孟君誠道:“跟着我出門辛苦,奶奶年紀也大了,她喜歡你,你就在家裏陪陪她。若真是不想住了,且等她百年之後,再——”
“嗯,我曉得的。”
陸庸妍說:“我也沒打算現在就跟着你出去,現在還是奶奶最重要,我也想要給她養老送終的。”
“你乖。”孟君誠側身,說:“回去換件衣服,然後我們進宮。”
陸庸妍道:“侯爺,我真的覺得咱們的院子太大了,走這樣遠,我有些走不動,咱們能不能住到離奶奶的金玉堂近一點的院子啊?這樣我早晚去侍奉奶奶也方便,冬日下雪夏季落雨也不怕誤了時間。”
孟君誠喊了一聲:“長酒。”長酒從斜後方插過來,回說:“在老太君的金玉堂旁邊有一個院子,與金玉堂是緊挨着的,那是先世子和世子妃的院子,沁安閣,那院子風水極好,占位也佳,布局也正,就是不知老太君會否同意侯爺您要搬院子。”
“是父親母親的院子,那就,”陸庸妍想說,算了吧。
誰知孟君誠道:“斯人已矣,留着個空院子也無意義,我去和奶奶說,既然你想搬,那我們就搬。”
“侯爺,”陸庸妍有點欲言又止,她說:“我怕奶奶會多想,不如就算了吧。”
“奶奶不會多想,你別多想。”孟君誠同長酒道:“你先去和錦書通通氣,等我從宮裏謝恩回來,再親自去找奶奶。”
“是。”
陸庸妍覺得自己有點兒小家子氣了,就是那種上不了臺面的意思,侯爺已經說得如此清楚坦蕩,怎麽自己還跟個怨婦一樣,有點鬧不清了。
果然,錦書同老太君說了侯爺的意思,當時孟柔石和孟憐山都在她身邊坐着,再加上一個畫眉,四個人在打葉子牌,雲朵在旁邊換茶,老太君聽了,停了一瞬,還是點點頭,“他要換就換吧,總歸他現在是侯爺了,沁安閣才是正院,合該是他們夫妻住的。”
孟柔石也點頭,“正是,沁安閣位置在侯府正中間,坐北朝南,南北通透,布局又好,确實是主院,這都空了多少年了,侯爺要搬,快快叫人打掃一下,那屋頂可有松的漏的,趕緊叫工匠進府來修補。”
孟憐山有些傷懷,沁安閣最初應該是準備給她長兄住的,誰知長兄摔傷了腿,後頭就給了嫡兄孟巍,孟巍成親不過一年,就戰死沙場,後頭嫂子也撞碑死了,這沁安堂,不算是個吉利的地方。
她本想說一說,可話到嘴邊,改成了,“既然是侯爺入住,不如将原先的名字也改了吧,一并新人新事新作風,這樣可好?”
孟柔石瞧了她這庶妹一眼,回來這麽些天,就沒聽她說過一句正經話,全都是不相幹的,這會子倒是會出主意了?她沒表态,孟君誠該不該進來住是一回事,可改不改名字,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改名,那就是個正院,是侯爺住的地方,改了名,那說明要将她嫡親弟弟的痕跡都給抹去了,先世子和世子妃的牌位,是不是也要一道挪走啊?
孟憐山沒有這個意思,她單純覺得沁安堂不吉利,換個名字,找人算一算,可能興許會消消煞氣。
老太君揉了揉頭,确實,住是一回事,那是她孫兒作為侯爺可以住,也配得上的地方;但改名字,她兒子呢,兒子就真的要永遠挪走了?頓覺頭疼,旁邊的錦書一看不對勁,立馬道:“起風了,這會子深秋,該變天了,指不定哪天就要入冬,老夫人頭疼,那我去取個抹額出來,給您戴上可好?”
“嗯。”
錦書連忙給雲朵使眼色,雲朵轉身進去,将清晨陸庸妍送的抹額給拿出來了,她說:“瞧夫人這繡工,咱們可真的自愧不如,這抹額上的貓兒,怎麽就那麽栩栩如生呢。”
“行啦,你們也不必如此,我又沒有當真老糊塗,侯爺若真的想改,那就改吧。院子是死的,人是活的,切莫為了這點死物,傷了活着的人之間的情分。”
“老太君英明。”一屋子的人說說笑笑,時間過得倒也快。
這是陸庸妍第二次踏入皇宮,上回過來是都察院的左佥都禦史穆乾帶的,上次是為了拒絕聖人賜婚,這次則是在完婚之後為了謝恩。
當孟君誠牽着她的手進入政和殿的時候,聖人賜了一對碧玉連環,象征着夫妻從此要同心戮力,度過此生。
“謝聖人賞。”夫妻一同拜謝。
“嗯,都起來吧,”聖人說:“徹侯已經成婚,該立業了。”
陸庸妍心口一緊,知道聖人有事情要安排。果然,聖人道:“朕也不欲在你們新婚時就打擾你們,只是西南匪患猖獗,剛剛平息了湘西之患,如今黔東南又起沖突,朕想讓徹侯再走西南一趟。”
陸庸妍心口有點悶悶的,十分不願意孟君誠答應,并不是不願他為朝廷做事,只是不能是這件事。具體什麽原因,她一時半會也說不上來。
徹侯也是一愣,停了半晌,沒有立即接旨。
聖人說:“去吧,最長三個月也就回來了,不耽誤你們少年夫妻團聚,興許還能趕回來吃頓團年飯。”
“是,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