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金陵春

金陵春

老太君許陸氏歸寧父母,皆因收到了黔地送來的信件,說侯爺遇險,被聖女教抓走了,如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信上說得語焉不詳,深入理解是,侯爺遇險了,我們請求救援;淺出的理解是,侯爺失蹤,與咱們無關,都是聖女教惹的禍事,咱充其量是個保護不力,其他的,咱就不知道了。

孟君誠失蹤在黔境,那地方曾經是孟老侯爺的大本營,孟家還有私兵駐紮在川西,黔東南也有。這次來信的就是這一幫人,也不知怎麽回事,帶着朝廷的兵馬,又私底下有孟家私兵相助,孟君誠還能被地頭蛇捕了,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孟老太君其實是擔心沒多少,怒其不争倒是占了大部分,而許庸妍歸寧也是出于一片愛護之心,并沒有其他的意思。

陸家想多了,并且想得太多了。

陸端将這件事想得太嚴重,導致陸庸妍也是這種想法,兩父女都以為孟家是有意瞞着他們,其實是已經在準備事後安排了。

陸庸妍又回來了,說好了回家探親,半日都沒有待足,傍晚時分,她就回了鎮北侯府。

回府之後,陸庸妍頭一個就去找孔季繁,對方瞧見她,還十分訝異的樣子,“你回來了?”

“我不該回來麽?”庸妍道:“表兄,請你告訴我準确消息,侯爺他到底怎麽了?”

孔季繁在自己的書房招待了他的表弟妹,他給她倒茶,回答說:“失蹤了,消失在了黔東南境內,沒有找到屍體,但也不見活人,算不上好消息。

大年二十九,鎮北侯府沒有什麽過年的喜氣洋洋,反而氣氛略微有些低沉。

老太君知道陸庸妍回來了,派人去叫過來回話,很和氣地詢問:“親家的身體身體怎麽樣了,親家母的胎相又如何?”

庸妍回答得一絲不茍,“回祖母的話,家裏一切都好,父親身體很好,庶母也好,胎兒如今兩個多月,大小平安。”

很沉得住氣,坐在老太君下首的孔季繁端起茶盞,掀開杯蓋,瞥了他這個表弟妹一眼,分明上午才吐了血,此時就一點不露聲色了。

陸庸妍垂着眼睛,她的厚劉海又梳下來了,在家小躺了一陣,後頭讓雨桐給她重新梳了頭。老太君點點頭,說道:“大過年的,你若是閑着無事,叫季繁帶你上街去轉轉吧,缺什麽衣裳,想要什麽首飾,都出去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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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許是侯爺出事,老太君心裏難受,也興許也是不知該拿自己怎麽辦,老太君這會兒是不愛見到自己了,那就無謂呆着給老人添堵,庸妍起身告退,“那妍兒明日再來給祖母請安。”

“好,出去玩吧,你們都是年輕人,能說到一起去。”老太君揮了揮手,就讓慶舒扶着進去了。

“金陵春的首飾做的不錯,弟妹可有興趣去看看?”

孔季繁開口,他上午将那件價值不菲的白貂裘給了他,這會又換了一件差不多的,看來他是愛穿白色。“多謝表哥,那貂裘我會折成銀子,賠給表哥。”陸庸妍道。

“弟妹當我是什麽人了。”孔季繁止步,側目看他這個小小的弟媳,她心裏明明清楚,她要守寡了,怎麽還這麽定得住。忽然就很想知道她在想什麽,陸端那樣的人精,總不可能養出個傻蛋閨女來吧。

“表哥,我就想問你一句,孟君誠是不是真的死了?”

自侯爺接旨要出征的前一晚,陸庸妍就感覺不好,果然如此,她咳嗽,拿手帕擦了嘴,卻越咳越厲害,“知道自己身子不好,還出來做什麽?”孔季繁又開始解身上的貂裘。

“我不冷。”

陸庸妍說:“庸妍就問表哥一句,孟君誠是不是真的死了?”

孔季繁還是将白色貂裘蓋在了她的身上,他說:“你覺得他死沒死?”

“沒死,我知道他沒死,我相信他沒死。”

“為何?”

“因為我們說好的,他會回來的。”

陸庸妍厚厚的劉海蓋住眼睛,孔季繁手指動了動,忽然間就很想拂開她的劉海,那樣好看的眼睛,遮住做什麽。

終究是嘆了口氣,“弟妹這樣怕冷,不如去畫春光定幾件厚衣裳吧,他們的鬥篷做的不錯。”

“好,表哥做主。”

上午才坐過一輛馬車,傍晚又坐在了同一輛馬車裏,孔季繁是個會享受生活的人,比孟君誠講究得多,馬車布置豪華,吃穿用度,無一不精,陸庸妍垂着眼睛,天氣這樣冷,也不知道她讓備上的厚衣裳,孟君誠用上沒有。

金陵春是賣首飾的,畫春光是賣衣裳的,這兩家店緊緊相鄰,卻是同一個老板,就是孔家的生意。

掌櫃的見了孔季繁,都不必多說,“少東家來了,可是要做衣服?”

“這是鎮北侯夫人,你們看着來點好皮料,那些厚的盡管拿出來。”孔季繁在內室坐下了,很快有人上了香茗,他一邊坐着,一邊說:“夫人怕冷,我記得去年你們庫房有一件紅白鶴氅的,拿出來。”

“是。”

看得出孔季繁出身高,很尊貴,陸庸妍不過平平無奇四品文官的女兒,也沒穿過這麽昂貴的衣服,她方才瞧了一眼,有個夫人拿走了一件外袍,說是八百兩白銀。這是她在建康的時候,一家子兩年的生活開支,還算上滿府的仆人用度,這樣她們在建康已經算是中上等的人家了。白銀二十兩,都能給普通人家嚼用一整年的,還吃得飽,穿得暖。

富貴公子,驕奢無度。

想到此處,陸庸妍就沒什麽心思了,她起身說:“表哥見諒,我今日并不想添置新衣,就先回去了。”

那掌櫃正去庫房取了鶴氅出來,抱在手裏,隔得老遠,就能瞧見那鶴氅皮毛光滑,十分潤澤,不等挂出來,就有眼尖的夫人問:“幾錢,拿來我看。”

掌櫃怎會自己做主,立馬就瞧向了少東家,孔季繁一嘆氣,立馬取了掌櫃手中鶴氅,追了出去。

“為何發火?”男人溫聲問。

孔季繁将剛剛取的鶴氅披在陸庸妍身上,陸庸妍側身,将他手擋開,說:“我不需要,這些東西,我不喜歡。表哥這麽有錢,不如出去布施做慈善還來得好些,京城下大雪,不知要餓死多少人。”

春意鬧裏氣氛也壓抑得很,蓮之和荷生都不是遲鈍的人,府中諸人興致不高,春盤和午盞沒有笑臉,明天就是除夕,老太君還閉門不出,侯爺也沒有如期回來,這不是出事了,是什麽?

陸庸妍回了侯府,荷生想問,蓮之扯她,搖頭,示意她別問。

果然,陸庸妍倒頭睡到了第二天的一早,蓮之進來喚她,“夫人,今天就是除夕了,您得早起,給老太君請安呢。”

“給我拿件衣服,要淺紅上衣,茜紅裙子那套,再拿那件百蝶穿花的鬥篷,今日除夕,咱們得熱鬧些。”陸庸妍睡了一晚,好像想通了很多事情,她答應他要給奶奶養老送終的,她不能走,她走了,鎮北侯府就真的完了。

于是看蓮之,“你也穿紅色,你不是有件銀紅的襖子麽,新做的,去穿上。”

然後看了一眼穿紫色的荷生,點點頭,“來,給我把劉海梳上去,用分鬓壓住,以後咱們就不梳劉海了,侯爺說劉海不好看,十分小家子氣。”

蓮之看了荷生一眼,沖她點點頭,荷生也笑,“好咧,姑娘眼睛最漂亮,可不是別壓住了,那就不好看了。”

孟憐山、孟柔石她們一早就來了,老太君也出來了,她這一生經歷了太多白發人送黑發人,這已經不知道是傷心還是麻木了,等陸庸妍打扮齊整,再帶着兩個穿着喜慶的丫頭進來,未語三分笑,“祖母,兩位姑姑,庸妍來給你們請安了,祝福祖母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兩位姑姑花容月貌、身體康健,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瞧這丫頭!”孟柔石笑了,從手上拉下一對紅寶石鑲嵌的金镯子,“來,賞你了。”

孟憐山也有準備,從發髻上取下一只牡丹簪,也是金的,說:“承我們妍兒的吉言,姑姑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多謝大姑姑,多謝三姑姑。”

陸庸妍收了禮物,轉身放到蓮之手上,“可都給我收好咯,少了什麽,我可饒不了你。”

蓮之笑道:“是,婢子一定收好,不叫夫人找不着。”然後果然用手帕細細包好,裝進了荷包裏。

這麽一鬧,老太君也笑道:“去把我妝臺上的匣子拿來,都給這個魔星,她這一早就來讨東西,要什麽,咱們都依她。”慶舒也笑,“誰說不是呢,夫人這樣可愛,咱們都喜歡,只是拿不出來像老太君這樣的好東西罷了。”

衆人說着笑話,打着趣兒,庸妍看荷生,“快把舒媽媽的嘴堵住,我可不是只進不出的小氣鬼,這裏有些金花生,給舒媽媽幾顆,再給金玉堂的雲朵、畫眉、南山、采桑、漫螢、春續,還有大姑母旁邊的蓉月、酥酪,還有裏裏外外你的小姐妹們都拿去,”還故意抖了抖袖子,“我可沒藏私的,就這些了。”

“婢子們謝過夫人的賞。”

在屋內的雲朵、春續、孟柔石身後的蓉月和酥酪都行了禮。

畫眉不在,她心系侯爺,自從知道侯爺出事之後,哭了一個晚上,今天告了假,沒出來見人。雲朵勸過一次,她不肯聽,也沒法子,将來鬧出來,沒臉的也不是夫人,而是畫眉。

春盤在外頭喚蓮之,“姐姐,姐姐。”蓮之趕忙出去,“什麽事?”

“紀家來人了,是一位小姐,說有事要找夫人。”

“紀家?”蓮之想了想,沒想起來紀家小姐是誰。

春盤道:“姐姐不認得,紀家是要送紀小姐過來做妾的,最後沒成的那個紀家。”

蓮之點頭,“行,曉得了,你領着紀小姐一個去春意鬧,其他人不許去,夫人馬上過去。”

“是。”

孟憐山和孟柔石哄着老太君去吃早膳,陸庸妍借說要去看看廚房準備的晚膳,出來了,蓮之跟上來,道:“當初有個紀家小姐,說想給侯爺做妾的,但是沒成,紀小姐來了,我讓春盤領着去了春意鬧,您要不要去看看?”

“好,咱們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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