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詭計多端的誘騙

詭計多端的誘騙

越怕什麽越會來什麽,段老板像幽靈一樣出現在門口,李運乍見貴客,搭着毛巾就沖出去了,像客棧小厮,滿臉殷勤,把人引入理發店。店裏有兩個客人,上了年紀的男工來刮臉,千紅握着推子手足無措,秀芬姐翹着小指刮臉,給千紅使了個眼色。

段老板換了發型,之前微卷的發梢剪去,燙了個大波,天氣熱,紮成一束。

進門扔下手裏的外套,一言不發地躺下,秀芬姐斜了一眼,把千紅拉過來:“你給客人刮臉,動作輕點。”

他也不怕千紅給人把臉劃爛。

千紅全身緊繃,像把随時要射箭的弓。洗了二十來天頭就可以在客人臉上動刀,孫小婷說她這是飛黃騰達。千紅拿出心靈雞湯的案例,用否極泰來和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兩個小故事證明她現在的處境挺好,直到段老板進門,秀芬姐就抛出一道殺氣,兩人無形地對峙上了。

其中必定有貓膩。千紅想。

好姐妹坐在一起開始聊天,千紅一邊刮臉一邊注意那兩人,秀芬姐時時刻刻擋着段老板的視線,段老板坐了一會兒就走了。

接下來幾天,段老板風雨無阻地進理發店找好姐妹聊天。

甚至這天提了一袋子鴨掌,看戲似的邊吃邊看熟練工千紅給人刮臉。

千紅揮舞刀片在客人臉上擦擦削過,被段老板看久了她也鎮定起來,等她學會了刮臉,就教孫小婷。兩人臉上只有細小的絨毛,本打算互相聯系,李運說女人們越刮毛越重,小心長成秀芬姐。

孫小婷不服氣:“好呀,那你是男人,你給我們練習咯?”

還真就拿李運練習了三天。

他蓄起來的胡子被兩人一天剃完,一張臉白淨得像奶油小生。摸遍整張臉就差眉毛沒剃,李運立即擺出防禦姿态:“不行!”

“還有頭發呢。”孫小婷也不知是耿直還是故意過分,一薅他的三七頭就扯定在椅子上,招呼千紅過來左右開弓鍛煉剃頭。

店裏沒什麽客人,秀芬姐也過來指點技術,斜過梳子在中間細細拉了一道,把李運一顆頭分成陰陽兩半,左邊給千紅,右邊給孫小婷,孫小婷先來,要貼着頭皮又力道均勻。

“我真剃了哦。”孫小婷握着推子笑得狡黠。

“剃吧剃吧,一顆腦袋剃完了看你們還剃誰的,剃秀芬姐的吧,他都沒頭發了。”

“你的頭發那是春風吹又生,等你長起來還剃你的。”秀芬姐替孫小婷撐腰,抱胸站定,踩着七公分的高跟鞋站得婀娜多姿,披着猩紅色的大披肩,全然不顧這是夏天。

千紅邊看他們剃頭邊織帽子,上次的帽子又被她拆掉洗了,質地差的毛線禁不住折騰,再織的時候崩斷好些,勾起來,将線頭塞回去,但到了一處花針正好斷了線,她望着線頭一時間有些苦惱,揪着線頭噼裏啪啦拆開帽子,只剩了一圈護額。

“哎哎哎!錢千紅!你過來剃啊!”李運從椅子上欠出身子,一半有頭發,一半沒頭發,一顆陰陽頭看起來特別好笑。

扔下毛線,千紅抖落手上沾的毛球,拍拍腿上的碎毛,門口塑料珠簾叮玲玲一響,段老板提前來了。

李運來不及遮擋自己的陰陽頭,提了毛巾沖上去,被段老板擡手拉開。

毛巾搭到頭頂,裹一圈包頭,他一下有了異域風情。

“小曼這會兒就來了?吃中午飯了嗎?”秀芬姐把千紅一拽,“小紅,去,給我和段老板買兩杯奶茶,再去南邊買兩份面皮,去西邊幹洗店把我的大衣拿回來再順便在路上碰見賣香瓜的稱兩斤,要小個的黃白色的,綠皮的不要。”

連珠炮的命令把千紅原地轟出去,就算愚笨如孫小婷也終于意識到了這幾天段老板是為千紅來的。

她凝視千紅,千紅低着頭就跑,被支出去在廠區東西南北各自轉。

南邊的面皮超難吃,千紅還是去北邊買了,西邊的幹洗店根本沒有秀芬姐的大衣,大夏天誰會穿那麽厚的玩意兒。兩杯奶茶倒是南邊唯一的奶茶店裏有,那裏靠近網吧靠近城區,還有人喝那玩意兒。大中午天氣燥熱,再曬下去只怕中暑,哪有賣香瓜的推車出來,倒是有賣西瓜的躺在車上睡得呼嚕震天。

找了處陰涼躲起來,千紅提着東西汗流滿面地思索。

段老板是閑着沒事就跟她杠上了是吧?六千塊?飛來橫禍。

但段老板沒有強硬手段,迄今為止對她也挺好的,所以她對着段老板只想小孩子似的報複,沒什麽實質性的罵街。想獨善其身的千紅剛進城就發出宏圖大願絕不和那種人攪在一起,結果天天被那種人吃着鴨掌喝着啤酒看她給人洗頭。

不過天真想法轉瞬即逝,她适時想起是楊主管賣了她,段老板找她只不過是因為她目前為止是坨軟柿子,好捏得很。

真要是想要錢,段老板應該沖去楊主管家裏替張小妹噗呲紮一刀才對。

想起張小妹千紅心底格外悵然,她每次想起那條新聞,胸口一陣沉重,好像張姐在她胸脯上蹦迪,壓得喘不過氣。那樣的可憐人作出那樣可恨的事,換做是她,興許也提刀殺人了。可張小妹那樣溫柔,秀芬姐要是見了張小妹兩人肯定春風和雨溫柔加溫柔聽得人心曠神怡。

張姐不是個東西,但她家裏那個泥裏打滾的傻丫頭讓千紅輕輕放過。

楊主管不是個好東西。

但千紅無意挖墳鞭屍。

冤有頭債有主,千紅卻給楊主管株連了九族。

他不是有個弟弟麽。

鷺鸶腿活得那麽顯眼,在招工那一帶找找。好說歹說拿回六千塊交給段老板,割斷聯系,千紅就可放心地繼續學藝了。

回理發店後,屋子裏只剩秀芬姐。千紅提着東西進門:“他倆呢?”

“讓我攆出去放假,不知道去哪兒玩了。”秀芬姐說話聲音輕柔,眼睛瞥向千紅,慢條斯理地捋起鬓邊發絲,別在耳後,忽視壯碩的體型,确實很優雅,像個貴婦似的坐姿端正,拍拍沙發讓千紅坐,打開坨了的面皮,自顧自地放蒜汁吃起來。

千紅懷揣着一個搶劫計劃不敢吱聲,摸索理發店左右有沒有什麽趁手的玩意兒。要債有方,要麽人多勢衆要麽握着把柄,千紅一項也沒有,索性按定不表。

“說說你和段老板怎麽回事?”

“我進城去網吧抓我弟弟,下大雨,我在音像店躲雨,段老板在門口買鴨掌。我聽見有一首歌很好聽,段老板說那是命運,然後我來城裏打工,之前在罐頭廠,莫名其妙總碰見她。

“小紅,我并不想知道你是怎麽和她遇見的,也不想知道這種故事梗概。我只想知道,為什麽她能每天跨三裏地過來找你,你對她做了什麽?”秀芬姐輕捏手指,對千紅比劃了一下,“你找工作找到她那兒了麽?”

“沒有啊……非要說……”千紅茫然回顧,“我拿花瓶砸破她腦袋算不算?”

“你是什麽殺神?”秀芬姐驚呆了,感覺段老板一來就為難千紅的苦大仇深都對上了。

“她逼我幹那事!非說我讓人六千塊賣給她了!誰賣給她啊我可一毛錢都沒拿上!她說有個大客戶要處女,說幹完一票給我三千塊……然後我都被她綁過去了,她又扇了我三巴掌把我放了。”千紅這些事沒和任何人說過,堵得心裏爆炸,秀芬姐問起,她一時沒忍住都突突出來,說完叉腰喘氣,挂不住尴尬的笑容。

“六千塊。”秀芬姐咂摸這個價格,慢條斯理地歪頭,“段老板想讓你跟她幹。”

“我不幹!”

“不管她說什麽,做什麽,你都不去?”秀芬姐似乎挖了個坑等千紅跳。

千紅點頭。

“好,那個女人現在知道你在我這裏,肯定詭計多端地誘騙你,你要堅定心志。”秀芬姐起身,拍拍千紅腦袋,把她扶到鏡子前,“給自己洗個頭,你這烏黑油亮的大辮子得剪了,在理發店就要有理發店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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