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窗外無星無月,屋內只點亮了陽臺外的燈光,就着灑下的光輝,江眠低着腦袋,注視着面前半蹲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順着藥膏被抹開的動作,房內飄動着的那股淡淡的草藥香氣逐漸彌漫開來。捏着棉簽少量蘸取藥膏後,周思衡試探着貼上那道疤痕。
“唔。”
棉花棒觸碰到傷口的那一瞬間,江眠的身體條件反射試圖從周思衡手中抽回手掌,被後者堅定握住。
“抱歉,弄疼你了。”周思衡擡頭,臉上寫滿歉意,“接下來需要把紗布綁上去,稍微忍一下。”
江眠做好了心理準備,點頭同時咬緊了後槽牙。
不知道是不是有了之前的鋪墊,這次直到周思衡固定完紗布外的繃帶,江眠都沒有覺得特別疼痛。
“徐裕瑤說,你的傷口很深,直到痊愈前最好都不要碰水。”周思衡站起身收拾東西,囑咐道,“至于洗漱,盡量不要碰到傷口。”
江眠耳朵紅紅,聲若蚊蠅:“好。”
已經很久沒有人對他這麽千叮咛萬囑咐了。上一次受傷後有人關心,還是在兒童時期摔傷了小腿,江雲女士在家守了他整整一個月。
想到江雲,江眠又陷入了沉默。
周思衡看了眼他左手腕表上的指針:“你的表是不是壞掉了。”
江眠依言擡首看表,發現指針停留在了晚上十點十三分的位置。
而他們飛機落地都已經是十點半了,江眠推測可能是手表電池出了問題。
“既然這樣,我幫你取下來吧。帶着手表對繃帶也有影響。”
周思衡說着,正想動手,卻被江眠飛速躲開。
江眠以前也經常躲避他的接觸,但這是第一次這麽大反應。
“那個,沒關系,不用麻煩您了,我明天找人修複一下。”江眠眼神飄忽,不敢直視周思衡的眼睛。
看着他不停逃避的眼神,周思衡不着痕跡地又掃了眼被他背在身後藏起來的左手。
直覺告訴他,關于那只手表,一定還藏着什麽秘密。
但既讓江眠不願意告訴他,他也不打算逼他。
“那好。”把帶來的東西徹底收拾幹淨,周思衡走出了他的房間。
走之前還不忘和江眠道一聲晚安。
随着大門被關閉的聲音響起後,江眠又在原地等待了許久,确認周思衡已經回到自己房間後,才終于擡起帶着腕表的那只左手。
然後他朝着被安置在房內一角的行李箱走去。
繞過阚喆帶來的行李箱,江眠打開了最開始自己帶來的那只小小的箱子,裏面擺放着許多腕表。
江眠蹲在箱子前思考許久,最後還是選擇了和現在手上佩戴的腕表一模一樣的同款。
摘下手上的表時,江眠還特意看了眼被遮擋掩蓋住的那一道道疤痕。
它們太醜了,不能讓周思衡看到。
打開淋浴器後,江眠本想直接進行一番沖洗,但在手指即将碰到花灑沖下的水花後,迅速抽回手。
算了,這是周思衡親自為他包紮的傷口,不能浪費他的心意。
這麽想着,江眠全程舉着左手,沒讓傷口被一滴水花打濕。
原先只需要十分鐘的戰鬥澡,因為失去一只手的輔助操作,硬生生拖到了半個小時。
這一夜,江眠睡得格外惬意,熟悉的雪松香氣将他緊緊包圍。
第二天一早,江眠到劇組的時候,周思衡就已經拍攝完了好幾條劇情。
見到他來,原先打着哈欠一臉不爽的林嶼言表情瞬間陰轉晴,樂呵呵的沖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去到自己身邊。
雖然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但江眠推測,應該和昨天晚上被他撞見自己和周思衡一起有關。
果不其然,他剛一坐下,林嶼言就先意思意思把自己面前的甜豆花和肉包推到江眠面前,然後一臉老狐貍笑眯眯的表情:“小江老師啊,這兩天放假休息的還好嗎?”
清晨起來到片場還沒來得及吃早飯的江眠盯了盯被推到面前的甜豆花,最終還是沒抵擋住美食的誘惑,接了過來。
“謝謝林導。休息得挺好的。”
見他嘴嚴一絲風聲都沒有洩露,林嶼言打算乘勝追擊:“哎呀,這手是怎麽弄傷的。小江老師您可一定要小心啊,還好傷的不是右手,否則這對于我們劇組來說是多大的災難呀!”
聽說過張飛賣萌嗎?
江眠此刻這種即視感爆棚。
雖說林嶼言并不是全身都是肌肉的健身猛男,可平時在劇組一直都頂着一副嚴肅刻板的模樣,不少鏡頭拍攝的不滿意了臉上就發黑,還時不時會粗着嗓子罵哭始終難以進入狀态的演員。
江眠沒有被他diss過,但也永遠忘不了剛開始進入劇組的時候簽訂的“不平等條約”,至少林嶼言那個時候在他心裏的形象,就是不茍言笑的中年老男孩。
所以他現在一臉眯眯眼,頂着一臉笑出了褶子的臉龐拉近關系,就還挺瘆得慌的。
“謝、咳咳,謝謝林導關心,已經上過藥了,沒關系的。”江眠開口,險些被豆花嗆到,拍了拍自己瘦弱的胸膛,和林嶼言打着包票。
就算傷的是右手,只要您想要修改劇本了,我也還是會身殘志堅的爬起來努力的。
畢竟,您是我這個卑微乙方碰到過最講理最靠譜的甲方了。
江眠眼眶中含着被刺激出的眼淚花兒,自顧自在心裏想道。
“一大早上為了打探軍情,連早飯都舍得送人,可真有你的。”
周思衡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江眠正準備回頭,就被身後伸來的手摁住:“別動,脖子還疼嗎?”
周思衡一邊說着,一邊還隔着從片場上捎下來的手捂,一下下拍打着他的後背幫他順氣。
同時左手也沒有閑着,變戲法似的不知道從哪裏掏出的花卷遞給江眠:“吃這個吧,他的肉包太油膩了,更适合他這種中年油膩男享用。”
聽了他的話,江眠忍不住又笑了起來,結果因為還沒完全消化豆花,咳嗽的更厲害了。
只想打聽一下八卦,失敗後還被退貨的林嶼言發出抗議:“喂喂喂,怎麽這還帶人身攻擊的呢。難道我們不是好朋友了嗎?”
周思衡眼皮擡也沒擡,繼續幫着江眠順氣:“在你把你那自帶氣味攻擊的肉包吃掉之前,我們不是。”
林嶼言聞言,憤恨地咬了口肉包子解恨。
江眠剛才正好對那只肉包和林嶼言擋不住的八卦眼神無從下手,恰好周思衡過來,一下子幫他解決了兩個尴尬問題。
花卷上被撒上了翠綠色的蔥段,還有小小的黑芝麻粒,熱氣騰騰的,看起來格外誘人。
江眠把花卷三七分撕成兩半,把多的那一份遞給周思衡。
“不用了,我已經吃過早飯了。”把那份大些的花卷推回給江眠,“江老師你太瘦了,需要多吃些。”
“但是它确實,有點多。”江眠還維持着分享的動作,一臉為難的看着他。
慘遭嫌棄的林嶼言主動出擊,表示願意承擔這份痛苦,伸手就沖着江眠手上而去:“都別浪費啊,吃不完的讓我來!”
只不過在他碰到江眠手掌的前一秒,周思衡仗着地理優勢,迅速攔截了他的魔爪,一把接過了那只半邊花卷。
在江眠不解和林嶼言幽怨的眼神下,周思衡慢條斯理的解決了那份萬惡之源。
“只是剛巧想起來,一會我還有兩場打戲,或許應該補充些能量。江老師,您說對嗎?”
江眠沒說話,只是不停的點頭表示贊同。
一旁被徹底孤立的林嶼言咬了咬後槽牙,解決掉最後一口肉包。
明明他吃的才是帶肉的那份,為什麽總覺得有種說不出的凄慘呢。
“江老師,剛才是在和林導讨論什麽劇情嗎,帶我一個怎麽樣?”
周思衡說這話的時候,問的雖然是江眠,目光卻一直盯着中年大叔林嶼言身上。
江眠乖乖回答:“我們剛才其實……”
“咳咳咳咳咳!”他話才開了個頭,林嶼言就開始瘋狂咳嗽起來,硬生生打斷了他的回答。
于是江眠閉了嘴,一雙好看的眼眸眨了眨,坐等下一步指示。
“那個,江老師啊,我覺得吧。”林嶼言一臉為難的沖他使了使眼色,“小劉那邊好像有點吃不透劇本,能不能拜托您過去幫我看看?”
作為一名擁有高素質高标準的編輯,江眠當仁不讓的接下了這個任務,和兩人打了聲招呼後匆匆趕往支援。
“出息。”
江眠前腳剛走,周思衡後腳就對林嶼言發出了嘲諷。
身為劇組導演,總是說不過男主角,林嶼言也很難受,翻了個白眼:“是是是,我最沒出息了。你有出息,倒是告訴我現在是個什麽情況?”
他雖然沒有問的仔細,但兩人彼此都知道指的是什麽。
聊到這個話題,周思衡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反問道:“你知道謝衍嗎?”
“嗯?”林嶼言先是疑惑一聲,而後回答,“當然知道啊,謝家那位大少爺麽。我們這個劇組除了你,最大的投資商就是他名下的公司。”
雖然早就從安晴那裏得到了消息,但真正聽林嶼言承認,周思衡心口還是一疼。
“我這次陪着徐裕瑤去謝家的時候,碰到他了。”
“這有什麽大驚小怪的,你去參加謝夫人的生日宴會,不碰到他才不正常吧。”
“在宴會上,謝家老爺子宣布了他和徐裕瑤的婚約。”
“啊?”這下子,徹底懵逼的人成了林嶼言。
扳回一局,周思衡冷哼一聲:“大驚小怪。”
林嶼言:“……”好想抽他是怎麽回事。
捋了捋這混亂的邏輯關系後,林嶼言臉上也出現了一言難盡的複雜表情:“所以說……謝衍現在是明面上又有未婚夫妻,暗地裏卻在偷偷包·養江眠?真是個人渣!”
他這麽做,對得起自己的未婚妻麽!
周思衡對他這一番話非常贊同,嚴肅點頭,附和道:“的确是個人渣。”
他這麽做,對得起為他甘願無名無份遭人白眼的江眠麽!
義憤填膺完的林嶼言小心提問:“所以,你現在打算怎麽辦?”
見這兩人昨晚和今早的接觸,莫非江眠已經和謝衍分手,這人要英雄救美了?
“沒有什麽打算。”周思衡緩緩開口,語氣平淡到就像是讨論今晚要吃什麽。
“遇到人渣不是他的錯,我會陪着他走出陰霾。”
“如果他想進入一段新的戀情,我随時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