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第二天,趙寂一大早就起來了,或者說幾乎是一整夜沒睡。
越想越蹊跷。陳才遇害,直覺告訴他陳才是知道什麽才會被害,可文墨宣為什麽又會被卷進來?他思考的一切前提是自己落水并非意外而是人為。
那倘若自己落水就是意外呢?又或許這些意外并無聯系...
趙寂言蹑手蹑腳地推開門,不管怎麽說,得先先辦法去見文墨宣問個清楚。
他又有些擔憂趙謙不讓自己出門,果然,剛出卧房門,就被趙謙逮了個正着。
“起來了便用早飯吧,爹給你買了你喜歡吃的醬肉包,這些日子外面不太平,近日就不要出去了。”
趙謙還是那一副溫潤如玉的樣子,似乎是看透了趙寂言的心思,說話帶有警告的意味。
“我想去看看墨宣。”
“墨宣的事情有文老爺操心,你就不要去給人家添亂了。”
趙謙一手端着給趙寂言盛的粥,擋在門口。
...
“您這是要限制我的自由?”
趙寂言見趙謙語氣強硬,連商量的餘地都沒有,臉也冷了幾分,一時間屋內低氣壓彌漫。
他起初是理解趙謙的情緒的,因此昨晚也沒有跟趙謙犟。
畢竟父母都不願孩子跟命案扯上關系,趙謙不讓他幹涉陳才的案子也是出于保護他的意願,這些道理他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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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文墨宣是他來這裏交的第一個朋友,先前還因為自己和陳才打了一架,如今好友蒙冤入獄,他連去看望一下的權利都要被剝脫嗎?
“放肆,這是你跟為父說話的口氣嗎!”
“昨夜您不讓我出去,我聽您的話,沒有出去。但墨宣是我朋友,您也清楚他的為人,他是斷然不會做出這種事情的人!不瞞您說,陳才說不定就是在來找我的途中遇害的,我也不能置身事,說不定還能給衙門提供線索。今日就想去探望下墨宣,您卻還想軟禁我,未免也太不講道理了吧!”
他看着趙謙的眼睛,将心中的不滿全部抒發出來。
“我知道您擔心我的安慰,但我又不是三歲孩童了,也沒那麽懦弱。”
趙寂言将懦弱二字說了重了些,多少有些含沙射影。
“咳咳...你——你這逆子,給我跪下!”
趙謙被他的一番話氣地直咳嗽,撐着門板坐在凳子上,怒視趙寂言。
趙寂言本能想上去扶,但一想到要是這時候心軟,估計這幾天都別想出門了,把伸出的手又縮了回去。
“我不跪!”
雖然趙謙是自己名義上的父親,但自己畢竟不是真的小書生,他對趙謙有尊敬之情,但并不害怕。
況且下跪,這也太誇張了。
看着趙謙讓開了擋住的門,趙寂言留下一句話就蹿了出去: “您好好保重身體,我去去就回!”
“你給我回來——”
看着趙寂言消失的背影,趙謙長長嘆了一口氣。
...
昨日夜裏。
“是不是你們做的?”
趙謙轉身看着屋內的不速之客,平日裏和煦的笑容不再,眼眸深沉,語氣不善,氣場壓人。
來人身着暗藍色勁裝,發髻被銀簪随意挽起,柳葉眉下眼波流轉,她站在暗處,被鳳仙花染紅的手指輕巧地夾住趙謙擲出的綠葉,紅唇微揚,随後緩緩走到燭光下。
“一別數年,殊不知趙大人已經娶妻生子,兒子都這麽大了——”
刀芝敏還想再調侃兩句,趙謙冰冷的眸光襲來,她不大樂意地咽下沒說完的話。
怎麽這麽多年還是這個樣子,連開個玩笑都不行。
“你為何要對他們下手?他們都還是孩子,是無辜的。”
“我天機閣的人若是連殺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人都失手,早化為一堆白骨了。”
刀芝敏收斂了笑意,語氣平平,她已經廢了去辦事的人的兩條胳膊。
“首領讓我請趙大人回去,又不能傷及趙大人分毫,我思來想去,這是最好的法子了,只是出了一點小意外。”
“我已經說過,再也不會過問你們的事。”
“如今不一樣了,要變天了。大人可是尋了趙大人好久,想不到趙大人隐居在這山中小鎮過着這般潇灑的生活...”
見刀芝敏又要扯閑話,趙謙不悅,一揚手幾片綠葉又如利刃般向她面門刺去,刀芝敏一時沒反應過來,再擡手擋下時,手背已經被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口子,細細密密的血珠冒出,鮮血從白皙的手背滴到地上。
“別生氣嘛趙大人。”
她若無其事地撫去手背上的鮮血。
“想必你已經收到了首領的信件,一月考慮之期已到,您卻遲遲不肯動身,首領這才派我來請你。”
聽完刀芝敏的話,趙謙自嘲般嗤一聲,那人說是讓他考慮,實測詞句間全是威脅之意。
見趙謙沉默不語,刀芝敏走近壓低聲音道“紙包不住火,這麽多年我一直幫你瞞着,這次是真的瞞不住了。”
“多謝。”
“十二年了,你若真想保全他,就回去吧,老皇帝撐不了幾個月了。”
似是知道趙謙在擔憂些什麽,刀芝敏繼續說到:
“若你想無聲無息的離開,我自有辦法。”
另一邊。
趙寂言話說的理直氣壯,但等他真正出門後,才開始犯難。
本想去衙門,但等他到了衙門才知道,除縣令允許外,探視需得提前一天申請。
他當即打算去文府問個清楚,誰知老管家說今日陳家帶人來府上鬧事,文老爺同陳厚一同去找崔大人去了。
府上只有幾個女眷,文墨如昨日哭了一整夜,文夫人現在守在她房中....
文家果然亂作一團,此時文家母女又正在傷心,他本就不太會安慰人,此時去也不合适,只得跟老管家告辭說自己明日再來。
出了文府,趙寂言靈光一閃,又想到了個去處。
陳宅。
陳夫人正給陳才喂下去今晨熬的藥。四天了,陳才還是沒醒,倒是沒再燒過,盧大夫也來了幾趟,只說還得服藥,不久就該醒了...
剛放下藥碗,就有丫鬟來報,說是大少爺的同窗前來探望,人已經在前廳了。
陳夫人有些意外,随後心裏有股說不出的滋味。
從才兒被擡回來那天算起,除了衙門派人來問話,就院士和書院的先生們前來探望才兒。
才兒性子高傲,對誰都冷冰冰的,平日裏也甚少邀朋友來家中,一同交往的就那些喝花酒的狐朋狗友,此時才兒遇難,那些酒肉朋友避之不及,更別提前來探望他了。
沒想到才兒在書院還是有知心好友的,她心裏也替兒子開心,便吩咐丫鬟請人進來。
趙寂言來陳府時心裏直打鼓,就憑他和陳才的關系,陳家人大概率不會讓他進去。
他本想去碰碰運氣,誰知還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有丫鬟帶着他去了陳才的卧房。
“阿...陳夫人好,我是陳才兄的同窗,我叫趙寂言。”
差點就把‘阿姨好’三個字說出來了,趙寂言恭敬行禮,開門見山地介紹自己。
陳夫人見面前的人皮膚白皙身量清瘦,着淺藍色衣衫,并無過多修飾,和才兒之前領回家的那一幫子酒肉朋友的氣質完全不同。她雖久居深宅,但也看得出面前這個和才兒差不多年歲的少年人一身書卷氣,又知禮節,是個有修養的。
趙寂言同陳夫人說了幾句話後去內室看望陳才。
因為怕陳才受風,屋內門窗都緊閉着,屋子裏藥味很重,只有兩個丫鬟守在床邊。
陳才就這樣靜靜地躺在床上,雙目緊閉,嚣張氣焰不在。他本就白,此刻面色更是有些發灰,失血過多後嘴唇都有些白,氣若游絲。
趙寂言雖不待見陳才,此時看到先前還胡蹦亂跳地人此刻成了這般模樣,心裏有些堵得慌。
他從陳夫人口中得知了家丁發現陳才的全過程,随後又去買了只燒鴨,打了一壺酒,去胡老漢家。
浣溪縣這些年少有兇殺案,平日裏無非就是些家常理短,東家丢了只雞,西家少了只鵝的瑣碎事,陡然這麽大一件事情,又涉及縣上兩家風雲人物,全城的人都議論紛紛。
胡老漢作為第一發現人,這幾日也被人追着問個不停,剛開始還有些新鮮勁,有人問他便繪聲繪色地描述,十幾遍說下來,也覺得厭煩了。
當他打開門一看見趙家小子提着只燒鴨,臉上挂着人畜無害的微笑,說着話就要往門裏鑽,便立馬一腳抵住門,一手扒拉着趙寂言把他往外推。
“你這小子,都說了我不知道,趕緊給我出去!”
“哎呀,胡大叔,胡爺爺,胡大爺...我就跟您說兩句話,就兩句!您就讓我進去吧!”趙寂言哀求道。
“你一個讀書人,不好好念書,也不怕駭人,打聽這事兒幹嘛!”
“鄰裏鄰親的,我也好奇嘛,我給您帶了燒鴨,咱們遍吃遍說....”
胡老漢到底年紀大了,體力不如年輕小夥子,喘口氣的功夫,就被趙寂言鑽了空子,等恍過神來,這小子已經笑嘻嘻地進了屋,自己搬了張凳子坐下,斟好了兩杯酒,扯了只鴨腿朝他晃了晃。
燒鴨的香氣彌漫了整個院子,胡老漢咽了咽口水。
罷了,就再說一次,這是最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