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古廟
10-古廟
“紅線仙人”已伏誅,被傳言吸引而來的其他妖族與人族便被兩位仙君都釋放了。
他們留下巫師一命,并非出于恻隐之心,而是打算由他指路,找到女娲廟的所在。
據那巫師所言,三百年前廟中落入一把神兵,白霖認為那極有可能是霁明劍。即便霁明劍不在女娲廟內,至少得将姻緣鎖物歸原主,恢複神器供奉。
殷孤鳴揪着後頸将那巫師從地面上提起站好:“還記得女娲廟的位置麽?”
巫師谄媚一笑,幹癟的臉幾乎皺成一團:“二位神仙……”
只見殷孤鳴一擡手,作勢要将箍在他身上的念珠收緊——
“我記得我記得!”他矮身一躲,連忙道。
白霖将姻緣鎖收入懷中:“帶我們過去,別耍花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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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川多密林水澤,蛇妖一族利用地形優勢建造傳送巫陣,将山林變成一處大型迷宮,外來者在其中兜兜轉轉,很難尋找到正确的路線。
白霖與殷孤鳴押了巫師在前頭帶路,在山林深處穿梭。
走了大半日,仍不見女娲廟蹤影,霁明劍的感應也時強時弱,白霖心中漸漸起疑。
她傳音給殷孤鳴道:“你陣法修得好,可看出其中玄機?”
殷孤鳴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前面巫師的後腦勺:“巫陣傳送的落點沒有規律,估計只有部落內部的人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在兜圈子。”
他接着道:“雖是兜圈子,但的确愈發接近山林深處了。或許他在拖延時間,還是小心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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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霖:“靠自己摸索,有把握在一日之內走到嗎?”
殷孤鳴覺察出她話中似有他意,問道:“怎麽了?”
“……”白霖頓了頓,還是說道,“沒什麽。”
殷孤鳴:“放心,這巫師雖然生性狡詐,但現在被法器束縛着,攪不起什麽風浪。”
“嗯。”白霖應聲,随他們繼續在林中穿梭。
一妖二仙又走了半日,來到一處高地。
蛇妖帶着他們從高處跳下,輪到白霖時,她向下一躍,落地的瞬間卻崴了下右腳,差點站立不穩。
她看向近處的一塊大石,開口道:“抱歉,我需要休整一下。”
殷孤鳴猜測她是受了仙枷的影響,便沒有多想,任她去石頭上坐着。
白霖坐下去的時候,側身對着殷孤鳴,剛好擋住了自己的右腳腕。
她微微提起衣擺,低頭查看仙枷的狀況。
不出所料,仙枷周圍已非正常的膚色,而是呈現出與之前中毒的那對情人一模一樣的青黑色。
看來,“紅線仙人”只是個略懂妖術的蛇妖,而真正會下毒致死的,應該是眼前這名巫師。他趁着白霖與殷孤鳴不注意,偷偷地對他們下了毒。
當年殷孤鳴腿疾痊愈後,很快修成了仙身,而仙身不腐不壞,就算下毒也傷不到他。白霖更是天生仙胎,可惜被一道枷鎖攝取了太多仙力,護體之氣太過薄弱,竟被巫毒鑽了空子。
毒素正在不斷蔓延,白霖只能以仙力勉強壓制,在找到女娲廟之前,她不确定自己是否會隕落在這兒。
她隐隐有些不安,卻仍是不動聲色地将衣擺放了下去,遮住仙枷的傷勢。
誰知殷孤鳴此時默默走到她身後,拍了拍她的脊背:“怎樣?我看看。”
白霖下意識地将右腳縮回:“沒事,趕路吧。”
殷孤鳴很少見她這幅樣子。依他對白霖的了解,既然讓他知曉了仙枷的事情,她便不會再遮遮掩掩,除非——
“你受傷了,是不是?”
“……”白霖欲言又止,還是說了,“我中了巫毒。”
就在她說出口的那刻,站在不遠處的巫師忽然拔腿就跑,向着離他最近的傳送巫陣箭一般沖了過去。
然而殷孤鳴反應更快,一擡手将烏木念珠召至身側,連帶着将它所捆的巫師也拉扯回來。
他将念珠收緊一寸,不顧對方哀嚎,厲聲問道:“巫毒的解藥呢?!”
巫師面上露出痛苦扭曲的神色:“上古流傳下來的巫毒至為兇殘,哪裏會有解藥啊……”
趁着喘息的間隙,他桀桀怪笑了兩聲:“……什麽神仙,也不過如此嘛。”
是啊,昔日名震三界的劍仙,行将隕落、手無寸鐵,也不過如此。
東岳帝君的話原本給了白霖一絲希望,但這希望又很是渺茫。神仙所做的每個決定,都幹系着天地蒼生。白霖如今做決定,非但顧不得蒼生,甚至連自己的生死也不可料。
白霖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他面前:“神仙的确沒什麽了不起的。可神仙不害生,死也光風霁月;你們做惡行,活着且受煎熬。”
殷孤鳴從虛空中取來一枚火簽令,看向在禁锢中不斷掙紮的巫師:“你才是‘紅線仙人’真正的幕後操縱者吧?居然悄無聲息地下毒,帶我們繞圈子、設陷阱……陰奉陽違、言而無信。”
他毫不猶豫地将火簽令朝那巫師擲去:
“凡間留不得你,下幽冥吧。”
巫師原先只是掙紮,聽到“幽冥”二字時,臉色驀地變了,一對渾濁的瞳仁裏散發出驚恐的情狀:“你……你究竟是……”
“這可是我們冥府少君,長川仙君。”
一道聲音回答了他,卻并非來自白霖,更不是殷孤鳴。
二仙向聲音響起的方位看去,只見小黑小白忽然先後從虛空中出現,來到那巫師的身邊。
小白揚了揚手中的招魂幡,對巫師道:“你這妖怪真是好肥的膽子,怎麽敢惹到我們少君的。”
小黑對着殷孤鳴行了一禮:“少君,屬下來遲了。”
殷孤鳴颔首,示意他免禮。
“之前水潭裏的那只蛇妖,抓去冥府了?”他問。
“是,”小黑畢恭畢敬地答道,“收到火簽令時我們正在執行其他公務,耽誤了時間,沒能見到少君,這次直接趕來了。”
小白過來湊熱鬧:“少君待在冥府批了幾百年公文,基本不出門的,這次怎麽……”
他說着說着,忽然注意到殷孤鳴身後的白霖,不由更加奇怪:“仙女姐姐怎麽也在這兒?你們不是……關系不太好嗎?”
白霖勉力對小白笑了笑,沒有說話。
殷孤鳴:“誰說的?”
小白最怕看見殷孤鳴冷着臉的模樣,見勢不妙,嘿嘿幹笑兩聲,灰溜溜地提起招魂幡幹活去了。
殷孤鳴向小黑吩咐:“你們将二妖押回冥府,等我回去親審。辛苦了。”
小黑:“應該的,少君和仙君也多保重。”
那巫妖被戴上冥府特制的枷鎖,殷孤鳴的烏木念珠又回到了手上。
鬼差黑白親自将巫妖帶走,道別時小白還擔憂地看了白霖一眼,後者一如既往對他溫柔笑笑。
小白想同她揮手,看向她的視線卻被自家少君給擋了個嚴嚴實實。
殷孤鳴:“別看他們了,你還能走嗎。”
白霖抿唇道:“要不你也回冥府吧,不必管我。霁明劍畢竟是我的法器——”
“不許自說自話。”
殷孤鳴忽然有些生氣:“當年自顧自離開也就罷了,如今中了巫毒,還想抛下我自顧自地灰飛煙滅,是嗎?”
殷孤鳴意識到自己在說什麽之後,忽然有些窘迫。
——他竟忍不住提起了當年的事。
不過看白霖的面色,似乎并不驚訝,倒像是那一日也認出了他來。
他望進她的眼睛,那裏好像有一片琥珀色的雲,輕飄飄的,怎麽也抓不住:“白霖……你為什麽不能多想想自己。”
白霖被他問得啞口無言。
殷孤鳴不忍心再同她置氣,平複了心境,蹲下身子背對着她道:“上來,背你。”
白霖:“你要帶我回冥界嗎?還是去女娲廟?”
殷孤鳴:“你不是堅持要找霁明劍麽。這裏的巫陣我已經基本摸清了,依靠你的感知指引,遲早能找到。”
白霖本以為他會堅決将自己帶走,沒想到竟會遷就她的決定。
她伸出雙臂架在殷孤鳴精瘦有力的肩膀上,眸光微動:“謝謝你,它對我很重要。”
殷孤鳴感受到乍然貼近的殊沙華香氣,起身時環緊了她的身體,防止她墜下去。
他沒再問白霖尋劍的緣由,只輕聲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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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孤鳴背着白霖,趁她還沒有被巫毒侵蝕得失去神智,在半日之內便一同找到了正确的路線。
他帶她來到傳言中的女娲廟前。
那是一座爬滿了碧色苔藓、幾乎被一片青綠吞噬的石廟。
随着二仙越靠越近,那石廟所在的地面開始震顫,發出一陣陣轟鳴聲,似是相迎又似是警告。
待他們走到廟門口時,石門竟在一片抖落的碎礫中緩緩開啓了。
步入廟內,殷孤鳴用仙力點燃石壁上的燭火,以便看清廟內的陳設構造。
沒想到百年無人問津,廟內女娲的塑像依舊保存完好。約莫兩人多高的石像,以一雙悲憫親和的眼神俯瞰着芸芸衆生。
與尋常塑像不同的是,這位女娲娘娘的右手是向上攤開的,好似托着什麽物件。
白霖掏出懷中的姻緣鎖,借殷孤鳴之手将它放置在女娲像的手心裏。
如此便算是物歸原主。
姻緣鎖已歸還,白霖想在此地召喚她的霁明劍試一試。
她正要忍痛釋放仙力,女娲像上的姻緣鎖卻忽然爆發出一陣七彩光芒,将整個神廟,包括白霖與殷孤鳴,全部籠罩了進去,兩對瞳孔紛紛映出七彩的輝光。
一道古老而悠遠的女聲在廟內回響——
“神道慈悲,衆生如一。仙道浩渺,長生可攀。身命同系,所歷同燮。如是姻緣,為汝等證。”
這是女娲神昔日執姻緣鎖為仙君證婚時所念的祝詞。
白霖意識到姻緣鎖在機緣巧合之下被發動了,廟內一片輝光大盛,将視野內的景物照得通明。
“小心……!”
她來不及逃離這片光芒,突然感到身體漸輕,意識漸沉,恍惚中陷入了某段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