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揭穿

9-揭穿

在巫師急促的鈴聲之中,那人族走了沒幾步,只見天外忽地飛來一根紅線。

那紅線如游蛇一般,在半空中盤旋着飛向人族的脖頸,繞着它打了幾個轉,然後驀地收緊——

白霖的心也跟着緊了一瞬,指尖下意識地拈起一道仙法。

這時,殷孤鳴的手向她伸了過去,隔着寬大的袖袍,将她的指尖包在掌中。

幕後主使還未現身,此時不能輕舉妄動。白霖回過神來,咬咬牙主動掐斷了自己的仙法。

殷孤鳴似乎還想對她附耳說些什麽,但此刻卻傳來一陣巨大的慘叫聲。

那人族的脖子被紅線勒緊,臉龐迅速浮現出一層青黑色,且随着他的不斷掙紮,青黑的顏色亦在不斷加深。

跟在他身旁的妖族女子驚叫一聲,撲上來奮力用手去扯動那根紅線,然而卻無濟于事。她吃痛一聲,放開雙手,只見掌心的兩道勒痕迅速變成了青黑之色,周圍的皮膚也開始潰爛。

“啊啊啊——”

一妖一人接連發出了慘叫聲,此起彼伏,令人心悸。

随着青黑色的毒素徹底侵蝕了他們的身體,兩道聲音也微弱下去,逐漸沒了動靜。

親見一人一妖化為屍水,剩餘的在場者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饒是見慣殺伐場面的白霖也忍不住加重了呼吸,傳音給殷孤鳴道:“這不是招搖撞騙,根本就是謀害性命。”

殷孤鳴神色冰寒,左手摸向自己腰間的挂墜——一枚削刀。

他的“斷罪”,是一枚用來刻竹簡案牍的小刀,亦是能夠判寫生死簿的法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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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府是斷定世人善惡報應的地方,是非決獄,皆有公正。冥府少君碰了“斷罪”,便是動了殺人償命的心思。

他二仙心內思慮百轉,其他在場者卻早已吓得慌亂不已,甚或紛紛下跪,向天叩拜,祈求紅線仙人的饒恕。

“爾等切記:仙人此番只是小施懲戒,今後只要你們遵從仙旨,不生二心,保你們平安無虞。”

衆人紛紛稱是,不由得将手裏的紅線攥得更緊了。

趁着喧嚷的間隙,白霖走到崖邊向下張望。

如那人族所言,崖底的确滿是嶙峋尖銳的石頭,若是跳下去,即便足夠幸運沒有撞在石頭上,這樣高的距離亦無法生還。

如果在場者真的都喪命于此,那傳言又憑什麽說他們活着定居在此地?

正當白霖疑惑之際,殷孤鳴也湊到她身邊,向下俯瞰了一眼。

他問:“仙君怕嗎?”

白霖:“我不怕。倒是你身為冥府少君,幹系緊要,若是磕着碰着,我可難辭其咎。”

“沒事,”殷孤鳴抿了抿唇,篤定道,“我在,你也不會有事。”

白霖一怔,忽然對他笑了笑。

殷孤鳴不解地問:“怎麽?覺得我自說自話?”

“沒有,只是覺得這樣很好。”

她心裏清楚,殷孤鳴的脾性看似冷淡,內裏卻比一般的神仙更重情義。而且做了仙君之後,比從前穩重了不少,修為也大有精進。

白霖見過他最落魄時的樣子,再看今日脫胎換骨的他,即便彼此之間有些小嫌隙,到底還是替他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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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崖證情之事太過危險,為了保全其他在場者,白霖和殷孤鳴主動走至隊伍的最前。

站在崖邊,殷孤鳴的雙腿忽然有些僵硬起來。他并不怕高,卻恍惚記起一些不愉快的往事。

正當踟蹰不安之時,他的手卻被白霖主動握住了。

昨夜的紅線仍系在腕間,附着其上的巫術卻變得更淡了些,似乎維持不了太久。手腕上兩根紅線碰在一起,好像真的被月老牽起了姻緣一般。

殷孤鳴偏過頭看她的側臉,定了定神,心下清明。

作為仙君,上天遁地是很常見的本領,跳崖自然也不過如此。真正值得他們擔心的,其實是崖底的巫術。

——向下望的時候,白霖與殷孤鳴都注意到了,那崖底有一個巨大的巫陣。

巫者有通達萬物之能,往往由天賦異禀的人族或妖族來擔任,能召喚出天地間各種稀奇古怪的神明異獸。由此衍生出的巫術衆多且駁雜,其中亦有十分血腥殘忍的巫術或巫毒,它們甚至能夠屠神戮魔。

見殷孤鳴神色不佳,似是回想起了什麽不愉快的過往,為了讓氣氛輕松些,白霖偷偷傳音給殷孤鳴:“從前在裂海斷霞山修行,我和同門有時會去山外看風景。”

“那裏也有很高很高的石崖,下頭是一片大海。我們站在崖邊,吹着風,數着三二一,便跳下去了。海水很舒服,有時還能碰見鲛人。”

“……”殷孤鳴靜靜地聽着。

“快點!再磨蹭下去,紅線仙人要發怒的!”巫師的喊聲打斷了他們的竊竊私語。

白霖不在意地笑笑,握着殷孤鳴的手,緩緩念道:“……三、二、一。”

腳一伸,身一傾,她與殷孤鳴便齊齊跳了下去。

耳畔傳來呼呼風聲,将鬓發吹得上下翻飛,相牽的手也快要抓握不住。

距離地面越來越近,眼看着便要墜地了。

就在這時,殷孤鳴忽然動了起來,發絲縷縷變紅,周身仙力乍現——

只見他手臂一攬,将白霖整個身體幾乎是摁進了自己懷中。她的臉頰緊緊貼着殷孤鳴的胸膛,而他為她阻隔了外界一切威脅。

“你……”猝不及防的保護讓白霖愣了神,旋即又明白過來,“破解巫陣的事,就交給你了。”

與此同時,腳腕上的仙枷傳來一陣隐痛。

——神仙都是沒有心跳的。若有,大抵與仙枷作痛的頻率相差無幾。

殷孤鳴感受到白霖的不對勁,傳音給她:“安心,世間陣法難不倒我。”

白霖閉上眼,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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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睜開眼時,眼前真的成了一片水澤。

原來那巫陣只是障眼法,山崖之下竟然有一座深潭。

不過落水之後,白霖并沒有立刻上岸,而是對殷孤鳴打了個手勢,向更深的潭底游去。

白霖一面向下潛游,一面傳音給他:“那巫陣不完全是假的,我懷疑此處有蹊跷。”

她繼續深潛,隐約看見潭底有一枚閃着銀光的物件。

離得近了,白霖發現那物件竟是一把鎖,并且有股古老而強大的神力附着其上。白霖意識到,這是真正的神仙法器,甚至有可能是女娲神的遺留之物。

只是這把鎖被一道巫術封印,沉在潭底無法移動。

不過施術者的巫術并不算精深,和真正的神仙比起來還是差得遠了。

白霖調動仙力,銀光在那鎖上一劃而過,将禁锢的巫術徹底破解開來。鎖形法器得到釋放,緩緩飄至白霖的手中。

——這枚銀鎖才是整個巫陣真正的核心,跳崖者能否進入水潭,只看這姻緣鎖能否起作用了。

取走銀鎖,白霖返身找殷孤鳴一起上岸,卻見他已經不在水中。

此時空中出現了兩道身影,一着黑金、一着紅青,正在劍拔弩張地對峙。

“紅線仙人”終于再次出現,并且卸下僞裝,露出了蛇妖的本來面目。

而殷孤鳴背過一只手,堪堪立在他面前,恰好擋住了他看向白霖的視線。

蛇妖怒目圓睜,口中不時吐出蛇信,暴戾道:“你們竟敢壞我的事?哪裏來的破道士!”

“‘道士’……”殷孤鳴聽了,忍不住冷笑一聲,“沒見過真的神仙?”

他長袖一揮,解除了自身的仙力禁锢,赫然顯現出一頭如赤焰般的紅發,黑金色外袍在空中獵獵翻飛。

對面雖不明其身份,但臉色陡然一變,下意識地向他甩出一根紅線。殷孤鳴擡手一碰,那條盤旋的紅線便化成了齑粉。

下一刻,白霖的彼岸花簪破空而至,正中他的命門。

蛇妖哀嚎一聲,從半空中摔下,掉入了水潭中。

受此重創,它終于現出原本的蛇形,只能在水面瀕死掙紮,攪起大片波紋。

“十八重冥獄中,謗毀者拔其舌,殺生者上刀山,傳邪者入血池。你覺得自己會去哪?”

殷孤鳴摘下腰間“斷罪”,揮手展開生死簿,用削刀在空餘處快速刻下幾個字。

刻畢,他掌中召來一枚火簽令,是冥府特有的黑色形制。

殷孤鳴将帶有判詞的火簽令丢至蛇妖身上,聲音裏是不容置疑的威嚴:“待你魂魄去往冥府,便将罪行逐一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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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孤鳴自半空降下,将釘在蛇妖身上的白花玉簪拔出,在水中清洗幹淨,還給了白霖。

“昨夜紮我,今日紮他……你就用我送的簪子做這些?”

白霖抱歉地笑了一下:“取回霁明劍,就用不着它了。”

見殷孤鳴臉色微變,她忙補上一句:“不過我會仔細收着的。”

“不是……等等。”殷孤鳴搖搖頭,将手腕上的烏木念珠取下,撚了個訣。

念珠飛向遠處的一塊大石後面,化作一圈枷鎖,抓住了正在暗處偷看的某個妖族。

那妖族從石頭後面滾出來,二仙定睛一看,發現是那個裝神弄鬼的巫師。

殷孤鳴再次從腰間摘下削刀,準備也将它送去冥府,卻被白霖伸手攔住了。

“等等,我問幾句話。”

白霖走到巫師面前,将找到的銀鎖展示給他看。

“你們假扮仙人,利用這個法器,想做什麽?”

見那巫師哆哆嗦嗦,卻一幅不願開口的樣子,殷孤鳴勾了勾手指,将箍在他身上的念珠收緊了半寸。

對方吃不住痛,只好和盤托出:“神仙饒命!這……這都是剛才那個蛇妖逼我的……這是女娲廟裏的姻緣鎖。”

姻緣鎖,這件法器白霖聽說過,上古時女娲娘娘曾為後輩仙君證婚,正是用這把鎖賜福的。

“三百年前,一把神兵飛入女娲廟裏,自此之後那廟便不靈了……我們将鎖拿出來,其實也只是證姻緣罷了。兩位神仙……不會計較這些的吧?”

“這叫‘證姻緣’?”殷孤鳴冷冷看向他,“你們假扮仙人,騙取供奉,為了迎合‘紅線仙人’的傳言,那些沒有通過考驗的妖族和人族,統統都被你們殺害了吧。迄今為止,你們妄害了多少性命?!”

“那也是因為他們彼此之間沒有真情啊,通過考驗的那些夫妻都活得好好的呢,”巫師的眼睛盯着那枚銀鎖,“姻緣鎖是真的,有情人才能跳入這片潭水。神仙饒命,我們可沒有作假啊。”

殷孤鳴冷哼一聲:“事到如今還敢說沒有作假,真是不知悔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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