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追殺
18-追殺
那個謠言兜兜轉轉走了一圈,最後又傳回裂海斷霞山,傳進了戰神本尊的耳朵裏。
“跪下。”白屹大袖一揮,勁風掃過白霖身側,聲音中帶着明顯的惱怒。
她抿唇,緩緩跪地:“師尊,外界傳言是假的。只是裂海斷霞山近來總有生人滋擾,弟子想讨個清淨,才會出此下策。”
“胡鬧!”白屹緊緊盯着她的發頂,斥道,“如此行事,教外人如何看待裂海斷霞山?難道我白屹教出了個罔顧倫常的徒弟嗎?!”
白霖懵了一下。她忽然意識到,名節聲望在師尊心中如鶴羽龍鱗,是極為重要的東西。
白霖于是垂首道:“……是我做錯了,求師尊責罰。”
一旁的桑鈴見氣氛緊張,試圖出聲為白霖求情,卻被白屹一個眼神給吓了回去。
這可是四海八荒的戰神,發怒時沒誰能招架得住。白霖在他面前還能保持如常神色,已經令桑鈴佩服不已了。
他只是進來傳個口信,沒成想遇上這檔子事。桑鈴曾試圖給白霖遞個眼色,結果半點沒傳達到,如今進退兩難,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他想着要不還是先溜走,等等再傳信,于是趁師尊教訓小師姐的工夫,偷偷挪到門口。
只見他小心翼翼地将木門推開一道縫隙,下一刻卻被門外的身影吓到,猝不及防“啊呀”了一聲,很是響亮。
此時白屹終于将目光轉投到桑鈴身上,餘怒未消的眼神令後者不由得縮了下腦袋。
他讪讪一笑,将木門完全推開,好讓白屹看清楚門外的情況——
那裏赫然站着一位九重天的仙使。
沒等師尊發話,桑鈴立刻說道:“天庭說有十萬火急的事,要請您出山。原本我讓使者在山下等候,看來實在是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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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屹收了怒意,淡淡道:“請使者進來吧。”
入了殿內,九重天的仙使告訴他們,魔界擁立了新任魔尊,名為隸旸。他不久前向天界宣戰,與天族打了起來。天庭人手不足,難以抵擋,特來請求戰神白屹親自出山對抗。
白屹點頭,讓使者回去向天帝禀報,應下了此事。
這時,一旁跪着的白霖說話了:“若師尊準允,便讓我做先鋒誘敵。”
白屹:“你應該知曉其中兇險。”
白霖:“弟子知道。弟子願将功折罪。”
白屹看向她,眼中情緒逐漸散去,歸于淡漠:“就如你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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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場仙魔大戰中,白霖第一次出陣,就與魔尊隸旸交上了手。
隸旸是從屍山血海裏頭爬出來的魔,深深知曉搏命時你死我亡的道理,與白霖交手時毫不留情,招招狠戾致命。
與之相反,霁明劍是把懷柔之劍,白霖出招從來都是點到為止。她相信,只要持劍者足夠強大,就可以兵不血刃地征服對手。
她也曾設想過有朝一日會被逼得以命相搏,不料竟在魔尊這裏應驗了。
為了抵擋隸旸的殺招,白霖被迫不斷後撤,竟與他一路打到了虞淵之上。
當時白霖有瞬間的機會,或許能重創隸旸。然而劍尖刺出的那一刻,她的心魂卻動搖了。
隸旸攥着手中魔刃,雙眸猩紅,咬牙切齒地道:“是天界不義在先,而白屹自诩公義,其實就是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白霖,你可清楚自己在為何而戰?!”
戰場上這種程度的挑釁,白霖本不該走心,可偏偏不合時宜地在心底扣問了自己一句。
……是啊,自己究竟在為何而戰?
這一句,了無回響。
執劍的手微微一頓,只是眨眼之間,攻防之勢便被逆轉。
利器刺入肋間,徹骨的痛意向白霖襲來,她猛地咳出一口血,用盡力氣拉開魔尊與自己的距離。
沒想到隸旸順勢将她從空中踹下,令她直直地墜入虞淵腹地之中。
魔尊的頰邊濺到了仙人之血,以指腹一擦,卻抹出了更大片的猩紅痕跡。
他垂眼看向她消失的地方,輕聲道:“算是個好對手,可惜了。霁明仙君,但願你有命活着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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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後,虞淵深處。
“嘶……”魔氣與仙氣彼此相斥,昨日傷口殘餘的魔息未能及時清除,如今剔除時一陣吃痛,白霖不由得倒吸了口氣。
然而疼痛尚且可以忍耐,更加糟糕的是,虞淵之中根本無法汲取天地靈氣。
這意味着,白霖的仙力如今只出不進,如同一只破了洞的銀瓶,無法修補,卻有源源不斷的水漿正在外溢,直至瓶底幹涸。長此以往,她遲早會仙力耗盡、傷口惡化,最終悄無聲息地死去。
在仙力枯竭之前,她必須想辦法盡快離開。
然而,虞淵會吞噬一切方位,身處其中根本分辨不清東西南北。如今外頭正在打仗,若白霖使用簡單的傳送仙術,很可能會誤入魔君領地,相當于上趕着送死。
事到如今,惟有用法陣将自己定向傳送出去。可她對陣法頗不精通,構築起來需要十日左右的時間,必須盡快動身尋找材料。
就在搜尋的路上,她隐隐嗅到一縷陌生的血腥味,循着味道發現了奄奄一息的殷孤鳴。
那時它滿身血污,兩只後腿已經摔斷,從皮肉中露出森森白骨;一旁落了兩只蠱雕,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它的身體,那眼神如同看向盤中的餐肉。
見到白霖身影,兩只蠱雕立刻拍打翅膀逃也似的飛走了,戀戀不舍地在空中盤桓數圈才肯離開。
白霖見慣了血肉厮殺,看到殷孤鳴狼狽的慘狀并不害怕,卻還是忍不住覺得可憐。
她湊近了細細地瞧:“哪兒來的……好漂亮的獅猊。”
她伸手探了探,發覺它尚有鼻息。
虞淵險惡,放任它在這裏也只能等死。白霖好歹是個有千年道行的神仙,尚還經得起一番折騰,多照顧一只妖獸也不算吃力。
只是它受傷太重,單靠草藥沒法救活,白霖耗費了不少仙力才吊住它的性命。
身在虞淵無法吸收靈力,除去傳送陣法所需,剩餘的仙力幾乎都被白霖用來醫治妖獸的傷病,卻不夠給她自己治傷。
與妖獸相處時,白霖平日裏裝作無事發生的模樣,只在四下寂靜時會悄悄換下染血的布條。
——她受了重傷,殷孤鳴卻從始至終都不知曉。
可即便如此,白霖也沒能徹底清除殷孤鳴體內的虞淵毒瘴,以致它的兩只後蹄無法正常行走。
她原本打算在陣法搭成之日将這只獅猊一并帶走,另尋治愈之法,卻被一場追殺打亂了所有的計劃。
那日白霖從藏身的山洞中走出去沒幾步,立刻察覺到一縷陌生的魔息在附近徘徊。
虞淵中有不少異變的魔,這魔息很可能來自偶然闖入此地的某只強大魔獸。萬事小心為上,何況白霖現在還有傷患要照顧,不敢掉以輕心,便循着蹤跡追查了下去。
然而越是深入,白霖越覺得蹊跷,直至踏入一片密林白霧之中,她終于停下腳步,右手緩緩搭上了腰側霁明劍的劍柄。
腳下彌漫着虞淵毒瘴,稍有不慎就可能滲入體內,毀掉她的仙元。
從這一路的蹤跡便可看出,這是一場精心布置的誘導,自己即将面對的敵人并不是靈智未開的魔獸,而是真正的魔族。
白霖幾乎可以肯定,對方就是沖着自己來的。
“霁明仙君,怎麽不繼續向前了?”
一個略微有些耳熟的聲音自虛空中響起:“這可是我精心為你布置的,一點小心意。”
“……”
白霖的記性算不得好,對這聲音倒還有幾分印象。
她扳着下巴思索片刻,不太确定地說出了一個名字:“青焱?”
當初白霖奉命平定妖族動亂,妖君青焱出言輕薄,被她揍了個鼻青臉腫。沒想到許久不見,他非但沒有改邪歸正,反倒成了魔族,而且實力大漲。
白霖凝神探查了一下自己未能好轉的傷勢:就憑目前的狀況,她完全沒有把握斬殺青焱。
“好久不見啊,大美人兒。”
說着,青焱從霧氣中步出,來到白霖身前。待看清彼此的臉時,他距她已不過一步之遙。
青焱嬉笑着擡起手,在快要觸碰到白霖的下颌時,被她一偏頭躲了過去。
白霖冷冷地問:“虞淵險惡,是連祖神都淨化不了的地方……你來這裏,不怕死嗎?”
青焱收回手,讪笑一聲:“自然是為了仙君你來的。這麽一個大美人兒,若是就這麽死了,豈不可惜?隸旸尊座也真是的,像你這樣的仙子,換作是我好生疼愛還來不及,他竟狠得下心将你踹入死地。”
白霖眨了眨眼,不為所動:“……所以你是特意來追殺我的?”
青焱搖頭,眼睛直溜溜地盯着她看:“只追,不殺。”
“……?”白霖不解。
青焱:“尊座說了,若見到你時還是個活的,便允許我帶回殿內囚禁起來……說真的,仙君,我之前收集的那些美人兒,加起來也比不上你的一根頭發絲。乖乖跟我走,管教你毫發無傷地離開這裏,日後就做我專寵的魔君夫人,如何?”
他前進一步,白霖後退一步。
青焱微怒:“白霖,我勸你看清形勢。你被尊座重傷,如今一定不是我的對手。勸你還是不要做什麽徒勞的抵抗,否則惹惱了我,就會在這裏當場殺了你。又或者,我把你洞裏新養的那只小獅猊殺了如何?”
聽到“獅猊”二字的瞬間,霁明劍發出一聲铮鳴,出鞘半寸,寒芒映照出凜凜劍意。
白霖拔劍豎于身前:“那妖獸與此無關。你可以試試現在殺了我,動手吧。”
青焱:“好啊,既然要來烈的,那本君就陪你玩玩。當年之仇,本君可還沒報呢。”
話畢,青焱揮拳向她襲來,白霖提起全副精神應敵,一面出招一面将青焱向密林之外引去。
既然他是沖着自己來的,白霖猜測魔尊一定有辦法追蹤到殘留在自己體內的魔息,而且他能派出一個青焱,就能再派出其他魔君前來趕盡殺絕。
如果白霖繼續留在虞淵,不知道還會有多少雙眼睛盯着她,或者盯着她剛救下的那只獅猊——它不該被無辜牽連進來。
事到如今,她已不再是它的救贖,而是它的災厄。
為今之計,只有提前啓動傳送陣法,離開虞淵,這樣無論身死與否,至少能夠将追殺她的魔族引走。
假如她能活着,就回來找它,将它帶回裂海斷霞山。
直覺告訴白霖,即便沒有自己的照顧,那只獅猊也能夠獨自支撐。
因為它那雙淡漠的眼睛裏,如今已有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