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嫄姬
19-嫄姬
與青焱的一戰中,白霖并沒有輸。
她的傳送陣法還未準備完全便被啓用,将她和尾随而來的青焱傳到了一處陌生地界。
就在白霖用盡最後的力氣舉劍,即将把青焱捅個對穿的時刻,她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急急的“住手”。
白霖不認識那聲音的主人,可下意識卸去了幾分力道,在青焱身上留下了一個不致命的血窟窿。
緊接着,一道柔和的仙力将她與青焱強行分開。
此時的白霖已然力竭,無法反抗。她鼻尖驀然嗅到一股馨香,那仙力的主人将她半攬入懷中,手臂纖細卻有力,支撐着自己勉強站立。
白霖側目看向對方,是個端莊妍麗的女神仙,眉眼溫柔善意。
受到重創的魔君青焱咬牙捂住自己血流不止的傷口,望向白霖身邊的神女,瞳孔微微震顫了一下。
“嫄姬……?你、你怎麽在這裏。”
名為嫄姬的神仙一擡手,替青焱止住了血:“收手吧。回去告訴隸旸,我們之間的事情,不可以再牽連無辜了。”
青焱譏笑出聲,吐出一口淤血來:“事已至此,尊座怎麽可能輕易收手。”
“你只管将話帶到,我會在靈玉山等他的。”嫄姬說着,将自己的仙力渡了一些給白霖:“這位妹妹,我一并帶走了。”
“哎,她是我的——!”
青焱站在原地大喊,可是嫄姬已經帶着白霖消失了。
望着空蕩蕩的地面,他忍不住恨聲道:“嘁,到手的美人,居然跟人跑了。”
Advertisement
- - - - - - -
白霖被嫄姬帶回靈玉山時,仙軀破損、仙力枯竭,整整将養了二十日才轉醒。
甫一睜眼,她便想起虞淵——在她昏迷期間,若孤鳴一直待在洞內,如今怕是兇多吉少。
于是她找到嫄姬,請求她幫自己一個忙。
“神女殿下既然能夠改變傳送陣法的落點,是否也有辦法送我來去虞淵?”
嫄姬有些驚訝:“你剛剛九死一生從那裏逃走,為何又要回去?”
白霖抿唇:“去接一只妖獸,帶它離開。”
嫄姬理解地點點頭:“既是救命的要事,自然應該幫忙。”
她手腕一翻,取出兩道符紙:“這是特制的傳送符,不受虞淵力量幹擾,随時可以将你帶回靈玉山。”
白霖接過符紙:“多謝。一日之內,我定會回來。”
嫄姬安慰她:“不必着急。”
白霖搖頭:“前方戰事吃緊,我必須盡快趕回師尊身邊……況且,你也有話想同我說吧?”
聞言,嫄姬旋即了然一笑:“你倒藏着顆玲珑心。”
一日後,白霖依照約定從虞淵回到靈玉山,卻什麽也沒有帶回。
嫄姬問:“出什麽事了嗎?”
白霖低落道:“我沒有找到它。連屍骨也沒有。”
嫄姬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找不到屍骨是好事,興許被救走了。”
嫄姬說得不錯,彼時殷孤鳴已被白澤族的祭司救走,離開了虞淵。
“但願吧,”白霖平複了自己的思緒,轉而對嫄姬道,“殿下有什麽事,同我說說。”
嫄姬垂眸不語。
白霖默默等了一陣,才聽嫄姬開口道:“我想求你一件事。”
白霖:“但說無妨,我看看能否幫得上忙。”
嫄姬緩緩牽起白霖的雙手,看進她的眼睛:“接下來我對你的話,一個字也不要吐露出去。”
白霖點了點頭,舉指對天:“天道為證。”
嫄姬這才放心開口:“這場戰役終有了結之日,我了解隸旸,也清楚白屹的本事,他贏不了戰神的。待隸旸落敗之後,請你從戰神手中留他一命——拜托你了。”
“……”
白霖有些意外。嫄姬神女是天帝的親妹妹,理當站在天族一邊,沒想到竟會為了魔尊求情。
這些年天族與魔族之間的矛盾愈演愈烈,裂痕幾乎不可彌合。白霖雖不認可什麽神魔正邪兩分之說,卻也着實為嫄姬的大膽之舉捏了一把汗。
何況這番話嫄姬只對她說,而不去求助自己的兄長,足以說明天帝的态度,想來嫄姬的處境也不容樂觀。
白霖認為武道的盡頭便是止戈為武,而不是成為加深神魔兩族仇恨的一把利刃。
她暗暗沉了口氣,對嫄姬道:“我無法通曉過去未來之事,不能保證什麽……但神女殿下所托,我會盡力。”
嫄姬将幾張傳送符塞進她手中:“你重傷初愈,切莫濫用法力。若現在要走,便用這個吧。”
白霖接過符紙,謝了嫄姬。
作為裂海斷霞山的弟子,眼下她有必須承擔的重任,其餘的事都只能暫且擱置。
——她必須馬不停蹄地趕回戰場,趕到白屹身邊。
- - - - - - -
神魔大戰持續日久,白霖回到戰神麾下,幾乎時刻都在紛争中度過,亦時刻都在盡力推動這場紛争早日結束。
直至那日,她親眼見證了戰神白屹與魔尊隸旸的曠絕一戰。
一個是天族的武道巅峰,一個是魔族的至高尊主。
兩位振衣揮袖都足以令天地變色的存在,于山海之間鬥法過招。
嫄姬說得不錯,隸旸很強,但終究還是敗在了白屹的手上。
白霖對她師尊的出招風格最為了解,自然也知道白屹的最後一擊意味着什麽。
她冒着極大風險,提劍而上卸去了白屹那一擊的三成仙力,從他手中留了隸旸一命。
“白霖!”戰神轉身看向他此生最為得意的弟子,沒想到有天她竟會攔下自己的招式,“你這是做什麽?!”
白霖收了霁明劍:“師尊,隸旸是天帝要讨伐的對象,如今他已戰敗,理應交給天庭處置。”
嫄姬的托付不可洩露,她必須委婉說辭,先勸下白屹再說。至于天庭如何裁決,有嫄姬在,定有轉圜餘地。
聞言,白屹的語氣果然緩和了幾分:“既如此,你便守在這裏,等天庭的人将他帶走吧。”
白霖:“是。”
她一步步走到隸旸身邊,而後者已經連站起來都顯得異常困難了。
隸旸看着走向自己的蔚色身影,忽然從喉頭溢出一聲笑:“霁明仙君,你是不是心軟過頭了?我差點讓你灰飛煙滅,把大荒攪得天翻地覆,是個十惡不赦的魔頭,你卻還要救我一命——該不是天族的僞善讓你昏了頭吧?”
聞言,白霖腳步一滞,輕輕歪了下頭:“哦,原來你知道自己十惡不赦啊。”
隸旸:“……?”
白霖看向他,眼神淡淡:“其實我沒那麽在意你的生死。”
她頓了頓,瞥了一眼正往此處趕來的天兵天将:“但這世上,另有珍惜你的存在。”
隸旸試圖理解她的言下之意,片刻,忽然擡起頭來:“阿嫄,是阿嫄……你見過嫄姬,對不對?她對你說了什麽,你告訴我,她說了什麽……”
他試圖抓住白霖的衣擺,卻被一對交錯架在脖頸上的兵刃攔住了動作。
——是天兵天将。他們是帶他去天庭受審的。
看着隸旸失魂落魄的模樣,白霖忽然覺得他這個魔尊當得很是可憐。
她很想問一問他:耗費這樣大的代價,犧牲這麽多的性命,只為了彼此不可抑制的愛欲,到頭來萬般皆空,真的值得嗎?
但是她開不了口。
白霖撇開眼,盡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沒什麽溫度:
“我該走了。”
隸旸神色一悲,向着她離去的方向胡亂抓了兩下,卻只得到一陣空寂的風。
就這樣,一代魔尊隕落,被天族兵将帶走,上九重天受審。
後來隸旸被押入冥界,囚于十八重冥獄的最底層,永世不得而出。
- - - - - - -
此間事畢,白霖終于有功夫追查那只獅猊的下落。
她隐藏仙力,暗中前往幽麓境內的妖族領地打探,正巧聽到獅猊族大少主死裏逃生、重歸故裏的傳聞。
聽聞大少主一直在部落外清剿邪祟,白霖徑直尋了過去。
在見到殷孤鳴本尊的那一刻,她幾乎能夠肯定,他就是虞淵裏的那只獅猊。
即使皮囊變了,魂魄卻是變不了的……何況,他還不良于行,始終坐着輪椅。
在相逢對視的瞬間,那位大少主有片刻恍神,令白霖不由得懷疑自己的僞裝是不是被撞破了。
下一刻,卻聽見他寒聲問:“你是誰?來這裏做什麽?”
白霖回想起自己聽到的傳聞,急中生智道:“我是白澤族的醫師,之前在四海巡游,聽說了你的傷,來看看能否醫治。”
殷孤鳴沒有說話,只是靜靜打量着她。
白霖心虛,不動聲色地低下了頭。
他身旁那個名叫糜逐的戰士說道:“小姑娘,你還是走吧,我們少主不會收留陌生小妖的。神魔大戰剛剛結束,這裏的邪祟還很危險,我送你離開。”
糜逐說着就要将她帶走,結果被白霖一閃身躲了過去。
“哎,你這姑娘——”
白霖覺得自己這麽做着實有些滑頭,忍不住淺笑了一下。
“你留下。”殷孤鳴忽然發話了。
糜逐睜大了眼睛:“少主,你怎麽……”
殷孤鳴:“我自有分寸。”
他沒告訴糜逐,其實他唯一的分寸,就是那個瞬間從喬裝的她身上看到了白霖的影子。
而白霖只是想來看看他的近況。
殷孤鳴雖化了形,體內的毒瘴卻仍在作祟,導致他的肉身看上去完整,妖力運轉卻是淤滞的。
作為妖獸能夠修成人身,并且擁有如此強大的妖力,合該是被衆星捧月的存在;可是到了殷孤鳴這裏,連天賦似乎都變成了天意的詛咒。
白霖縱有再多心疼,也只能化作無可奈何的靜默。
她在他身邊沒待幾日便悄然離開了,走時甚至連招呼都沒打。
還是糜逐叫住她,最後同她說了幾句話。
糜逐:“大少主他……有時會找個地方自己發呆,過一會就回來了,你——”
白霖搖搖頭:“我走了,照顧好你們少主。還有,他也許不是喜歡發呆,而是在參道。”
從前被困在虞淵的時候,他就是這樣的。
雙腿不能行走,于是待在洞中默默無言地望向某個地方,有時會突然向白霖發問,問一些連神仙都不太會去想的深刻問題。
糜逐不解:“參道?參什麽道,大少主他要成仙嗎?”
白霖笑了:“我也不清楚。萬物化生,皆可參道。參天地的道,參自己的道。”
糜逐更加不解:“你說話神神秘秘的,怎麽和大少主一個樣子。”
“是嗎?許是我們有緣吧。”白霖叉手道。
- - - - - - -
親眼見到化形後的殷孤鳴,白霖心頭大石才終于落地。
再次回山,她盤算着将殷孤鳴引薦入裂海斷霞山。
此事需要白屹點頭首肯。原本并不難辦,誰料神魔大戰之後白屹說要封山百年,不再收徒。
白霖找到師尊,請他格外開恩,白屹卻始終不肯松口。
她隐隐有種感覺,自己與師尊,也許總有一日要走到兩條不同的路途上去。
白霖既不能将殷孤鳴帶回師門,便不打算與他相認,只得先想辦法醫治他的腿疾。她翻遍醫書,果真找到一種法子:
虞淵毒瘴若是入骨,必須用孟婆調配後的忘川之水以毒攻毒,再請東岳帝君将忘川水毒從體內盡數拔除,方可痊愈。
于是她便去冥界求了東岳帝君。
帝君答應了她,作為交換,日後白霖要為帝君做一件事,生死不辭。
——多年後白霖戴枷入冥,才知道她要應的約便是守護蓮華輪回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