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瘋病

26-瘋病

珈羽昏迷了整晚,一直未能轉醒。

翌日,白霖傳喚醫官來為她診斷,醫官說了些郁積阻滞之類的症狀,開了個調養的方子,又囑咐了數句,便再無他法。

白霖明白她這不是尋常的病,而是中了邪術。遇上這般情況,找個醫官恐怕不如找個道士有用。

她是神仙,稍稍動用仙力便能瞧出端倪,若非有天道規矩約束,她此時已直接動手了。

珈羽遇見了這般詭事,定然知道什麽線索,或許可以弄清楚這宮中究竟藏着什麽東西。

白霖正思索着,忽聽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越傳越近。

她轉身看去,只見一名宮女向她匆匆而來,說道:

“不好了殿下!六皇子殿下忽然染了惡疾,似乎是……瘋病。奴婢們不敢聲張,只好暗中請您過去瞧瞧,該如何是好。”

皇子染了瘋病,傳出去必定人心惶惶。最重要的是,皇帝一定會因此對李崇琅産生厭惡,以後他們姐弟倆的日子就更加不好過了。

——珈羽前腳才陷入昏迷,李崇琅後腳就得了怪病,如何不蹊跷。

白霖神色微凜,沉聲對那宮女說道:“此事還有誰知曉?”

宮女回道:“除了奴婢和六皇子的貼身婢女,沒有其他人知曉。”

白霖點點頭:“把嘴閉嚴實了。若走漏一點消息,本宮定會嚴懲不貸,你可明白?”

那宮女立即下跪道:“奴婢不敢,謹記公主吩咐。”

“好了,該做什麽便做什麽去吧。”白霖揮揮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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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走了身邊的宮人,白霖換了身輕便衣裳,即刻趕去李崇琅的宮苑。

六皇子不受皇帝寵愛,宮內人丁稀少,這會兒更是不見什麽人影。

白霖推開寝宮的門,只見兩個貼身宮女跪坐在他床側,神色驚惶哀愁,憔悴的面龐似是剛剛經歷了一場噩夢。

而躺在床上的李崇琅看上去更加不堪:鬓發散亂糾纏,一對眼窩青黑,處在沉睡中卻面露痛苦扭曲之色。

那兩名宮女見白霖來了,迅速跪行至她面前,一邊一個抱住她的腳腕,眼淚如泉湧般墜在她的腳背上。

“長公主殿下,您快救救殿下吧……求您了……”

白霖嘆了口氣,俯身道:“你們沒有聲張此事,做得很好,想必是明事理的。事已至此,把眼淚擦幹淨,一五一十地告訴我發生了什麽。”

兩名宮女聞言,抽噎着抹去臉上的淚水,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講述。

她們說,李崇琅用過早膳之後便有些不對勁,斷斷續續地說了些聽不懂的胡話。不多時,他便像變了個人似的,因一件小事而勃然大怒摔了杯子,面目如厲鬼般吓人。折騰了好一陣,又像被突然抽幹了力氣一般,力竭倒下,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緊閉着眼,痛苦不堪。

六皇子平日裏雖然算不上開朗,但秉性溫和,行事端方,從不會做這樣反常的舉動。

她們被吓得不輕,一時失了神,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白霖拍了拍她們的背,安撫道:“放心,阿琅是我的親弟弟,我一定想盡辦法治好他。在此之前,你們須對此守口如瓶。”

兩名宮女抽噎着說不出話,只能重重點頭。

這時,外頭忽然響起一道聲音——

“皇上駕到。”

白霖熟悉這聲音的主人,是皇帝的貼身內監全公公。

她心頭一沉。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平日對六兒子漠不關心的皇帝陛下,這會兒怎麽親自來了。李崇琅這副撞鬼的模樣要是被皇帝看見,定會懷疑他與怪力亂神之事有染,到時百口莫辯,指不定被安上什麽罪名。

白霖已再三囑咐,不可能是他們自己宮裏的人走漏了風聲,除非有人在背後做局,給他們姐弟下了什麽連環計。

事出緊急,白霖對兩名宮女迅速吩咐了幾句,自己則走到門口接駕。

她極緩慢地呼出一口氣。

——此時此刻,她就是李玥,也必須是李玥。

面對華貴威嚴的人間帝王,她提起衣裙,款款下拜:

“見過父皇。”

俯首時,她看不見對方臉上的表情,卻能猜到他眉宇間淡淡的驚訝和怒意。

“玥兒,朕聽說阿琅病了,你怎麽也不派人告訴朕一聲。”

白霖的喉頭緊了緊,應道:“回父皇,兒臣也是剛剛得知此事。宮人們說阿琅病得厲害,夢魇中卻還反複呢喃着不想讓父皇擔憂。阿琅一片純然孝心,天地可鑒,兒臣也不好再去打擾父皇。”

“是麽?”

皇帝李徵揚了調子,片刻後發出一聲輕笑:“先起來吧,地上涼。朕去屋內看看阿琅。”

“父皇。”白霖見他要進門,作勢攔了一下。

“怎麽?”李徵居高臨下地看向她,一雙眼中滿是懷疑。

白霖定了定神,道:“阿琅許是患了風寒。如今年關将至,宮中正在籌備大宴,父皇龍體金貴,若與阿琅同處一室出了什麽閃失,我等做兒女的,如何向天下百姓交代。”

她盈盈一拜:“望父皇三思。”

李徵聽了她的話,果然有幾分猶豫,沉吟了片刻。

就在白霖靜靜等待轉機時,只見皇帝對身邊的全公公道:“你進去替朕看看,阿琅究竟如何。”

李徵不進去,可以讓別人進去。

“……”白霖欲言又止,一時找不出說法。

全公公應了聲“是”,擡腳準備進屋。

白霖眼看着全公公的手已經按上門框,心想着,自己讓兩名宮女做的僞裝興許能再擋一擋,只是不知能擋到幾時了。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身後忽然傳來一陣踩雪聲,緊接着是什麽東西墜地的悶響。

衆人齊齊回首看去,竟是在雪地裏摔了一跤的盧仲鈞——也就是殷孤鳴。

他身邊有一個甩脫了手的書箱,蓋子已掉了出去,箱內的筆墨書冊散落于地。

一瞬間,白霖想去将殷孤鳴扶起來,卻很快意識到自己的身份,只好作罷。

只見盧仲鈞有些狼狽地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泥灰,向李徵和李玥的方向行禮:

“見過陛下,見過公主殿下。臣禦前失儀,還望陛下恕罪。”

李徵覺得滑稽,哈哈一笑,便讓他起身了。

“盧仲鈞,你來這裏做什麽?”

殷孤鳴答道:“六皇子殿下今日缺課,太傅讓我将課業送來。”

李徵擡擡下巴,示意那一地狼藉:“你就是這麽送的?”

“陛下恕罪。昨日陪六皇子殿下在水邊待久了,鞋底結了冰,方才打滑沒控制住,便摔了。”

李徵敏銳地察覺到他話中的細節:“你說你昨日與阿琅在水邊?”

“是。昨日課上曾提到卧冰求鯉的典故,六皇子殿下說想效法古人,便去那冰面上待了許久。當時臣還勸說,此舉會染上風寒,沒想到殿下今日便病了。”

白霖适時插上一句:“盧仲鈞,你當時怎麽不拉着阿琅!我看你就是成心的!”

殷孤鳴故意冷臉道:“公主殿下,口說無憑,總歸在您眼中,臣做什麽都是錯的,難道您又要将臣推下水一次嗎?!”

“好了好了,”李徵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他們,“玥兒,你若有委屈便和朕說,朕會替你做主。不可公報私仇,攪得宮中不甚安寧,你可明白?”

白霖面上悻悻:“玥兒明白了,父皇教訓得是。”

他看看白霖,又看看殷孤鳴。宮中誰人不知,他倆勢同水火,根本不可能串通起來騙他。正因為盧仲鈞地位卑微,皇帝反倒更加信任他的說辭。

“行了,既然是凍出了風寒,那便讓太醫院送些暖補的藥材,朕還有要事,先回去了。”

二人見狀,紛紛行禮道:

“恭送父皇。”

“恭送陛下。”

一旁的全公公随即唱喏:“擺駕禦書房——”

至此,白霖懸着的心才算放下,不由得長舒了一口氣。

她見衆人都散了,幾步挪到殷孤鳴身邊,用胳膊肘輕輕推了他一下。

“看不出來,你演技可真好。”

“從前在獅猊族,我也有過一段寄人籬下的日子,演技自然好。”殷孤鳴道。

“……”白霖默了一下,小聲道歉,“對不起。”

殷孤鳴:“往事我早放下了,別在意。”

他側過身,捏了一下白霖的臉頰:“怎麽不開心?笑一笑。”

白霖終于完全放松了心神,對他露出一個清淺的笑。

美人笑靥,最是動人。

殷孤鳴猝不及防,怔了一怔。旋即別過臉去,露出泛紅的耳尖。

過了一會兒,他平複心緒,指向屋內,問道:“李崇琅究竟怎麽了?”

白霖有些訝然:“我以為你知道的。”

殷孤鳴搖頭:“我只知道,這屋內有鬼氣溢出。今日課上李崇珏行狀有異,我猜他是對李崇琅使了什麽陰計,便過來看看,沒想到正好撞上你們。”

白霖:“還好你反應快,把話圓了過去。”

他擡腳動了起來:“走吧,進去看看。”

白霖立即跟了上去。

神仙也有各自專長。白霖與冥府少君不同,她既不屬于冥仙,也鮮少與鬼魂打交道,這種時刻還要靠殷孤鳴出手。

二人進了屋內,兩名宮女仍守在李崇琅榻邊。

白霖讓她們先下去好生休息,只留自己和殷孤鳴。

關起門來,兩人終于不必裝模作樣,相視一笑。

“對了,你閉上眼。”殷孤鳴道。

他從案頭取來一根銀針,劃破指尖,輕輕托着她的臉頰,在眼皮上點了兩點。

“好了,這樣你也能以凡胎見冥物了。”

白霖睜開雙眸,眼前的景象果然變了,有些像冥界。

她定睛一看,只見絲絲暗黑色鬼氣缭繞于李崇琅周身,以之為中心散逸。

奇怪的是,這些氣息飄至殷孤鳴面前時紛紛繞開,如同畏懼于他一般。

冥府的未來主君長身而立,揮袖從虛空召出幽冥錄,懸于掌中,嚴聲道:

“爾等既見冥君,安敢在此造次?”

殷孤鳴的聲音不大,卻如擂鼓一般擲地有聲,帶着不容置喙的威嚴回響于屋內。

霎時間,百鬼皆懼,黑氣盡散。

殷孤鳴挑了下眉頭,翻手收回幽冥錄,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袖。

他對白霖解釋道:“都是些不成氣候的小鬼,攪擾凡人心智的,吓吓便跑了。”

白霖的目光依舊停留在李崇琅身上,現在屋內只有他的周身仍有鬼氣缭繞,雖有削弱但症狀不減。

她問殷孤鳴:“他是怎麽回事?”

“看樣子是被鬼妖下了詛咒。”

殷孤鳴從懷中取了張符紙,貼在李崇琅的腦門上:“我以人間道士的法子穩住他的神魂,加之他自身散仙的修為,暫無性命之虞。可要想徹底恢複清醒,就得找到詛咒之物并摧毀掉。”

白霖點點頭:“原來如此。”

她碰了下殷孤鳴的胳膊:“時候不早,我得離開了。今夜子時,翻牆來我宮裏。”

殷孤鳴神情一怔,以為自己聽錯了:“嗯?”

“今夜子時,來我宮裏。切記別走正門,翻牆進來。”白霖又重複了一遍。

殷孤鳴忍不住問:“要我……做什麽?”

白霖對他擠了下眼睛,賣關子道:“來了便知。”

“……好。”

殷孤鳴忽地憶起,曾聽過一首凡間歌謠,其中有幾句是這樣唱的:

『将仲子兮,無逾我牆,無折我樹桑。豈敢愛之?畏我諸兄。』

——夜裏翻牆,是為了與心愛之人幽會的。

耳尖,好像又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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