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回宮
33-回宮
三年之期,不過彈指一揮間。
任誰也想不到,當年長公主李玥在宴席間親口說的披挂上陣,竟真的兌現了,而且三年間從西關頻頻傳來捷報,連世代将門的董氏父子都對其欽佩不已。
與此同時,六皇子李崇琅也逐漸嶄露頭角,被李徵安排入朝,協理諸事。李崇琅行事妥帖,朝中支持立他為皇儲的臣子逐漸多了起來,只有一點始終難以服衆,就是他遲遲不肯迎娶早已內定的皇妃人選,至今仍住在宮中。
這一日,六皇子正在官府處理公務,手下的差役忽然走了進來,臉上挂着掩飾不住的喜色。
“殿下,殿下!這是剛抄送來的捷報。西疆十四國已經聯合上書請降,保證年年納貢,永不犯我大晁疆土。”
李崇琅原本在案上寫字,聞言立即放下筆墨,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去:
“給我看看。”
他将捷報展開,上頭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地寫明了這次長公主與董氏将軍立下的莫大功勞。
心頭大石落地,李崇琅的眉宇間掩飾不住一片欣喜。
正在這時,門口的光亮忽然暗了下去,一道威嚴身影伴随着“皇上駕到”的報聲赫然出現。
李崇琅很快反應過來,放下手中的東西離座,給李徵請安。
“兒臣見過父皇。”
這一次,皇帝沒讓他起身。
李徵掩唇咳了兩聲,問道:“西邊傳來了好消息,你可有聽說?”
李崇琅恭敬答:“捷報傳來,兒臣也是方才得知。父皇英明神武,成就此等盛世,實乃萬民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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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徵微微一笑,擡袖道:“好了,起來說話吧。”
他以尋常語氣對李崇琅道:“你這個阿姐,當年先皇後在世時便喜歡鬧騰,卻也沒見她去過幾次校場。自從嫁給董平沙,去了西關之後,倒像是變了個人似的,竟真成了将軍,頗有我李氏先祖遺風。還有那個盧仲鈞,本是與阿玥不對付的,這三年來倒是乖覺。若非邊關大捷,朕都快要忘記這個人了。”
李崇琅聽他話裏有話,便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等着他的下文。
“許久不見,倒有些想念阿玥了。朕已經派人去傳旨,讓她親自回來論功行賞。阿琅啊,你可高興?”
李崇琅聞言下拜道:“阿姐立下不世戰功,能夠風光回京,自是萬民之盼。兒臣所思所慮,不過民心而已。”
李徵低頭看他,欲言又止。
父子二人沉默了一陣,片刻後,只聽得李徵忽然重重咳嗽了兩聲。
他以手遮面,咳畢翻掌一看,掌心竟全是鮮血。
“父皇……!”李崇琅見狀,急急喚了一聲,伸手便要去扶。
而李徵的身形搖晃了兩下之後,竟支撐不住暈了過去,被李崇琅正好接住。
守在一旁的全公公見狀,慌忙上前來攙住二人,大聲喊道:“來人,護駕!”
一時間,官府內竟亂作一團。
李崇琅冷靜地安排宮人将皇帝擡上轎辇,送回宮中。他自己則留下來收拾殘局,讓在場之人皆都守口如瓶,不可聲張。
處理完了這一切,他才匆匆離開官府,回到宮城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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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後。
李崇琅被一群宮人強行攔在殿外,只能質問站在他們身後發號施令的人:“母後,您這是何意?”
“你父皇卧病,需要靜養,不見任何人。”皇後何氏昂首答道。
“不見任何人,您卻能随侍左右?”
何皇後眯起眼睛:“放肆!李崇琅,你可別忘了,陛下是在與你談話的時候突然發病的。陛下正值壯年,怎會無故暈倒,在質疑本宮之前,你應該先認罪!”
“兒臣只是與父皇說了幾句話,并無肢體接觸,這一點在場者皆可作證。”
李崇琅頓了頓,沉聲道:“與父皇朝夕相對的人是母後,父皇究竟是怎麽病倒的,您應當比兒臣更清楚。”
何皇後的臉色變了又變,正欲出聲斥責,殿門外卻又出現了另一個人。
“六弟,你就是這麽對母親說話的?”
皇後與李崇琅同時轉頭望去,只見李崇珏帶着一隊侍衛氣勢洶洶地直奔李崇琅而來。
何皇後面上現出一絲喜色:“珏兒,你怎麽來了。”
“母親。”李崇珏喚了何皇後一聲,随後斜眼睨向李崇琅:“兒子是來抓犯人的。”
李崇琅微微一僵,卻是面不改色,看向對方的那雙眼睛仿佛要穿透一切。
“無憑無據,皇兄為何抓我?父皇遇害這等大事,若要定罪,必得由朝中重臣會審定奪,他們——定下皇弟的罪了嗎?”
李崇珏聞言,冷哼一聲:“那幾個老糊塗,擔不下這天大的幹系。今日你狡辯也無用,來人吶,把六皇子給我押了,打入天牢候審!”
“……是!”
他身邊的侍衛得了命令,上前圍住李崇琅。
李崇琅見狀,連連後退了幾步,卻被皇後手下的宮人們前後夾擊,逼入了甕中絕境。
“說實話,六弟,這一日我已經等了許久。”
只要今日抓到了人,李崇珏就算颠倒黑白也會給對方安上圖謀不軌的大罪,這樣一來,便永遠斷絕了他争奪皇位的可能。
忽然,李崇琅卻像是察覺到什麽似的,目光轉向李崇珏的背後,神色一變。
“事到如今,你還在看什麽?難道還指望着神仙來救你不成?”
李崇珏話音甫落,就聽見背後果真傳來一道聲音——
“他在看我。”
清冷流麗,擲地有聲。
李崇珏慌忙轉頭去看,居然被吓了一跳。
只見白霖身着騎裝步步走來,甲胄的寒芒在日光反射下異常刺目,明明只是孤單一人,卻令李崇珏不寒而栗。
“你……長姐?”
李崇珏難以置信地望向她:“不可能,你不是剛從邊關啓程嗎,這麽快就到了?”
“聽聞父皇卧病,我心中焦急,自然快馬加鞭趕了回來。”
白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說剛從邊關啓程的,可能是盧仲鈞吧。我與他分道走了。”
“這麽說,只有你一個人趕了回來?”
“怎麽,一個鎮守西關的長公主還不夠嗎?還要把更多的人和六皇子殿下一并關押起來?”
李崇珏聞言,臉色瞬間變得難看了起來。
“這件事……與你無關,輪不到你來插手。”
白霖不應,轉而走到圍困李崇琅的侍衛和宮人面前,抽出其中一人腰間的佩刀,在手中挽了半圈後筆直地插入地裏。
伴随着刀身的嗡嗡铮鳴,衆人忙不疊退開數步之遠。
白霖立在原地,一字一句道:
“今日本宮在,誰也不能把阿琅帶走。”
“……李玥!你這是仰仗軍功,在這裏幹涉國政嗎?”何皇後厲聲道。
“母後既說這是國政,便該在朝堂上讨論,而非在宮中濫用私刑。”李崇琅忽然道。
正此時,寝殿內傳來一陣咳嗽聲,雖被門窗阻隔了聲響,卻仍能想見其劇烈程度。
衆人朝殿門處望去,只見全公公順階而下,走到他們面前。
“陛下的身子需要靜養,差老奴來問,門外何故喧嘩。”
說罷,他狀似無意地将視線挪到李玥身上。
全公公的臉上先是浮現出驚訝神色,接着緩緩行了一禮:“原來是長公主回來了。公主殿下舟車勞頓,不如先回宮歇息。老奴這就遣人去準備。”
既然全公公出面解圍,趁雙方還沒到撕破臉皮的地步,順勢而動便是最好不過的解法。
白霖略一點頭:“那便勞煩全公公了。就住從前的宮殿吧,宮人也不必換。”
全公公:“聽憑公主安排。”
白霖:“正好我與阿琅離得近,就一起回去了。母後,三弟,告辭。”
說罷,她牽起了李崇琅,一副不肯放手的架勢。
何皇後與李崇珏雖然心中不快,卻還是命人為他們讓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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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宮的路上,李崇琅終于找到與白霖說話的時機。
他委婉道:“阿姐來得正巧。”
白霖從懷中掏出一張小小的字條,交給他看:“本打算半個月後回京的,珈……錦秋說父皇急病,宮中秘而不宣,讓我盡快回來。”
聽到“錦秋”二字,李崇琅的眼神變得柔和起來,輕聲道:“她為我費了許多心。”
白霖趁機追問:“那你呢?打算娶誰做六皇子妃?”
李崇琅腳步一頓,不知想到了什麽,臉上泛起紅暈。
“阿姐既已知曉,又何必再問。這條路上我什麽都可以犧牲,唯獨不能犧牲了她。”
“假如……她與你不同呢?”
這回李崇琅沉吟了一陣,才平靜道——
“其實我知道。”
李崇琅:“我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不為世人所容,也知道阿姐和仲鈞哥并非凡人。你們教我的都是玄妙的仙人之法,而錦秋卻總是有意回避這些東西。”
白霖:“可你不在乎。”
李崇琅:“對,我不在乎。只要她願意留下,我就會一直替她瞞着。”
白霖:“那如果将來事情暴露,漫天神佛都反對你們在一起,怎麽辦呢。”
李崇琅:“神佛有神佛的道理。既然天門不為我開,那便去到地下、去到海底,總有能夠與她長相厮守的地方。”
白霖有些無奈,又有些高興:“但願你能說到做到吧。”
“那……”
李崇琅忽然換了話題,問她:“阿姐真是一個人回來的?仲鈞哥還在邊關?”
白霖想了想,覺得事到如今沒什麽不能說的:“不,他不在人間。”
“所以,你們果真不屬于這裏。那真正的……我是說,原本的阿姐和仲鈞哥去哪裏了?”
“他們已死在景明池水裏了。”
“……”李崇琅雖然早已有了猜測,但親耳聽到姐姐李玥的死訊,還是肉眼可見地低落了下去。
白霖平靜道:“等此間事畢,我們也會離開。傷逝乃是人之常情,卻不如,惜取眼前人。”
李崇琅:“……我知道的。”
二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覺已快走到宮殿附近了。
只見珈羽站在宮牆之下,遙遙地對他二人打招呼。這次她的眼裏不只有李崇琅,反倒先将目光落在白霖身上,好像見了什麽驚喜似的。
其實白霖心裏清楚,這丫頭嘴上不服軟,對她卻還是樂意親近的。
珈羽三兩步迎了上來:“你們回來啦,真好。”
李崇琅:“多虧你寫信給阿姐,她才提前趕回來替我解圍,否則這次恐怕要動用朝堂的關系了。”
珈羽看向李崇琅,眯起眼睛笑了笑,轉而牽起白霖的衣袖:“我先陪她回去了。”
“好。”李崇琅點頭道別,目送她倆結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