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chapter49.
Rosemary女士用流利的英文說出陸鳶尾的名字時,這個名字落在霍霁的耳中竟然顯得那麽陌生。
明明在十二年前,霍霁從山中廢棄的倉庫窗戶裏逃出來時,他曾經在霍敬的口中聽到過這個名字。
霍敬臨死前只說了三句話,他說,“阿霁,告訴爸媽,讓他們不要傷心。”
“阿霁,你一定要逃出去。”
“如果有機會的話,幫我對陸鳶尾說一句對不起。”
在霍敬臨死前的最後一刻,他還懷揣着對陸鳶尾的愧疚和喜歡。
當時霍霁無法理解,為什麽他的大哥只是在網絡上和陸鳶尾聊了半年,就真的愛上了她。
明明像他大哥那樣的人,頭腦好家世好模樣好,他挑不出一絲缺點,圍繞在他身邊千嬌百媚的嬌花那麽多,可是他一個都沒看上。
他卻喜歡上了網絡上相隔遙遠的一個女孩子。
直到霍霁逃出生天,在最無助絕望的時候,遇見了雪地中的紅裙少女,他才能理解那種感情。
人與人的羁絆,從對視的第一眼就決定了。
霍霁對她一見鐘情。
他找了她十二年。
終于在十二年後的一個秋日早上,他在世界上第二家beloved蛋糕店門口見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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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良久的對視了一眼,霍霁找人調查了她,調查的結果令人欣喜。
他終于找到了她。
他終于讓洛夏榆愛上了他,他們的愛情即将綻放。
就在這時,陸鳶尾出現了。
陸鳶尾帶着和霍霁一對的金羽婚戒出現了,Rosemary女士也拿出了在外人眼中最為可靠的證據,證明了她的身份。
可是那一刻,霍霁就像是穿越了十二年的光陰,回到了那個大雪飄飛的日子。
他剛經歷死亡恐懼,跑到渾身都沒有知覺,沒有力氣,絕望的縮在垃圾桶旁邊,等待死亡宣判。
他想,或許在那些亡命之徒找到他之前,他會餓死冷死在那個浪漫的雪天裏。
在他最絕望無助的時候,她出現了,她穿着一抹亮眼的紅裙,與這個銀裝素裹的世界截然不同,是那麽的醒目,就像是海上的燈塔。
他牽住了她的手,洛夏榆帶着他逃出了絕望之地。
年幼的他不懂感情,只知道自己對金羽婚戒另一半的主人念念不忘,直到年歲見長,他才發現那叫一眼定情。
他喜歡比爾根山初雪中的紅裙少女。
除她之外,霍霁對其他的女人再也生不出一絲感情,他的眼裏,他的心裏只有她。
就在一切即将修成正果的時候,陸鳶尾毫無征兆的出現了,她的出現意味着打破了局面。
陸鳶尾還在對他說話,她的臉上帶着淡然的笑容,很漂亮很好看,但并沒有想象中的那抹熟悉感。
“我以為你找了我這麽多年,現在終于找到了我會很高興。”
“但是從你現在的表情看來,你好像并不高興,是因為她嗎?”
她指的是洛夏榆。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陸鳶尾的視線終于從霍霁身上離開,繞過他身側,看向他身後不遠處的一個地方。
那樣的眼神暗帶着些許信息,霍霁幾乎是下意識的轉過身去。
可是在他身後,他并沒有看到心中期待的那個人。
“果然是因為她對嗎?”陸鳶尾又淡淡的笑了一聲,她始終跟打啞謎一樣,并沒有直接說明洛夏榆的名字,可是霍霁知道謎底。
“霍霁,我很好奇一件事。”陸鳶尾擡腳朝他走近。
走到足夠近的地方,她停下了腳步,緩緩的踮起腳尖,那樣子像是要去吻霍霁。
可是她身上的香水味襲來時,霍霁冷淡的側過頭,避開了和她有絲毫的接觸。
從陸鳶尾的鼻息之間透出一絲淡淡的笑,不像是失望,更像是嘲諷。
“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找上洛夏榆,但很明顯這其中有誤會。既然是誤會,現在将一切撥回正軌都還來得及。”
“但你不會告訴我,你喜歡上了那個替身吧?”
“她叫洛夏榆,她不是任何人的替身。”這是霍霁對陸鳶尾說的第一句話。
他的聲音很好聽,磁性低醇,只是此時此刻透出些冷意。
他只說了一句話,她叫洛夏榆,她不是任何人的替身。
洛夏榆不知道自己怎麽從後花園走回來的,回到那個金碧輝煌的地方,她總有一種恍惚的錯覺。
好像剛才像是做了一場夢,等到日光破開夜色,一切都還是像洛夏榆想象中的一樣。
可是為什麽心裏在細細的顫抖。
可是為什麽她連站在那裏等待霍霁發現自己,讓霍霁給自己一個合理的解釋的機會都沒有,她就那麽猝不及防的逃離了。
她到底在逃避些什麽?
一時間,洛夏榆充斥着各種問題,這讓她的頭有些疼,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如同水波浪一樣。
和她苦惱的情況不同,禹天歡從後花園回來之後則顯得格外愉悅,像是大仇得報。
“看到了嗎?”禹天歡的語氣放松,沒有剛才在陸家老宅見面的那種緊繃感,好像她從潛意識裏已經把洛夏榆從自己的敵對陣營給劃掉了,因為陸鳶尾出現的那一刻,她已經認定洛夏榆不配當自己的情敵了。
“那就是霍霁喜歡了很多年的女人。”
“她叫陸鳶尾。”
“陸鳶尾回來了,霍霁很快就會抛棄你。”
輕輕的當的一聲。
洛夏榆的高跟鞋在地磚上敲出一身輕微響音,她頓下了腳步,金碧輝煌的燈光照耀她滿身。
燈光太明亮了,以至于她眼裏在一瞬間浮出來的脆弱和難受都無處遁形,太容易被別人捕捉。
洛夏榆深呼吸一口氣,她咬着牙,才勉強将浮于眼底的心事全部壓了下去。
她擡頭,依然像是不敗的高貴孔雀一樣,看着面前得意的女人。
“霍霁和陸鳶尾的談話完全符合正常的交往禮儀,并沒有任何逾矩之處。”
禹天歡的紅唇勾了勾,像是迎風招展象征着凱旋的旗幟一樣,“你很自信。”
“我相信霍霁。”洛夏榆更相信他們的感情。這幾個月以來,洛夏榆和霍霁相處的感情都是真的。
禹天歡一副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的樣子,她嘲諷的笑了笑,“那我們就等着瞧,不如我們來打個賭吧。”
“霍家不會宣布霍霁和你訂婚的事情,因為他要娶的人另有其人。”
洛夏榆的手猝不及防握成拳,她沉默了一下沒說話。
“怎麽?不敢嗎?”洛夏榆沉默的時間有些長,禹天歡挑眉。
“你的激将法對我沒用。”洛夏榆一眼就看出來,面前的女人給她挖了個坑,雖然不知道坑裏埋伏着什麽,但是她也不會傻乎乎的往下跳。
禹天歡居然笑得很開心,“看來你是沒這個膽子。但我敢跟你打賭,陸鳶尾回來之後,霍霁不會再娶你。”
“我已經能夠預判接下來你會碰到的事情了,霍霁會對你更好,會彌補你。然後提出兩家的婚事作廢,我可聽說當初你要和霍霁退婚的,這正合你意。”
“賭注呢?”洛夏榆聽到自己的聲線略冷。
她這句話說出口的那一刻,也就意味着她應戰了。
“如果霍霁沒和你訂婚,希望你識相點消失在霍霁面前,不要再去打擾他。”
“如果今晚按照原定計劃宣布了訂婚呢?”洛夏榆直視禹天歡的眼睛。
其實說實話,禹天歡從來都沒有設想過自己跟洛夏榆打的賭會輸。
不過看她面前這個女人如此有把握,禹天歡真的很期待她從自信高臺跌落的那一刻。
“如果霍霁按原定計劃宣布了訂婚一事,我可以答應你一件事,這件事必須是我力所能及的事,不會損害禹家的利益。”
“好。”洛夏榆答應了。
分別的最後,禹天歡對她露出一抹幾乎算得上是挑釁的笑容,“不要高興的太早。”
“你也是。”洛夏榆把禹天歡說的話還給她。
洛夏榆轉身,只留給禹天歡一道漂亮的背影。
她走進人群,途經的人紛紛認出她是洛夏榆,是傳的沸沸揚揚的霍家未來的少奶奶,一個個熱情的和她打招呼。
洛夏榆合乎禮儀舉止,大方的應對了。她在人群中尋找霍霁的身影,但沒有找到他,她又回了後花園,同樣也沒見到霍霁。
她拿着手機給霍霁發消息,詢問他現在在哪,沒有得到回信。
xhs裏,H.J也沒有回複洛夏榆的消息,一時間洛夏榆的心如同蟲子蛀空的蘋果一樣。
兩千平的宴會廳,穿着一雙高跟鞋走了将近一個小時,洛夏榆也累了,便到了屏風後的休息區。
她剛坐下,不知道從哪就竄出幾個花蝴蝶一樣的人,她們衣香鬓影的圍在洛夏榆身邊,自然而然的擁護洛夏榆為c位。
是焦可怡和趙安娜她們。
焦可怡眼睛亮晶晶的望着洛夏榆,稱贊,“夏榆,你今晚真的好漂亮啊,就像是真的公主一樣。”
洛夏榆保持着禮儀的微笑。
一旁的趙安娜盯着洛夏榆的臉看了片刻,她小心的問,“你是不是哪裏感覺不舒服,我感覺你好像很累的樣子。”
洛夏榆搖了搖頭,“可能是早上太早從申城那邊趕過來,沒睡好吧。”
謊話。
昨晚洛夏榆休息的很好,甚至連被霍霁抱上飛機,又抱進了霍家老宅卧室,她都沒發覺。
秦美合也跟着一臉豔羨,“霍少爺真的好愛你呀,你們真的好讓人羨慕呀,我聽說今天就要宣布你們兩個人訂婚的事情,我今晚一定要見證愛情。”
如果沒出剛才的事情,說不定洛夏榆還會期待的笑着點頭。
可是這會面對這個問題,她竟然茫然了,只是保持着笑容。
率先反應過的是沈素素,“對了,霍少爺呢?怎麽沒見到他人啊?他不應該陪在你身邊嗎?”
“可能是公司的事情比較忙吧。”洛夏榆終于開口說話了。
這句話出口的瞬間,洛夏榆放在沙發上的手悄悄的捏緊了一些。
她又撒謊了,這個謊也是為了維護她自己的形象不在衆人面前一落三千丈嗎?
她也不知道。
洛夏榆心中茫然,但是她無比确定的一點是,她很懼怕自己真的會被霍霁抛棄。
被他抛棄也就意味着,這些上流圈子的人會把自己當成笑柄,其實這不是洛夏榆最害怕的,她最害怕的就是被霍霁抛棄本身。
趙安娜笑着安慰洛夏榆,“夏榆,你也別怪霍少爺,霍家的産業這麽龐大,霍少爺會忙碌一些,也是正常的事。”
洛夏榆輕輕嗯了一聲。
“今天來了很多真正的社會名流,是結識人的好機會,夏榆,我們要不要一起去?”
洛夏榆搖了搖頭,“你們去吧。”
焦可怡拉着趙安娜的手起身,臨走之前還對着洛夏榆燦爛的笑了一下,“夏榆馬上就要嫁進霍家,她本身就在核心圈,多的是各種社會名流上趕着結識她,她需要費哪門子功夫去認識別人。”
“說的對呀。”
“夏榆,要是你沒休息好的話,你就在這休息,我們不打擾你了。”
洛夏榆點了下頭。
她們走了,洛夏榆終于稍微放下心來,緩緩的垂下了纖長卷翹的眼睫。
她的眼裏再次浮出了脆弱。
為什麽會那麽害怕?那種恐懼就像是鑽進了她的骨頭縫隙裏一樣無處不在。
在這個名利場,洛夏榆想一個人清靜一會兒,但是會有人上趕着打破這種平衡。
洛夏榆喝了口蘇打水,放下杯子時,看見高喬喬趾高氣揚的走了過來。
高喬喬的臉上還帶着不懷好意的笑,就像是一根蜜蜂尾針紮進了人的心窩子,雖然沒有致命傷,但是也絕對讓人不好受。
看到她,洛夏榆的臉色冷了幾分。
“聽說你在找霍少爺。”
她一開口,就感覺她接下來說的也不會是什麽好話,洛夏榆打起精神。
高喬喬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嵌了水晶的華貴美甲在燈光下發出昂貴的光澤,她伸手,那只嬌嫩的小手從茶幾上拿下了一顆水光透潤的青提。
她也沒吃,只是像玩具一樣放在指尖把玩,看上去她興致昂揚。
“我剛才看到了霍少爺。”
“他在後花園和一個女人擁抱接吻。”
“那個女人長得很漂亮。”她說這句話像是在欣賞回味,但對洛夏榆沒什麽好意。
“我找人打聽了一下,她叫陸鳶尾。”洛夏榆今天從第二個女人嘴裏聽到陸鳶尾的名字。
說來也好笑,其實洛夏榆和那個女人有過正面交集,還沒來得及聽她自己做自我介紹,旁的人就幫她走完了這流程。
“聽說她就是和霍少爺分散多年的愛人。”
她說的話和禹天歡說的話相差不大。
第一次聽的時候還有一絲緊張和恐懼。
再聽一遍,心裏又多了些煩躁。
“你到底想說什麽?”洛夏榆沒耐心再聽她把話說下去了。
高喬喬轉過身,不懷好意的扯着唇一笑,“你在這裏找不到他,我看見霍少爺拉着那個女人的手上了車,從後門離開了。”
“你猜一個男人找到了自己愛了很多年的女人,重逢的第一件事情是去做什麽?”
洛夏榆心髒一緊。
高喬喬就是故意的,她壓低聲音,一點一點的湊近洛夏榆身邊,洛夏榆聞到了尤加利葉的香。
她吐氣說,“是去開房。”
她笑了一下,“霍少爺那雙手是真的好看,抓床單的時候肯定性感,可惜我欣賞不到了。”
洛夏榆臉色一冷,倏地一聲站了起來。
她低頭,居高臨下的俯視高喬喬。
這種視覺上的差距本能的讓身處下方的人皺了皺眉頭,感覺到不适。
“沒有證據,你這是诽謗。”
“造謠霍家,你有這個本事承擔後果嗎?”
洛夏榆不僅沒有因為高喬喬的話慌亂陣腳,恐懼生畏,反而後發制人。
原本以為自己處于上風向的高喬喬目光呆滞,瞳孔裏生出一絲恐懼,一時間大腦空白,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洛夏榆沒有功夫去看她犯傻的模樣,她轉身離開,走到哪都不清靜。
所以她去了後花園。
她就站在剛才的地方,看着霍霁和陸鳶尾站的位置,那塊地已經空了,霍霁和陸鳶尾也不在宴會廳。
霍霁告訴過洛夏榆,今天的宴會,他會宣布跟洛夏榆訂婚的事情。
雖然他現在還沒露面,雖然突然憑空冒出一個陸鳶尾,可是她還是願意相信霍霁。
她站在那兒,過了一會兒,來了四位侍應生,一人搬着椅子,一人抱着簡易的小桌,一人端着酒水和水果,最後的一個人給洛夏榆帶來了一條幹淨的名牌毯子。
他們看洛夏榆在這裏站的太久,于是給她搬來了這些東西,服務還算周到。
洛夏榆淺淺笑了一聲,在椅子上落座,将毯子蓋在身上,又端起了一杯酒,小口品。
那四個人已經走遠了,離開的時候似乎還在竊竊私語。
“今天這場宴會可是霍家主辦的,霍家的二少爺突然走了,剛才霍家的夫人和老爺也走了,這宴會還能辦下去嗎?”
“霍家是什麽人家,哪怕人家不露面或者到最後露面,這裏的人也不敢貿然離開。”
“不過霍家二少爺為什麽突然走了?”
“我聽說是和一個女人走的,但不是傳聞中的那位洛家小姐。”
“啊?今天霍家二少爺和洛家的小姐不是要訂婚了嗎?他走了,這訂婚怎麽辦?”
“估計就黃了呗。”
“你們想想看,連霍家的夫人和老爺都走了,明擺着是不同意他們的婚事。”
“可是我聽說霍家的夫人和老爺離開是因為霍夫人的表妹發生了一些狀況,非要她到場。”
“對啊,我之前聽說過一些事情,霍家的夫人和老爺很認可洛家小姐那個未來兒媳婦兒。”
“那我就不知道了,要嫁進頂級豪門哪是那麽容易的事。”
他們的聲音越來越遠,也越來越模糊。
洛夏榆看向前方的視線就像是被打了馬賽克,明明兩只漂亮的眼睛目視前方,可是并沒有看清楚任何風景。
她坐在室外,可是地下埋了暖氣,而且身側也有室外空調,溫度适宜,并不冷。
但洛夏榆卻是下意識的攏緊了披在自己身上的毛毯。
宴會已經過去兩個小時了,差不多要進入尾聲了。
她可以等到嗎?
從晚上七點等到晚上十點,從宴會開始等到宴會結束,她沒有等到。
洛夏榆是從後門走的,她實在沒有精力,再強撐着笑臉去見那些人。
這種時候他們見到洛夏榆的第一反應,都會問洛夏榆和霍霁訂婚的事吧。
洛夏榆也想問,可是誰來為她解開疑團?
洛夏榆坐進了恒溫的勞斯萊斯裏,空氣溫暖的擁抱着她每一寸肌膚,可是洛夏榆還是覺得冷。
她看着車窗外,第一次覺得繁華都市的夜景距離她那麽遠那麽遠。
她拿起手機檢查消息,霍霁和H.J都沒有音訊,偏偏是在她感覺最冷的時候,沒有一個人給她送一爐火。
好難受。
這種心情好難受。
仿佛像十二年前一樣,母親突然離世,父親突然娶了別的女人,她一瞬間就成了沒人要的小孩,又被丢到了天南地北的一個小角落,舉目無親,四下不識。
一瞬間,洛夏榆就像是一具沒有靈魂的木偶,看着車窗外被迅速往後拉的風景線,她的心裏安靜的像是一壺死水,不起漣漪。
她沒有靈魂的看着車窗外,腦子裏什麽都沒有想,就連心跳也靜悄悄的。
她想回家好好的休息一下。
這個家指的是霍家老宅。
在她認可霍霁,将身心都要交給他的那一刻,霍霁好像一瞬間要抽身離開了。
車子在院子裏停下,洛夏榆安靜的坐了許久,終于還是深呼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活過來,她下車,準備回房。
可是她走了沒幾步,就看到一個漂亮光鮮的女人像是公主一樣,一步一步的朝她走了過來。
不只是她的模樣打扮的像公主,而是她面對洛夏榆那種高高在上,贏定了的信心像公主。
陸鳶尾。
洛夏榆知道她。
如今陸鳶尾就站在洛夏榆面前,她身材高挑,皮膚白皙,妝容精致,像真正的公主,高貴又嬌養。
“你怎麽會在這裏?”洛夏榆幾乎是下意識的很警惕她。
陸鳶尾對着洛夏榆笑了一下,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問罪,“孔管家,這裏是什麽閑雜人等都能進來的地方嗎?”
閑雜人等,指的是洛夏榆?
孔管家站在她們兩個人身旁,一時間左右為難。
洛夏榆看向孔管家,孔管家只是面露難色的說,“洛小姐,陸小姐是跟你開玩笑,你別往心裏去。”
洛夏榆心裏的那股冷意終于關不住了,一瞬間四下逃脫,逐漸冰封洛夏榆的心脈。
孔管家一直都是替霍家的主人辦事,看他們意思行事的。
剛才高傲的陸鳶尾說,洛夏榆是閑雜人,孔管家沒有維護洛夏榆,只是讓她別往心裏去,可是她要怎麽不往心裏去,面前這人的身份還被一群人大肆渲染,讓她別計較的話還有一層意思,她不配和她計較,好像無形之中已經将洛夏榆和她之間分出高低,站在她對面的人比她更重要。
好像在那一瞬間,洛夏榆隐晦地讀懂了霍霁的取舍。
“這個玩笑并不好笑。”洛夏榆說。
“好巧,我也沒跟你開玩笑,我說你是閑雜人等,只是字面意思,聽不懂嗎?”陸鳶尾說話的聲音不大,甚至說完還對洛夏榆露出了一抹溫和的笑,可是洛夏榆卻察覺到了她的威脅。
“霍霁告訴我,以後這裏就是我的家,我是不是閑雜人等,你沒資格評判。”洛夏榆努力支撐着自己身心疲憊的身子骨。
陸鳶尾似乎并沒有被她的話刺激到,她只是溫溫柔的笑了一下,随後舉起自己的右手。
她幹淨纖長的無名指上帶着一枚金羽婚戒。
洛夏榆突然瞳孔皺縮。
那是她母親留給她最後一件遺物,哪怕是化成灰,她也能一眼認出來,絕對不可能出錯。
“我的戒指怎麽會在你這裏,你在墓園撿到的?”洛夏榆的聲音一瞬間繃緊。
陸鳶尾往前走了一步,微微的踮起腳尖,湊到洛夏榆耳旁。
她說話的聲音很輕,細若游絲,“什麽你的東西,這是我的。”
很溫柔很輕的一句話,卻帶着要将別人東西占為具有的強勢感。
她還沒有離開洛夏榆耳旁,她又笑了一下,笑出來的薄氣如同一條靈活的小蛇,在洛夏榆的脖頸處纏繞,令人後背生寒。
“你真可憐,直到今天還被蒙在鼓裏。”
“什麽意思?”洛夏榆渾身繃緊。
與她相比,陸鳶尾則顯得格外放松,甚至有些過于放松了。
她不介意說出事情全貌,在她決定取代洛夏榆的那一刻,洛夏榆知道當年事情真相的事情只是早晚,只是從不同的人嘴裏說出來的不同而已。
“十二年前的12月2日傍晚,在比爾根山腳底,一個穿着紅裙的小姑娘救了瑟縮在垃圾桶旁邊的一個小男孩。”
“那個小男孩就是霍霁,那一天是他大哥遭遇虐殺的日子,他逃了出來,但是那一天下着大雪,他精疲力盡又迷了路,眼看着就要在凍死邊緣,那個穿着紅裙的女孩子救了他。”
“她把霍霁帶回家,拿出一條紅裙讓他洗完澡換上,還給他端去了蛋糕,臨走的時候将她父母婚戒中的一枚送給了他,并且告訴他,如果有一天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迷了路,就拿那枚戒指換一張回家的票。”
洛夏榆渾身氣血逆流。
她想起來了,之前有一次洛夏榆問霍霁,那他們第一次見面是什麽時候,霍霁開玩笑的說,可能是一年前,可能是十年前,也可能是十二年前。
當時洛夏榆還以為霍霁在跟自己開玩笑,直到現在,她才知道霍霁只是以玩笑的形式說出了真心話。
她真蠢,居然直到今天才反應過來。
當年那個小男孩離開之後,洛夏榆偶爾會想起,她會想那個小男孩會不會又笨拙的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迷路,會不會又笨拙的縮成一團不知道找人求助,會不會拿着那枚戒指換一張回家的票。
直到洛夏榆遇見霍霁,她偶爾還是會這麽想,可是霍霁已經來到她身邊。
她真蠢,直到今天才知道霍霁就是十二年前的那個小男孩。
洛夏榆的視線朦胧,淚光點點。
原來當年随口一說的再見,不是再也不見,他們真的再見了。
洛夏榆笑了一聲,就連封住心髒口的冰也跟着被擊碎破裂融化成溫暖的血。
眼前似乎重現了十二年前的場景和畫面,在那一刻,洛夏榆眼裏帶着淚光卻柔和的笑了起來。
可是陸鳶尾不滿的看着這張笑臉,她譏諷的扯了扯嘴角,就連眼裏的光也鋒利了不少。
洛夏榆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她的臉上,将自己所有真實的情緒藏了起來。
盯着她的臉,洛夏榆很嚴肅的問,“你怎麽會知道這件事?”
陸鳶尾不緊不慢的直起身子,在月光的沐浴下,她那張臉笑起來格外柔和無害。
她淡淡的說,可是每一個溫柔的字都跟一根針一樣紮在洛夏榆的心上。
她說,“因為當年的那個小女孩是我。”
“你撒謊!”她可以冒充洛夏榆的身份,但絕對無法竊取洛夏榆當年的那段真實經歷和回憶。
當年在比爾根山救了霍霁的人,明明是洛夏榆。
“你有什麽證據證明我撒謊?”陸鳶尾不僅不慌,她這一次出現可是準備的格外齊全,打了洛夏榆一個措手不及。
十二年過去了,當初她和霍霁相遇的那段路已經面貌大改,就連當初洛夏榆帶霍霁入住的那一棟城堡也已經推翻重建,一切不複往日。
洛夏榆的雙手越握越緊,她看着陸鳶尾手中的那枚金羽婚戒。
“把戒指給我,這是我的東西。”洛夏榆伸出手,無論如何,這是母親留給她的遺物,留給她的念想,絕對不能落入旁人手中。
“洛夏榆,你可真是強盜,聽我說了當年我和霍霁初次相遇的事情,居然想搶走我的戒指,你以為搶走這枚戒指就能夠冒充我的身份嗎?”
“你這麽會演戲,不去當演員真是可惜了。”洛夏榆看她入戲太深,眼裏又像是結了一層薄冰。
“我再會演戲,也沒有你演的真。”陸鳶尾嘲諷洛夏榆。
洛夏榆沒工夫聽她說這些廢話,她伸出手,冷聲命令,“把戒指還給我。”
“如果我不還呢?”陸鳶尾溫柔的勾着唇角。
“十二年前在比爾根山腳底到底發生了什麽?所有的細節只有我和霍霁最清楚,我不知道你是從哪裏聽來這件事的,你冒充我的身份就不怕露出馬腳嗎?”洛夏榆很佩服她的勇氣。
可是她并沒有在陸鳶尾的臉上看到任何顧慮,她很無畏放松的笑了一下。
“我說了,我就是當年那個穿紅裙的女孩子,那天發生了什麽,沒人比我和霍霁更清楚,你不會以為聽我說了三言兩語就能冒充我吧。”
洛夏榆看着陸鳶尾那張柔弱無辜的臉,她是打算咬死不松口了。
不過看她這麽無所謂,她好像真的知道當年那件事情所有的細節。
洛夏榆皺了下眉頭,這個女人比蘇婷婷,陳文也她們更難纏,她就像是一條毒蛇,一旦纏住了獵物就絕不松口,直到将毒液注入你的身子,徹底毒死你,再一口口吞下,絕對不會給你任何生路。
“除了這枚戒指,我還有別的證明我身份的方式。”
“冒牌貨就是冒牌貨,永遠不會成真的。”洛夏榆聽到她的話,只是眉頭皺得更緊,她哪來的勇氣?
看着洛夏榆緊鎖眉頭,陸鳶尾卻笑的格外愉悅,“而且霍霁已經相信了我的身份,他很快就會抛棄你。”
“我相信他,就算沒有那沒戒指,就算沒有十二年前的事,這幾個月來我跟他的朝夕相處都是真的,無人可以替代。”更何況當年救了霍霁的人,本來就是洛夏榆,既然知道了霍霁就是當年那個小男孩,她會親自去找霍霁解釋清楚。
“盲目的自信只會讓你走進死胡同裏。”陸鳶尾又溫溫柔柔的笑了一下,她看上去像是一條人畜無害的毒蛇。
“我會把話跟他說清楚,他有判斷力,知道我們之間誰說的是真,誰說的是假。”
“看來你是不到黃河不死心了?”陸鳶尾依然是那一副放松的神情,沒有一絲緊張。
“既然你要親口聽霍霁說,那就讓霍霁告訴你吧。”陸鳶尾像是放棄和洛夏榆交流,她的視線從洛夏榆身上移開,看向了她的身後。
注意到她視線的轉移,洛夏榆幾乎是心中一凜的轉過身。
霍霁居然站在洛夏榆身後。
她穿着一身手工高定西裝,還是那樣高冷矜貴,只是他的眼神為什麽那樣寒冷,讓洛夏榆感覺那麽陌生。
洛夏榆看向霍霁的眼睛時,她的目光是那樣的溫暖如春,可是霍霁的視線卻是那樣的冰冷刺骨。
在月光下,今晚的洛夏榆格外漂亮,夜幕下的她一襲Alexis Mabilie明年早春的高定紅裙,Roger Viviet的黑色高跟鞋水晶鑲嵌,水晶光芒襯的那雙腳如玉如瓷。
她迷人耀眼,濃烈張揚,她是霍霁眼中最漂亮的野玫瑰。
見到洛夏榆的那一刻,霍霁的目光不自覺溫柔。
他看着洛夏榆,明明只有兩三步的距離,只要跨越過去,他就能擁抱住洛夏榆。
事實是他沒動,洛夏榆也沒動,就隔着兩三步的距離對望。
洛夏榆第一次覺得她和霍霁相隔如此遙遠。
第一次知道霍霁的身份時,她就知道他們是雲泥之別的差距。
直到今天,洛夏榆才感覺到這種差距是令人望而卻步的。
“你今天很漂亮。”這句話應該是霍霁在晚宴現場見到洛夏榆誇贊的臺詞,可直到現在他才說。
洛夏榆并不覺得遲,她笑了一下,卻沒感受到那種欣喜的情緒從心裏冒出來了。
她反而感受到了一股悲傷在緩緩的侵蝕她。
“我今天從宴會現場離開是有原因。”霍霁和她解釋。
“我知道。”明明在回來的路上,洛夏榆有無窮無盡的問題要問他,可是真正見面的那一刻,她卻只幹巴巴的吐出一句我知道。
“你不知道。”這是霍霁第一次否認洛夏榆的話。
可洛夏榆卻覺得他否認的對。
她确實什麽都不知道,所以她需要霍霁說給她聽。
“我聽你說。”洛夏榆的眼裏只能看見霍霁,她無意識的連聲音都弱了一些。
“十二年前,在我最絕望無助的時候,有人救了我。”
“這些年我一直在找那個人。”
霍霁說的很簡單,略過了其中很多細節,他不必說,洛夏榆全部都知道。
“你找到了嗎?”洛夏榆問。
“我找到了。”霍霁回答。
他們兩個人的對話靜悄悄的,像是無聲無息之間就彌漫出了離別的氣息。
陸鳶尾橫插一腳,她走過去走到霍霁的身邊,笑的模樣已然是勝利者的姿态。
她接話說,“他當然找到了,那個人就是我。”
洛夏榆沒去看陸鳶尾,她的眼睛裏只有霍霁。
“如果那個人是陸鳶尾,你打算怎麽辦?”洛夏榆想知道她這段時間和霍霁相處感情算是什麽。
霍霁沒說話。
陸鳶尾說了,“那當然是取消和你的婚約,轉而娶我。”
“我要聽你說。”洛夏榆只看着霍霁的眼睛。
霍霁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只是深情的呼喚着洛夏榆的名字。
他說,“洛夏榆。”
洛夏榆笑了一下。
她和霍霁相知相遇相愛。
霍霁對她的稱呼也從洛小姐變成了洛夏榆,再到老婆。
洛夏榆第一次覺得他叫自己的名字顯得那麽遙遠,仿佛他們之間有一道鴻溝。
“如果我說12年前那個人是我,但我沒有證據證明,你會相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