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未濟

未濟

然而狠話放完後,兩人剛過去,就被那一眼望不到邊的長龍給震驚了。

“這是怎麽回事......原來這卦坊名聲這麽好嗎?”

白越依也覺得稀奇,京中并非沒有卦坊,但因大部分都是為達官顯貴看風水姻緣的,所以格外的冷清,再看這些排隊的人,雖是平民百姓居多,但這種人擠人的情況也不該如此空前絕後。

于是白越依走到一個看樣子是做帳房,排着隊打盹的中年男人面前,蹲下身子問道:“能問一下為何如此多的人排在這卦坊外嗎?”

男人打了個哈欠,用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他掀起眼皮看了眼依然挪不動的隊,悄兮兮的低聲說:

“你們是外地來吧,肯定不知道這卦坊不要錢為人看卦,但只限三十卦,之後就是收錢卦了,那都是天文數字,我今天不過就是晚來了半個時辰,這隊都排到廖華樓了,勸你們要看卦啊,最好是雞鳴就來。”

“這麽早!”平蘊生很是犯難,他在邊蠻時起的都沒這麽早過,于是就打了退堂鼓,他轉身搖搖頭,“看來這姻緣是算不着了,越依咱們還是走吧。”

“走什麽?”白越依撲哧一聲,“剛剛還說我瞧不起你,一見隊伍長,就不看了?那我可真就瞧不起你了。”

平蘊生沒想到白越依竟然會因為這事嗆他,不過更讓他意外的,是這三年沒開花的木頭竟然頭一次對一件事感興趣,“沒看出來啊,你對算卦這麽感興趣?”

白越依沒接這話,而是抛出一句排不上隊的話錢他來出後,平蘊生想也不想就妥協了:

“好!那咱們明天就來!”

卦坊內,司媛坐在椅子上,專注的為面前一個衣衫破落的老妪排卦。

她是第一次碰見這種事,子女不孝,老伴早逝,連兒媳婦都将她當下人使喚,寒冬臘月的因為一頓飯,打斷了這老妪的一個胳膊,可這老妪卻依然堅持為兒媳蔔卦,想算她幾月後生産的順不順。

司媛雖無奈心疼,但她知道自己是個局外人,只能當作過眼雲煙,做她分內的事罷了:

“此卦不祥,是未濟,陰陽失調上下不通,是兇卦,你要做好她滑胎的準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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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妪布滿皺紋與傷疤的臉上盡是焦急,“大師,難道就沒有什麽法子能保胎嗎?”

司媛嘆了口氣,她收起竹簽,“保不住,你兒媳食旺過勝,恐平日也是個易怒的性子,她命中有此劫,不過你也不必太過不安,但她明年會平安誕下第二子,放心好了。”

這老妪聽後,苦澀的點點頭,“大師真是個好人啊,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

等老妪走後,今日這三十卦也看完了,招貫讓門前聚集的百姓散去,司媛背後的月冉卻偷偷問司媛:

“師傅,那老妪好生可憐,難道真的沒法子保住她兒媳的胎嗎?”

“保不住。”司媛搖頭,随即她說了個更殘酷話,“這老妪有重疾,而且命不久矣了,熬不過第二年,她兒媳這輩子恐難懷第二胎,我這麽說,她至少能走的安詳些。”

月冉沉默了,她從沒見過什麽苦難,這輩子最出格的事就是跑出家來學蔔卦,是個真正五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姐,可這老妪卻讓她知道了什麽叫真正的疾苦,以及她師傅對這種寒人心的事面不改色去解決,這份淡然換她能做到嗎?

“好了丫頭,別瞎想了,我讓招貫方才去買了些飯食,吃完我們午時再去廖華樓一趟。”

三人湊在一起吃了飯後,司媛又去裏屋哄完白松午睡,留下招貫照看卦坊與孩子,司媛拿上一塊玉扳指,便和月冉出去了。

一路上司媛一直在想若是遇到了白越依,一定要裝作淡然的樣子,他若是死纏爛打,自己就喊。

到了廖華樓,司媛驟然停住腳。

“師傅,怎麽了?”月冉見司媛停住,有些擔憂的問。

“無礙,突然想到了什麽而已,走吧。”司媛強裝鎮定的走了進去。

她和老板娘打了個招呼,帶着月冉膽戰心驚的去了上房。

然而她發現不僅是鬧鬼的一間,其餘的上房好像都沒人的樣子,司媛這才意識到白越依今日并沒堵她,反而還有意的與她錯開,這讓司媛松了一大口氣,但同時心中還是因沒見到白越依略有酸澀感......

推開上房的門,司媛屏住呼吸,她冷靜的拿出扳指,透過圓縫,看向昨日自己抛出的那枚銅錢。

若銅錢沒移動,那她從扳指裏朝着昨日記憶的地方桌角看,就是正的。

司媛清楚的記得那銅錢豁口的朝向是北,而今天從扳指裏看明顯是朝西移了距離,她漸漸眯起眼睛,将扳指遞給月冉,“昨日你肯定也記住了銅錢的位置,你能看出什麽,與我說說?”

月冉很害怕,她抖着手拿過扳指對着看了下,“師傅,那銅錢朝西跑了,真是邪門,不會真有鬼吧師傅......”

“鬼倒不是。”司媛走進去将銅錢拿上,“肯定有人進來了,那人說不定還懂風水呢,不然這陰陽銅錢風水局,怎麽擺的那麽準,此事還是先與廖三說了吧。”

其實司媛覺得最麻煩的莫過于此,碰見同行後,就并非簡單的風水了,而是更加錯綜複雜的事情,她懷疑這人定廖三的仇人,因此才這麽費心盡力的不踏入門,而是從外面翻進來,來做這個吃力不讨好的風水局。

樓下廖三剛剛沒在,這會兒中午人也開始來往,他将司媛帶到了一處靜僻的茶室,擔心的詢問那間命根子上房如何。

“廖老板,實不相瞞,這事我恐怕只能告訴你我能做的。”司媛并沒賣關子的開口。

廖三聞言更加擔憂了,“大師,你盡管說吧,到底是怎麽回事。”

司媛只好将自己所見的告訴了廖三:

“別的不說,這風水局我一眼就看出來了,你的床和屏風朝西擺着,成了個銅錢風水局,按理說這是大忌,你擺時難道就沒找先生問問嗎?”

聽到這話,廖三眼睛都瞪直了,“我哪裏會朝西擺,這兩個物件前兩天一直都是朝東啊!大師,不會真的有髒東西吧......”

眼看這貨要自己吓自己,司媛趕忙打住他,“您先聽我說完,昨夜我和徒弟前去後,丢了個銅錢在裏面,而今日去看啊,那銅錢也移位了,廖老板,這事照我看,你估計要先把之前得罪過什麽懂風水的人給摸一遍才行。”

廖三是個聰明人,被司媛這麽一點,他頓時知道是怎麽回事了,原來是有人故意算計他,怪不得那麽巧,直接就選中了他最寶貝的上房捉弄。

司媛見差不多完事了,就開始打太極:“廖老板,這風水看卦什麽的我在行,可抓人卻不行啊,更難的是這人還是與我一樣會卦理的,一點痕跡都沒留,我大致算個行蹤都算不了。”

“大師,這事我知道了,抓人的事就不勞煩你了。”廖三也不是個不通事理的,确實不該別人做的,他也知道什麽是分寸,于是恭敬道:“辛苦大師,等我以後抓到人,就請您來我酒樓吃飯。”

“分內的事,不足挂齒,老板今後有什麽事兒,直接找我就成。”

等兩人寒暄完,這事兒大致就結束了,然而月冉有些後怕,她昨夜回去翻了一下司媛給的卦理書,專門找了這銅錢風水局,發現是個大兇的.門局,搞不好還會出人命。

真不知道這廖三到底得罪了什麽人,要治他于死地,可真就是禍從天上來。

卦坊裏屋,白松醒來後揉揉眼睛,他看到招貫在伏案書寫,開口就道:

“招貫哥,我娘呢?是不是又去找爹了?”

招貫看了白松一眼,溫聲道,“哥和你說過很多次了,你娘不需要爹,她有你和我就夠了。”

白松眼珠子轉了一圈,笑嘻嘻的跑下床抱住招貫的腰,奶聲奶氣的對招貫說:

“爹?你想做我爹嗎?”

招貫從脖頸紅到了耳根子,他本想說不想,但一低頭對上小家夥那雙明亮又皎潔的眼後,那兩個字就又給縮了回去,他摸摸白松的腦袋:

“我配不上,或許等以後我功成名就,說不定她就會真正看我一眼。”

這話白松就聽不懂了,他這個年紀就是想到什麽說什麽,“招貫哥,我餓了,想吃。”

招貫點點頭,他照顧白松三年,這小家夥午膳只吃一點,睡完午覺就又餓的毛病改不過來,于是他總是午膳為他留些,“我去給你拿,等着。”

白松聽話的點頭,結果等招貫一走,他立馬趁機順着卦坊的側門溜了出去。

顯然他不是第一次了,輕車熟路七拐八拐到了巷子出口的上街,熟練的蹲在賣糖人的攤子下開始流口水。

那賣糖人的是個黝黑幹瘦的男人,這小孩來這裏很多次了,每次不到一刻就會被大人接走後來買一根,所以他也不趕,就由着小孩在自己攤前看着。

白松看了一會兒沒沉住氣,他吸了下口水,苦兮兮的問賣糖人的老板,“叔,我能要一個嗎?”

“一會兒讓大人來給你買。”這糖人老板說。

白松嗯了一聲,這老板本以為他會老實等着,結果沒想到這小子直接跑上街突然拽住了一個人的褲腿,仰着頭可憐巴巴的說,“哥哥,你是個好人,能給我買個糖人嗎?”

突然被小孩拽住衣擺的白越依一愣,他低頭看着這個眉眼有些熟悉的小孩,眉頭緊鎖的問道:

“買糖人?你叫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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